小可怜在修罗场焦头烂额 小可怜在修罗场焦头烂额 第42章
作者:喻狸
敲门声在浓重的夜色中响起来。
程驰垂在裤缝边的左手倏地握紧,表情狐疑,他不爱说话,在村里认识的人不多,很少有人在大晚上敲他的门。
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有酗酒的村民走错了地方。
这种事很常见,村里人有时候压力大,排解方式就是去镇上买几瓶酒喝,那酒不是什么好酒,很容易醉,村子小夜路暗,醉了的酒鬼经常敲错门,他遇到过很多次。
程驰走去开门,往下一扫,没看到预想中烂醉如泥的酒鬼,反而是一个腰背微躬的妇女,他心脏咯噔一下,闷声道:“妈,你怎么来了?”
门口的妇女眼窝很深,眼珠浑浊,皮肤是一脉相承的深色,常年的辛苦劳作在她脸上烙下一条条纹路。
“放假来看看你。”
闫莉兰手里是一个大红塑料袋,装着风干的腊肠腊肉,她进了屋,把东西放到桌上,回头说:“买不到上午的车票,买了下午的,刚到不久。”
程驰沉默地点了点头,想去把另一张土炕收拾出来,被闫莉兰叫住:“吃过饭没有?”
程驰:“吃过了。”
闫莉兰往灶台上扫了眼,上面没有油烟的痕迹:“没见你做。”
男人把搪瓷盆放到一边,从木柜找出新的被褥,宽大粗糙的手翻腾,把被褥铺到连通泥墙的土炕上,他掸着被子,胸腔气短,发出的嗓音瓮声瓮气:“……去镇上吃的。”
后面的人听到他这句话,古怪地安静下来。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闫莉兰进了屋子。
她越过男人宽阔的脊背,往那扇窗户看过去,状似闲聊般忽然问:“小程啊,那古宅是不是有人住进去了?”
程驰掸被子的动作滞了滞,似乎是想不到她会问这个。
过了半晌,他点头。
闫莉兰往自己的茶缸里倒水,似是关心儿子一样,关切地问:“这村子里邻里关系很重要,你见过他没有,人怎么样?”
脸漂亮,人可爱,声音软软的很好听,要认真说,程驰能说到口干舌燥,可他看向土炕,只简单说了三个字:“挺好的。”
“那看来确实不错。”
“妈妈看着你长大,没见你夸过谁,可惜了,我今天回来得晚,没机会见见他,他一定很好看吧?”
闫莉兰哺了口热水,待水流滑到喉道,她抬起头,慢慢补充后面的话:“不然我儿子怎么会和他一起去镇上吃饭,又怎么会把自家的水果全都送给他呢。”
程驰猛地僵了僵。
他正视起眼窝深凹、目光犀利的妇女:“……妈,你想说什么?”
他不意外闫莉兰能知道,闫莉兰和他不同,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和她相当熟络,应该是在回来途中和谁攀谈,从而听到的。
屋子寂静,只能听到一轻一缓的呼吸。
闫莉兰握着茶缸的把手,语气不像刚才那般祥和,她说得上拷问似的,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从城里来的寡夫?”
从进门以来便不同寻常的闫莉兰,扯东扯西绕了一大圈,终于露出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她来问责自己儿子的。
程驰手指收紧,喉头徒劳地耸了耸,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闫莉兰感觉天塌了般。
知子莫若母,闫莉兰能从村民三言两语间窥探到程驰隐秘的心思,也能从程驰这会的沉默中,知道他的答案。
程驰居然真的喜欢那小寡夫。
闫莉兰脚步发虚地往后踉跄一步,她不知道该不该怪自己戳破这张纸,就当不知道多好,闫莉兰心脏绞痛,把手扒在木桌边缘稳住身形,深呼吸了几下:“他来得不久,你喜欢他什么呢?”
“……很多。”
闫莉兰用力地按了按眉心,竭力克制平静:“小程,我知道城里人开放,这种喜欢是正常的。但放在咱们村,那就是有罪的,你会被当成怪物懂吗?”
“咱们的根基都在村子里,和城里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妹妹有机会在那里读书,但永远不会属于那里,你们俩该老老实实的,找个好人家结婚生……”
程驰闷闷地打断她:“我不想结婚。”
闫莉兰勉力扯起一丝笑:“你是不是怪妈妈从小把心思都放在妹妹身上,冷落了你,在和妈妈怄气?”
程驰摇头:“和这个没关系,就算没有雪郁,我也对女孩子没有感觉。”
闫莉兰那一瞬间形容不出自己的感受,眼前天旋地转,她宛若深陷海啸,耳膜被水压冲得钻心的疼。
“造孽!真是造孽!”
