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 求生倒计时 第26章
作者:木兮娘
山庄小门。
一个穿国子监校服的青年拿着被退还的明珠和伞愤愤不平:“清高个什么劲儿?知道我们是谁吗?满京都谁不挤破脑袋往我们身边凑!四郎,咱们不留这破地方,到宝华寺去避雨吧。”
人群中心是着杏黄色罗纱的赵钰铮,接过纸伞,抿着唇说:“走吧。”
走出老远一段距离,赵钰铮还回头看风雨朦胧中的山河楼,神色不明,目光闪烁,没人知道他十一二岁时曾误入某个山头,远远看到対面山河楼有一人登高,遗世独立,风姿独秀。
之后每年来一次龙泉山庄,次次遇不到山庄主人,好不容易今天遇到人在,想求见却被拒绝,赵钰铮有点不甘心。
***
同年七月中。
旱了大半年的北方骤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藏在山河湖泊里的龙仿佛在一天之内全都钻进雷云里,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接着转为倾盆大雨,连下三天,像是要把天捅个窟窿的阵仗,令人忧心不已。
赴任不到一个月的陈芳戎披着蓑衣,顶着瓢泼大雨站在地势较高的河道上眺望底下河水滚滚的泗水河,冲着经验老道的河工大声吼道:“大雨倾盆,水势上涨,没有停下的趋势,我担心会冲垮河道,淹没泗水县!”
河工亦大声回复:“禀大人,下差已令人去下河道填沙袋沙石。但泗水并非黄河入海必经之途,按理来说,就是下再大的雨,咱们这儿都淹不到。”
陈芳戎:“还是防患于未然——先预备带百姓迁向高处,我到都水监走一趟!”
***
阳武县黄河口。
轰隆隆!雷声响彻天地!喀嚓!银蛇穿梭于雷云之中,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河水隆隆不断撞击着河道。嘭!轰隆隆——骤然一声炸响竟掩过轰天雷鸣,浑浊洪水如猛兽汹涌无情地吞噬房屋庄稼,顷刻间大地沦为水泱泽国。
河道上游,都水监修河司河工满脸恐慌,惊恐的喊声划破雨夜:“黄河决口——黄河大决口了——!!”
***
山东泗水县,深夜。
县衙内书房还亮着灯,陈芳戎眼下两团青黑,挑灯夜战多日,发现泗水河道的确如河工所说表现较为牢固才稍稍松缓紧绷多日的神经。
就在他准备入睡之际,忽然剧烈心悸,陈芳戎猛地起身,心神不安,来回踱步,恰时有河道监工的人冒雨敲响县衙大门,几乎是摔到陈芳戎的面前,声音凄厉地喊:“河道决堤!河道决堤了!”
***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黄尘滚滚,骏马飞驰,宫门大开,同一时间文德殿殿内逐一亮起烛火,亮如白昼。驿兵下马,疾步奔驰大喊:“黄河改道,夺泗入淮!”
啪一声脆响,元狩帝惊得扫落桌上的瓷杯,太监赶紧上前收拾,而驿兵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扑到地面大声喊:“启禀圣上,阳武县黄河河道决口,洪水夺泗入淮,淹没泗水,城内房屋倒塌,家畜漂在污水里,禾苗稻田荡然无存!黄河经泗水全部入淮,徐州首当其冲,死伤无数,灾民遍野,京东东南部和淮南大片地区受灾严重,需尽快赈灾,洪涝治理刻不容缓!”
说完,驿兵力竭晕倒,被扛下去休息。
元狩帝脸色沉重:“召三品、不,四品及以上京官连夜入宫议事!”
子时,大内议事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元狩帝坐于上首,百官坐在下首,人手一杯浓茶,皆是神色凝重地交谈议论。
“范文明,朕问你,阳武县河道百年未曾出事,为何在你治理之下突然决口?”
工部侍郎范文明出列回禀:“近百年来,黄河河道向南移的趋势越发明显,河道淤积,只稍有一处决口就会造成黄河改道!黄河改道自古前例不少,属天灾自然,非人祸,骤然改道导致以前没有发生洪患的地方如今被黄河水灾肆虐实属正常,因无前例,拨向泗水、淮南等地的都水监、修河司和经验老道的河工以及修河道材料、银两相対水患频繁之地要少太多。眼下是天灾,猝不及防,没有人能预料到灾祸的发生。臣请陛下,等洪涝水患解决后再寻办事不利之责,当下最重要的是防患堵决口,安置灾民等事宜。”
宰执赵伯雍出列:“陛下,范侍郎所言甚是。当下是尽量减少人员伤亡损失,以防止再决口、赈济灾民为重,洪患之后还有瘟疫,况且这次夺泗入淮离京都府相距不远,大量灾民很可能涌向京都府,并向两江两浙迁徙,恐怕引来暴动,还有东边的突厥可能借此天灾南下,威胁边境安全,同时西北边境也不安分,眼下最要紧是先平息祸患,稳定民心!”
