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将军掳走之后 被将军掳走之后 第34章
作者:望三山
被褥上满是熏香清幽的味道,詹少宁埋在被褥里深深闻了一口香味。窗户大开,凉爽的晚风吹入,床帐四角的铃铛轻轻响着,合着外头的蝉鸣蛙叫催人入睡。
詹少宁眼泪不知不觉地浸湿了一片被褥。他趴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还好他没看错人……
还好元里还愿意收留他。
天下之大,终究还是有他落脚之地的。
詹少宁长久紧绷的神经猛地放松下来,没过多久,就深深陷入了睡眠。
*
晚上,蚊子太多,元里弄来了一盆清水放在屋里,正蹲在水旁准备弄盆肥皂水杀蚊子时,就迎来了面色忧虑的刘骥辛。
刘骥辛见到他之后,奇怪地道:“主公,您这是在干什么?”
“……”元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跟玩泥巴的小孩如同一撤的姿势,果断地找了个靠谱的借口,镇定自若地温声道,“洗手。”
刘骥辛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言道:“主公,我们将在蓟县待多久?”
“十日左右吧。”元里道。
刘骥辛又问道:“主公打算如何安置詹少宁及肖策一行人?”
元里将香皂放在一旁,洗了洗手站起身,道:“少宁出身大家,熟悉与各方势力周旋一事。我有意让他协助我后续贩卖香皂一事。”
简单的说,就是元里认为詹少宁的性格和出身大家族的经历,很适合做个外交部部长。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詹少宁就能主动来结识元里。在国子学时,詹少宁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又对各方豪强士族都极为熟悉,实属是个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
刘骥辛眉头皱起,“主公是想要将他们留在蓟县吗?”
元里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觉得刘骥辛有些不对,虚心请教道:“先生可是认为此事不妥?”
刘骥辛沉思了片刻,没有先回答元里的这句问话,而是继续问道:“主公,汪二也是个做武将的人才,您为何这次去上谷郡只带了邬恺,没有带上汪二?”
“汪二确实是可造之材,”元里笑着道,“我之所以只带了你和邬恺,不如先生来猜一猜我的用意?”
刘骥辛无奈地笑了笑,“主公这次前往上谷郡不止没有带汪二,同样没有带郭林三人。是因为不放心蓟县,因此才将您信任的这些人尽数留在后方,只带我与邬恺这一文一武前往战场吧。留下的人并不代表您不看中他们,带走的人也并不代表您很信任当初的我们。”
元里哈哈笑了,“先生所言甚得我心。”
“若我连这些都看不出来,哪还有资格当主公的谋士?”刘骥辛摇摇头,“等下次离开蓟县时,您还是将他们留在蓟县吗?”
元里微微颔首,“没错。”
刘骥辛深呼吸一口气,面色一变,忽然深深行礼。
“主公,若是想要蓟县安稳,詹少宁可留,但他身边的肖策,必杀无疑!”
第30章
听到这句话,元里只微微惊讶了一瞬。
“肖策,就是一路护送少宁前来幽州的谋士?”
元里在桌边坐下,也示意刘骥辛一块坐下,“是站在少宁身侧,长相瘦削、留着胡须,见到我时手摸大刀的那个人?”
他既没有着急询问缘由,也没有把刘骥辛所说的话不当回事。而是不紧不慢地摆出长谈模样,态度端正又从容。
刘骥辛又惊又喜,坐在了元里身侧,“主公那时正与詹少宁叙旧,也注意到了这些吗?”
元里点了点头。
刘骥辛忍不住抚掌大笑,“好好好!主公既然注意到了他,那就请听我一言,肖策此人绝不能留!”
元里耐心地问道:“为何?”
刘骥辛表情一变,严肃地道:“主公也知道我曾跟随过詹启波,肖策便是詹启波身边最大的谋士。此人有才,但因为曾经耗费心血变卖所有家产也得不到一个举孝廉名额后,他便对北周朝廷心怀恨意,行为做事也变得极端。他很有主见,极其喜欢左右主公的想法,此人还尤为擅长笼络人心,时常能将他人之从属变为自己的从属。主公,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认的主公是詹启波,而并不是詹少宁!”