闫莉兰心如刀绞,她依稀记得那年闹灾荒,全家人吃不上饭,她徒步几十公里去城里,捡有钱人丢到垃圾桶不要的剩菜,勉勉强强把儿女抚养长大。
那段日子苦得她没人样,熬过那段时间,闫莉兰觉得自己一定苦到头了,但没想到不是的,更崩溃的事现在才来。
她的儿子病了。
病得很严重,可她却不知道怎么救。
一辈子老老实实的人,怎么会得这种怪病呢?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见闫莉兰眼眶微红,嘴皮子克制不住地颤抖,程驰拿起水壶又给她斟上水,外面月光洒进来,照出他眼底的些许落寞:“妈,你放心,只是我喜欢他……他不会喜欢我的。”
闫莉兰听不进去,机械地摇着头,如同灵魂出窍:“我在厂里认识了个小姑娘,挺漂亮的,正好明天厂里放假,不用开工,明天领过来让你见见。”
结婚吧,结婚就好了。
时间一久,就算治标不治本,也不会被村里人诟病。
程驰皱起眉:“……妈。”
他想说什么,但闫莉兰不听、不回、自说自话,兀自给他安排好了明天的见面,儿子糊涂了,她当妈的得清醒。
她步履蹒跚地往灶台走,额边几缕银丝垂落,拂过干瘪起皮的嘴唇。
过了会儿,她说:“你也很久没见你妹妹了,晚上收拾收拾东西,后天坐车来看看她吧,最好住上几天,也能见识见识大城市。”
闫莉兰女儿在城里上学,她怕缺了女儿的吃穿用度,在离城不远的地方租了个特价房,从村里坐车过去,至少也得四五个小时。
程驰哪会听不出她的意思。
这是让他别再见裴雪郁的意思。
……
第二天上午,一辆与村风不符的本田车开进了村子。
住得久的人都知道,那辆车里装得都是村里的干部,当初是因为多劳能干被大家推选上去的,前阵子为了积极响应乡村振兴的策略,他们去镇上开了几天会。
车轱辘滚过泥地,停在一个简陋的平房前,紧接着下来几个人。
那几人都穿着衬衫,比村里人上档次些,却也缝着破破烂烂的补丁,操着带地方口音的大白话,客客气气地互相递烟。
“诶,小宋,你当时真应该去的,你是不知道,那些城里来的大领导,个个出手阔绰,你瞧瞧,这烟就是他们给的,我这辈子都没抽过这么好的烟。”
被拿来当会议室的平房里,除了村长和几个书记、主任,宋桡荀也坐在其中,男人面目沉稳,身姿挺拔,眉峰如耸起的山峦。
他拒绝村长递过的烟卷,解释道:“要帮忙看店,抽不开身。”
“一天不看还能倒闭了不成?算了算了,你就是嫌麻烦……”
中年男人恨铁不成钢地吸了口烟,表面和宋桡荀说着话,眼神却止不住往他旁边瞄。
他旁边的座位上,那小寡夫妖媚柔软,露出的胳膊腿白得如过水豆腐,墨染似的软发搭在后颈,发根下娇细的肤肉因为热冒出汗露,散出的香平房外的人都能闻到。
这场会议,宋桡荀是作为村里少数的知识分子来的,雪郁不一样,他是想蹭空调没蹭上,半途被宋桡荀拉来的。
雪郁没看见中年男人的视线,他抿着唇,有些不耐烦。
他不喜欢参与这些可有可无的会议,如果不是宋桡荀哄他开完会就带他去家里吹空调,他早走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烦躁,宋桡荀探过手,捏了捏他的指尖,压低声音哄他:“很快的,开完你想吹多久吹多久。”
雪郁抽回手,不作回答,觉得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寒暄了几分钟后,会议很快在村长的带领下开始。
众人各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叽里呱啦的快掀翻房顶,宋桡荀比他们安静许多,只在关键点提两句,话少,但让人醍醐灌顶。
雪郁很快就听烦了。
身体重量后倾,他扶着两边扶手把凳子往后一推,不引人注目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有饮水机,雪郁抽出一次性纸杯,指尖按上圆键。
可能很久没人换过水桶,水流到纸杯的一半,就停止了出水。
雪郁只好捧着不够半杯的纸杯,小猫舔食似的喝了起来,余光扫见帘子被掀开,他微顿,轻扬起眼尾问道:“怎么,你也待不下去了?”
宋桡荀凑到他面前,低垂头看他:“嗯,我以为你走了。”
雪郁又抿了口热水,实话实说:“没走,我只是不喜欢听他们说话,听不懂。”
男人紧如弓弦的脊柱总算松开了些。
雪郁微启唇,舌尖抵到唇缝舔掉莹亮的水渍。
他伸起白软的手,在男人喉头滑动间,触上他热烫的胸膛,指尖翻挑,替他系好扣子,声调甜软地问:“你就这么怕我走吗?是不是太黏我了啊。”
宋桡荀不否认,盯着和他肤色迥异的手指:“……你会烦吗?”
“有点吧,但在接受范围内。”
也许日头太晒,也许是真以为雪郁走了,宋桡荀感觉到口干,本能地拿起一个纸杯想接水。
“最后一杯被我接了。”雪郁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提醒他道。
宋桡荀怔了下,往水桶瞟去,果不其然是空的。
“很想喝?”
宋桡荀也不是非喝不可,但奇怪的第六感,让他在此时短促地“嗯”了声。
话音刚落,目光中那片白突然凑过来了点,雪郁抬起绵软的一条手臂,把纸杯放在了他的下唇中。
直到尝到湿润,宋桡荀才回过神,瞳孔迟缓地缩了缩。
引起他异样的是那个纸杯,纸杯一圈都是干的,只有抵在他唇瓣的那块有几点水渍。
小寡夫故意把喝过的地方给他喝。
脑袋轰地炸开,宋桡荀斯文沉静的躯壳下,发狂的一面又被小寡夫不要命的撩拨引了出来,他在带乡音的交谈声中,吻上雪郁的唇瓣。
“有完没完?”
雪郁偏头躲开他的吐息,声音带喘,听得男人呼吸粗重:“别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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