元狩帝:“依诸位卿家来看,当下该怎么做?”
赵伯雍:“臣以为,令各省转运使、安抚司,各州知府以治河、安置灾民为先,可出动军务或堵或疏还没决堤的河口,配合都水监治水为要。朝廷拨粮拨银拨药材,禁止粮商坐地起价,令翰林医官、太医局派人随行去灾情最严重的地方,防止瘟疫发生。”
元狩帝:“可。”
太子出列:“儿臣建议可令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先向当地豪绅,或邻省邻州豪绅筹集银两救急,事后再由朝廷出面加以褒奖。”
元狩帝:“准。”
“臣有奏……”
百官出列,广思集益,很快制定针対黄河改道,祸及京东、淮南两省,自大景开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洪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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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的阳武县在河南,离北宋开封还有点近,文里就设定离得有点远了。
第24章
七月底, 淮南徐州驿站。
深夜,仍有房间亮着灯, 里头住着回乡省亲的监察御史章从潞, 此时正伏案头奋笔疾书:“闻淮南安抚使安怀德喜行乐、多燕集,上遣臣伺察之,臣恭听命耳。臣走访民间,出入贩夫走卒, 发现此地码头尤为冷清, 来往船只寥寥, 又闻河堤叮叮当当, 日日月月未有停歇。问河中渔夫,渔夫一步三叹, 说日修夜拆修不出三里长河堤, 金砖银砂造得出一个帅司府。原来是淮南安抚使联合都水监以修造河堤为由,私吞每年拨下来的治河银两,白天修河夜晚拆除,日复一日无穷尽,所耗银两累积下来能造出一个阿房宫!”
“淮南安抚使安怀德有负圣恩,臣为和安怀德是同年而深感羞耻!朝廷财政紧张,身为人臣, 不思为君解忧,反借权谋私利, 臣深为不耻!”
今年四月初,有地方官参淮南安抚使安怀德纵情享乐,经常宴请宾客, 不事军务,恰好监察御史章从潞告假回乡, 经过淮南徐州,元狩帝就令他顺路调查核实安怀德。
章从潞本意调查安怀德是否渎职,不成想查出河道贪污一事。
朝廷每年拨款千万用于治理黄河,至少能有一两成被用于淮南,安怀德在任近五年,如果河道每年都贪污,少说也贪了五六百万两。
黄河改道,夺泗入淮,淮南徐州、邳州等地河道要塞被轻易冲垮,很难说不是安怀德贪污银两,疏于修理河道、河堤的缘故。
洪涝虽是天灾,却也有人祸之因,章从潞发现真相便不能不告诉元狩帝,因此一落脚驿站便叫书信一封,想叫人快马加鞭送回京都。
“来人。”
章从潞唤人,半天不见有人回应,心生疑惑,出门打算探个究竟,结果一走出廊道便发现仆从被害。
心惊不已,章从潞想都不想就调头逃跑,然而杀手已候他多时,将其一刀割喉,抽出告密信烧成灰。
顷刻间,驿站沦丧于火海,里面的尸体和秘密一并销毁。
***
监察御史章从潞于淮南徐州驿站命丧火海的折子呈至元狩帝案前已是五日之后,元狩帝看完,将折子重重压在案上,颇为唏嘘地感叹:“命丧火海,好个毁尸灭迹,好个安怀德!”
大太监上前添茶,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康王求见。”
元狩帝:“赶紧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康王进殿行礼,观察元狩帝脸色:“陛下脸色不好,是近些时日被黄河水患所困?”
元狩帝:“黄河水患是一回事,人心难测是另一回事。”
康王:“怎么了?”
元狩帝把折子递给他:“你看看。”
康王拿过折子一目十行看完,表情严肃,眉头紧皱:“安怀德干的?”
元狩帝:“朕令章从潞秘密监察安怀德,他就死在路上,还是驿站失火,有这么巧的事?”
康王:“杀人灭口,看来章从潞是查出点什么来了。要不找个借口召回安怀德?”
元狩帝:“淮南受灾严重,贸然召回安怀德容易动摇人心。先留着吧。派个人过去盯着,我记得淮南转运使是司马骄?”
康王:“是,皇后司马家的人。臣弟听闻五皇子和安怀德私交甚密,安怀德早已是太子党,加上转运使姓司马,整个淮南可以说都在太子掌控之下。”
秦王门生专门向江南发展,而淮南繁华富足程度可与江南媲美,便被太子划为囊中之物,费心经营为抗衡秦王在江南势力分布的工具。
“朕的这些儿子,论治国大才没有,论蝇营狗苟、拉帮结派倒是一个比一个聪明。国家还没交到他们手里,就忙着拉大臣站队,铲除异己,不顾百姓死活,朕看不用等朕百年,大景基业迟早被他们祸害没!”