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肖策没将詹少宁当主公,但他却一路陪着詹少宁来到了幽州,谁也不知道他是真正想要为旧主报仇亦或者是有其他想法。但詹少宁却极其信任肖策。
元里想起了傍晚时他和詹少宁的对话。
在刘骥辛没找元里说这一番话之前,元里虽然感觉到了詹少宁对肖策的过度依赖,却只以为这是因为他们主仆二人一路逃难产生的深厚感情。但此刻回想一番,詹少宁话里话外已然有了被肖策主导想法的程度,肖策说什么詹少宁就会听什么,长此以往下去,肖策只怕会将詹少宁培养成他自己实现抱负野心的棋子。
元里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思索。
刘骥辛低声道:“主公,肖策此人留在后方,只会成为一颗毒瘤!”
元里手指一停,抬目定定和刘骥辛对视,开口道:“那长越以为,我会为此而杀了肖策吗?”
刘骥辛一愣,随即苦笑两声,“主公……”
“我将你的话听进了心中,”元里缓缓地道,“但你也跟在我的身边许久了,也应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因为你的两句话就去杀了一个千里迢迢前来投奔我的同窗身边的谋士,你还会信服我吗?我又该如何面对詹少宁,如何面对天下人呢?”
刘骥辛不说话了。
元里微微笑了笑,“我知晓你的担忧。长越,我会派人盯着肖策,提前做好对他的防备。但我也要亲眼看一看这个人到底如何,即便要杀死他,我也要在他真正开始犯错后杀他。”
刘骥辛看着在烛光下只穿着一身里衣,映着昏暗暖光笑得温和,语气却格外坚定的少年主公,恍惚间,他想起了曾被肖策说了几句话便疏远了他的詹启波。
元里和詹启波不同,大为不同。
他会耐心听从属下的话,却有自己的判断,并坚定得毫不容外人动摇。分明年纪轻轻,却没有丝毫优柔寡断。刘骥辛回想了下,这才发现好像从认识元里开始,他就没有看到过元里迷茫和犹豫的时刻。
刘骥辛忍不住道:“如果詹启波也能像您这样的话……”
元里好似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窗旁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忽然兴致一起,“长越,不如和我一起去院中树下对饮一番?”
刘骥辛长舒一口气,站起身道:“愿陪主公不醉不归。”
“哈哈哈哈,”元里大笑道,“不醉不归可不行,我可没有那么多酒水让你占便宜。”
说着,他让林田去拿酒,自己端起地上的肥皂水给搬到了院里石桌旁边。
外头比屋里要凉快许多,夜风一吹,树叶婆娑作响,热意顿时消散。
刘骥辛看着桌上的几坛酒,瘾也被勾了起来,嘴巴发馋,又跑去厨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下酒菜。
林田看着元里难得兴致这么高昂,有意想要更热闹一些,便问道:“主公,两个人终究少了些,要不要再多叫几个人来?”
元里下意识想了想自己酒水库存,发觉够了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若是有还未入睡的,那便问他们想不想来吧。”
林田匆匆离去,未到片刻,就有几个人赶了过来。
除了邬恺郭林几个在楚王府内的人,一同来的竟然还有詹少宁。
元里怎么也没想到詹少宁也过来了,他连忙走上前问道:“少宁?你不是回去睡觉了吗?”
“睡前喝了太多水,刚刚被憋醒了,”詹少宁讪讪地笑道,“正好看见你的人在找人喝酒,我就跟着来了。”
元里乐了,“这下热闹了,这么多人过来,得喝了我多少酒?”
