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给反派后 被献给反派后 第66章
作者:咕彦
颜雪回轻叹着帮宋司谨将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怜惜地说道:“宋公子, 你不能不信, 若你不信,一刻钟后小公爷就会发现, 他最宠爱的未婚夫不幸溺毙于太子府的莲花池中。一个时辰后,宋伯父府上, 还会有一位姓范的下仆因亲子逝世而过于悲痛服毒自戕。宋公子你猜,小公爷是否会为了你与太子殿下正面冲突?”
谁都知道段灵耀与太子之间的矛盾颇深,就算叫宋司谨死在这会再得罪他一次, 秦祐山也担得起。
他越说, 宋司谨战栗的越厉害,蝉鸣不仅占满了大脑还堵住了喉咙,叫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选择, 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选择。可这件事是会败露的, 原著里就被段灵耀发现了, 而且这种涉及谋反的罪名, 肯定会牵连很多无辜之人, 他怎么可能做到!
宋司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万一就是被发现了,就是失败了,怎么办?”
颜雪回温柔又贴心地帮他整理衣襟袖口的褶皱,说道:“事在人为,颜某相信宋公子必能帮大岳国铲除一名奸邪。当然,若真发生了所谓的万一……”
他沉吟片刻,莞尔一笑:“到那时候,国公府内会有一个下人因里通外敌畏罪自杀,宋公子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即可,这一切与宋公子无关,与宋府无关,与宋大状元无关,自然也就与太子殿下无关了。不过我想,宋公子这般纯善之人,应当不希望有人替自己牺牲。”
宋司谨的心直直沉下去,像要沉入无底深渊,明明是在夏日,身上却比在冬天还要冷。
颜雪回谋虑的太周全,就连段灵耀发现这件阴谋后,也只能在宋家子身上泄气,无法直接扳倒颜雪回。
他们两个聪明人互相斗法,偏偏夹在中间的是愚钝又无助的宋司谨,一时间前路茫茫,仿佛无论往哪边走都是死路一条。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忽然一个冒险又叫人作呕的想法从宋司谨脑中升了起来,沉沉浮浮,使他神情越发纠结躁动。
或许、或许可以直接告诉段灵耀?纵然只是一个宠物,一个玩具,好歹也有几分喜爱,把好不容易积攒的骨气打碎,跪到段灵耀脚下乞求,像个笑话一样只说他爱听的话,或许他会愿意不因宋家的背叛迁怒自己,也愿意屈尊降贵帮忙救娘亲……然后换取一时的平安和至死方休的不安。
但也许他会直接杀掉自己泄气,再怎么喜爱的玩具,都挡不住要阖府上下牵连无数一同送死的罪责吧。
喉间反上来一点甜腥,宋司谨舔着发干的唇角不停吞咽口水。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这一生像个笑话,也许活这一次,只是为了用自己的痛苦去成全他人的快活。
冷静,先回去,回去再慢慢考虑……
“我明白了,我会做的。”惨白如纸人的青年缓慢点头,摇摇欲坠着向外走去。
在他好不容易拖着沉重脚步走至小院门口时,颜雪回忽然击掌:“差点忘了还有件事。”
宋司谨扶住围墙,没有回头没有回声,他不明白颜雪回还有什么好说的,脚下的影子缩成挤挤挨挨乌暗一团,他的心脏也像这般挤压着似的难受。
与段灵耀不同,颜雪回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就连威胁人的时候都那般温柔和煦,可他说出来的话,绝对没人敢轻视。
“宋公子一定很担心范大娘的安危吧,莫担心,她与那位叫麦苗的小姑娘都好好的呢。颜某手下有个得力干将,不仅勇武聪敏而且忠诚果敢,他就跟在她们身边,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若有人想不经颜某同意伤害她们,他一定会及时保护,同样,若有人想不经颜某同意带走她们……宋公子,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
宋司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间偏僻小院,只记得自己走回段灵耀面前的时候,一阵阵反胃差点想吐。
他之前以为段灵耀一边说喜欢自己一边欺负自己很讨厌,但现在发现,这世上很多人都比段灵耀更讨厌。
不仅讨厌,而且恶心。
段灵耀见他如此,吓了一跳,当下便铁青着一张脸要找颜雪回的麻烦。