这话说得严重了,康王不敢接话也不敢劝,权当没听见。
“太子如此行事,皇后和司马家功不可没。清贵世家……哼!皇后连宫中禁军都敢插手,担得起清贵世家女的名头吗?”
康王拱手说道:“眼下责怪太子无济于事,得先解决淮南洪患,再想办法瓦解太子和司马家在淮南牢不可破的势力。臣弟记得淮南提点刑狱使会试时是臣弟亲点,也是臣弟门生,或可令他多加留意,想法查一查章从潞的死。”
“也可。”元狩帝说:“朕还要再命郑楚之临时调任淮南转运副使、扬州知府萧问策临时兼任淮南提举常平使!”
康王一惊:“郑楚之,萧问策?臣弟没记错的话,萧问策是元狩十一年中进士,那场恰好是卢知院主笔,卢知院又是太子妃的父亲……这不是还往淮南送他们自己人?”
元狩帝:“塞一个他们自己人,让他们相信朕并未怀疑他们,朕仍然委以信任。塞一个郑楚之,是安抚,也是警告,反正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一个临时调任的转运副使能在淮南,他们的大本营里翻出什么风浪?只要让他们相信翻不起风浪就行了。”
康王:“可郑楚之也不是蠢货,他明知道是龙潭虎穴,难道不会明哲保身?”
元狩帝这会儿心情算不错,背着手摇摇头说:“相反,郑楚之绝对不会明哲保身,他就像条毒蛇,一逮着机会就会死死咬住淮南的喉咙。秦王虽不是他们最满意的储君人选,却也是费心经营起来的牌子,连同他们在江南的经营被连根拔起,郑楚之咽不下这口气。”
康王若有所思,隐隐有些明白,由衷佩服元狩帝的心计手段。
“让他们斗吧。斗得你死我活。”
***
五皇子府。
收到淮南来信,五皇子看完后,一声不响地烧了。
太子脸色不太好看:“你做事留尾巴,幸好这次发现及时,尽早解决章从潞,否则你我在淮南、京东两省的苦心经营就会白费!”
五皇子有些羞愧:“我写信骂一骂安怀德,还不是他平时铺张浪费不知收敛,被人参了才会引起父皇注意。”
“你还没意识到问题?你看看这次水淹淮南,多少河堤被冲垮?北方漕运四渠在你掌控之下,还不够你敛钱,你非要去碰修河堤的银子!”
“二哥,我、我也没想到会决口,往年发洪水淹一淹田地,不至于到平地为泽的地步,谁知道这次突然发生黄河改道的事儿!”五皇子心挺慌的,抱怨道:“这事儿邪门,百年没改道的黄河突然改了道,淹了以前从没被淹过的淮南,要不然怎么会被发现贪墨治河银子的事儿!”
“你少说两句!”太子恨铁不成钢,无奈地说:“还好淮南是我们的地盘,有安怀德镇着,出不了大事。”
五皇子问:“可是父皇派遣郑楚之,是不是有意整顿淮南?”
太子:“是警告,但不是真想收拾。父皇还派了萧问策,他是卢知院的门生,算是我们的人,到时叫司马骄、安怀德请他吃顿酒拉拢拉拢就行。父皇派他来,是安我们的心,告诉我们还信任我们,但是又派一个郑楚之,既有安抚,也有警告的意思。毕竟临时调任,没什么根基,翻不了大风浪,要是真想收拾淮南,会这么明晃晃地告诉我们派一个敌人过来吗?派郑楚之过来也有警告的意思,他肯定会借机寻衅,但是闹不起来。郑楚之还不敢拼全力只为搞死一个淮南,他不敢。”
五皇子:“父皇就派了两个人,有这么多意思?”
“这就是帝王的制衡!”太子说:“别忘了,参安怀德在前,章从潞发现河道贪污在前,黄河改道在后,要不是有黄河改道、淮南洪患,章从潞被烧死没那么好解决,父皇肯定会召安怀德进京。”
五皇子:“我还得感谢黄河改道?”
太子:“可以这么说。”
五皇子一想还真是,哈哈笑起来:“改得好!淹得好!这回邪门邪对路了!”
黄河改道,夺泗入淮,死伤无数,到眼前两位天潢贵胄嘴里就变成天大的好事,也是令人心寒。
***
八月中旬,黄河水患虽暂时得到控制,但很快迎来秋汛,怕是又要祸及千里。
不过这些事有京官和地方官在忙,轮不到赵白鱼忧心。
纪知府外放的调令下来,如赵白鱼所料,被外放到江西省担任转运使,上任前需和新任知府尽快交接。
赵白鱼因此忙得脚不沾地,天没亮就到衙门办差,每每直到子时才能郡王府。
霍惊堂见他辛苦,每日接他下班,偶尔出手帮忙或提点几句,能解决不少困扰赵白鱼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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