人齐了之后,石桌旁都坐不下。郭林三人索性在一旁席地而坐,各个手里端着个碗等着元里拆酒坛。
元里开坛,酒水味道悠悠飘了出来。酒倒入碗中,不是清澈明亮的样子,而是有些浑浊。
这会儿的酒水味道并不浓重,喝酒跟和带着酸味的水一样没什么区别,元里不怎么爱喝。他客套客套给自己倒了半碗,其余都让给了别人。
别人已经很习惯这个味了,一桌人中除了刘骥辛外都很拘谨,但几碗酒水下肚,大家也变得放松畅快了起来。
詹少宁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这让他有一种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轻松,就像他还是从前的京兆尹之子,一个万事无忧的国子学学生而已。
詹少宁没醉,却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抹了一把嘴,大大咧咧地问:“元里,你想要和乌丸人买卖马匹,打算用银钱买吗?如果用银钱的话,那你可得准备好金子,乌丸人只喜欢金子。”
元里又给他倒满了酒,“我没想给他们金子,打算和他们以物换物。”
詹少宁随意地道:“这也可以。只是乌丸人野蛮粗鲁,若要换,只有盐铁最令他们喜欢。但是元里,你手中应当没有盐铁吧。”
元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朝他敬了敬酒。
他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派人去海边提炼海盐。
对居于边塞的乌丸人来说,盐一直是很稀缺的资源,不止人要吃盐,草原上的牛羊马也要吃盐。张密可以用盐和布匹茶叶同乌丸人交换马匹,这就证明以物换物可行。但张密手中的盐太过稀少,都是暗中走私弄来的一点。
盐向来被国家所把控,北周自然也不例外,朝中设置有盐官管理盐税。乌丸人确实不喜欢香皂字画这样的精细东西,但乌丸人拒绝不了盐。
只要元里能够获得足够的盐,他就能获得足够的马匹。
若是天下太平时,若是在汝阳或者洛阳,元里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地去动盐。但现在已是乱世,朝廷自顾不暇,起义军四处纷气,而幽州又远在千里之外,谁还会在这种时候注意这种“小事”?
而元里能够拿出来的盐和现在的粗盐完全就是两种东西了。
北周的粗盐呈黄泥色泽或是青色,入口带着苦味,但百姓们对食盐没有什么要求,能吃就行,最好是苦味能低些,咸味能重些,世家贵族还会追求干净一点。
但盐是每天都要入口的东西,如果能够可以,谁不想吃苦味越低越好、颗粒越来越细、色泽越来越白的盐?
如今的食盐多是从海水、湖水、井中或者矿中提取出来的盐,没有进行什么其他的处理,有了就吃,质量很差,且对身体有害。元里相信,等他提取出来洁白如雪的细盐后,乌丸人一旦尝试,之后就拒绝不了了。
绝对一吃就上瘾。
詹少宁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一碗一碗喝着酒,喝到最后,他都有些上头,抱着酒杯就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父亲母亲,又喊大哥我对不起你。乱七八糟的话,别人都听不懂,但还是安静地听着,任由他发泄。
最后,詹少宁颤抖地握住了元里的手,笑得像是在哭,“元里,你知道吗……我亲手捂死了我的小侄儿,我才五个月大的小侄儿。”
元里一怔,“怎么回事?”
詹少宁磕磕巴巴地讲了,元里眉头紧皱,“是谁让你逃难之前还带上婴儿的?”
“是,是我自己,”詹少宁大着舌头道,“肖叔看到了我的小侄儿被一个官兵找了出来,我、我一股劲冲了上去,拼死救了小侄儿后便离开了洛阳。元里,我错了,我好后悔,我对不起我的大哥和小侄儿啊……”
说着,詹少宁眼睛一闭,往后摔倒在了地上。月光微微,照亮了他脸上的一片痛苦和湿漉漉的水痕。
元里缓缓拿起桌上的酒碗,刚刚拿起来,一股怒火忽然直冲心口,他重重将碗放在了桌上。
酒碗一瞬间四分五裂,浑浊的酒水顺着石桌滴滴答答流到了草地上。
或许是元里想多了,但元里还是忍不住的阴谋论。
肖策是不是故意让小侄儿死在詹少宁的怀里?就算詹少宁没有捂死侄儿,长路漫漫,又是逃命途中,婴儿不会被捂死也会被马匹颠死或者饿死。稍微有些灰尘就会让五个月的婴儿活活窒息而死,这些肖策会不知道吗?!
他分明知道带上这个婴儿也救不活他,看到婴儿时就应当当做没有看见,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提醒詹少宁。即便詹少宁看到了,他也应该上前阻止。难道肖策丝毫没有升起阻止的想法,就这么任由詹少宁拼命去救回来一个注定要死的婴儿吗?
元里心中的怒火沸腾着。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肖策有意为之?
因为他恨北周朝廷,所以他让詹少宁唯一的至亲死在自己的怀里,让詹少宁更加憎恨北周朝廷和天子,更加孤苦无依地只能依赖他,更加容易被他控制?
身旁所有人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惊诧地道:“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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