宋司谨连忙拉住他的手,勉强自己笑了笑:“我们回去吧,求求你,先回去吧。”
段灵耀错愕不已:“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宋司谨舔了下发干的嘴角,“就是我不喜欢这,我想回去了。”
……
回到信国公府的当天夜里宋司谨就病倒了,他沉默地躺在床上,没有胃口吃饭,喝了药仍旧精神恹恹。
段灵耀坐在床边,眉头皱的比宋司谨这个病人还要厉害:“太子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是不是颜雪回那个贱人欺负你了,啧,真是,一个没看住你就能被人拐跑,怎么这么傻。”
宋司谨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拉开,热,他嗓子干哑,喝多少水都不解渴:“你才傻……”
他想段灵耀也没比自己聪明到哪去,天天担心别人要害自己,结果呢,别人想的却是利用自己去害他。
本想着娘亲被救走,就算宋老爷要自己放密信,不答应就是。后续他们再怎样,也应当与自己无关,可万万没想到楚云羲回去的迟了一步,宋老爷已经带着一家人搬到了瑶京。
前路是害人性命,后路是娘亲的性命,唯有宋司谨的命,好像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宋司谨进退维谷,恨不能自己当即暴毙在宋老爷面前,也省得他为难自己。
宋司谨沉郁地半阖着双目,不知到底该如何才好。
段灵耀伸手要拧湿帕子给他擦手心脚心,宋司谨摇摇头,蜷缩着躲到了床角。
伸到半路的手尴尬地收回去,段灵耀神情几经变换,忍了忍,说道:“我只是想给你擦一下身上,不做别的。”
宋司谨沉默许久,说道:“小公爷,别照顾我了,你明知道我讨厌你。”
抓着帕子的手差点把这条可怜布巾扯烂,段灵耀点了点头,咬牙挤出笑容:“行啦,人家记住了,不用总是强调。可你好端端把自己弄成这样,总要让我知道理由吧?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去查!”
宋司谨一颤,脑袋又烦又痛像要炸掉,所有人都在逼自己,为什么就非要逼自己!
“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病容憔悴的青年哑着嗓子说道:“颜大人没有欺负我,他只是提醒了我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骄奢淫逸,视人命如草芥,霸凌他人欺辱他人脏的要命……我想到自己要被你这样的人控制一辈子,就痛不欲生!”
不是被段灵耀控制,就是被别的人控制,怎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夜凉如水,烛影摇曳,今晚风很大,鬼哭狼嚎一样盘旋,像是要掀飞房顶吹垮窗门,再把所有人都吹的寒凉透骨。
段灵耀伫立在床前,红衣是于最浓艳时糜烂的罂粟花,他眼里飞快地蒙上一层雾气,唇角却定格到应由快乐描述的高度,他强颜欢笑:“我就是这种人能怎样,谨哥哥现在害怕也晚了,你今天生病,我不跟你计较,没关系,随便你怎么觉得都没关系……就是你、你还是早点想通比较好……”
眼睛越来越模糊,宋司谨抱过枕头把脸埋进去,无力地说道:“要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
段灵耀的声音戛然而止,在长久的死寂后,是不甘的酸涩:“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他再也忍不住转身便往外跑,眼泪刷的流下来,门一甩,他没入夜色中。
宋司谨微微抬头,看他刺目的赤红衣角消失在前方,怅然钝痛绵绵滋生。
这一晚瘦瘦跳到床上,安静地陪他休息,段灵耀不知去了哪里,始终没有回来。
——
国公府内有很多好药材,也请得起好大夫,但宋司谨病由心生,虽然医好了表象,内里却始终如一地发愁。
他从早到晚都坐在窗边的榻上思考,瘦瘦一会跳上来一会跳下去,想叫他陪自己玩,但总是不成功,于是不满地叫了一声便飞奔出去。
宋司谨下意识去摸它,摸了个空,只能叹息着缩起膝盖,把自己团成一个牢固的球,这样他能稍微产生一些安全感。
他想了很久到底如何做才能既不必陷害段灵耀也不会被颜雪回算账,但怎么想,都想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原著里对宋家子如何行事又如何被发现这部分剧情的描述几乎为零,叫宋司谨连个参考都没有,他只能猜如果自己并不记得穿书的背景会如何做……可能会依照颜雪回要求的,在十四日上午将信放入段灵耀书房,也可能根本狠不下心做这种事,然后像现在这样坐在窗边想办法……绕的宋司谨的脑袋要烧起来了,他只能放弃用这个办法思考。
冷静,再想想,云羲在原著里根本没出现过,他没有考上探花,可现在他确确实实是探花,这说明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宋司谨一边走神一边啃大拇指。
颜雪回说他在信国公府内有钉子,会一直盯着这里的风吹草动,宋司谨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这人的反应有多快,但他不敢用娘亲冒险,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依颜雪回所言陷害段灵耀,宋司谨做不到,这件事大概率不会成功,就算命运可以改变,这次做成了,宋司谨也不忍心……他下意识回避了对某人单独的不忍,只说服自己是不忍连累无辜之人。
因为自己也是无辜者,明明根本不想掺和争权夺位的事情,却偏偏无可奈何,故而也就格外不忍。
但他同样没法拒绝颜雪回。
宋司谨从怀中掏出那封密信,摸了又摸,想了又想。要是十四日那日,自己假装放了信,实则不放呢……唉,段灵耀聪明又敏锐,许是很快就能查出是谁想陷害他,宋司瑜是太子殿下的拥簇,一想就知道自己这个状元弟弟有问题。
也许他会看在自己最终没有动手的份上宽恕自己,但也许,他会像原著一样迁怒自己直接活埋。想到段灵耀一直以来轻践的态度和口口声声的威胁,宋司谨下意识咬紧了唇瓣。
罢了,娘亲说过,要把人往好里想,就算是段灵耀这样的人……便当他会当真喜爱自己到愿意宽恕吧。
可颜雪回那边同样不好应付。暗中谋逆这般严重的罪名,就算找不出证据,也会限制段灵耀行动来展开新一轮调查。这段时间里颜雪回可动作的太多了,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好好办事然后通过伤害娘亲来控制自己?
宋司谨不敢赌,他向来猜不透人心。
越想越没头绪,越想越要绝望,他像一具毫无生气的人偶一般安静,片刻后口渴,想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双腿又因长时间保持同个姿势而麻木,于是一下绊倒地上。
宋司谨躺着不起,倒不是因为疼,只是太过沮丧。
宋司谨抬头看着上方的房梁发呆,心想,要是没有这么急就好了,要是再往后拖拖,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想办法就好了……拖!
对啊,既然两边都无法解决,那就先想办法拖延。只要拖得时间够久,三皇子应该能发现不对,他那边率先出手,错漏不在自己,颜雪回就不会用娘亲威胁自己了。
至于怎么做才能合理拖延,还得再想想说法。
宋司谨独自琢磨着,并未发现窗外远远站着一个人,原来是段灵耀正抱着瘦瘦悄悄看他。
段灵耀眉头微蹙,下手越来越用力,瘦瘦不满地叼了他一下,他回神,捏着瘦瘦耳朵自言自语:“你这畜生倒是悠闲,哼,一会愁一会笑,我就当真这么招人讨厌?颜雪回这个贱人,闲着没事跟他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帮他离开我?做梦,这个贱人,肯定是嫉妒小爷我,啊呸!他手里怎么还有封信。”
瘦瘦:“喵呜!”
一时出神,段灵耀又捏痛了怀中猫儿,瘦瘦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出去,一脚蹬出在他手腕留下两道肿胀的粉痕。
段灵耀却顾不上教训瘦瘦,转身便招来了辛柏,他有事要叫辛柏去查。
——
黄昏已至。
段灵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进了屋,两人安静地坐在桌边吃饭,就好像前一夜里宋司谨没有生病,没有说那些伤人的话,段灵耀也没有被气到睡书房。
沉默在饭桌上蔓延,过了一会段灵耀按捺不住了,他往宋司谨碗里夹了一块烧鹅,故作淡定地说,“你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宋司谨本想装听不见,或者直接把这块烧鹅挑出去,但他很快又想到,自己的想法不知能不能成,也许未来会有一线生机需要段灵耀的情分成全……如果只有自己,放弃就放弃了,可还有娘亲。
于是他夹起烧鹅,小小咬了一口:“谢谢。”
先前与人那般决绝,如今又要反复,心中莫名羞耻,宋司谨始终没敢抬头去看段灵耀的表情。
但他也不用看,因为下一瞬,碗里又被塞进一大块烧鹅。
段灵耀努力压制声音中的高兴:“喏,喜欢就多吃点。”
接下来整顿晚饭,宋司谨都没再自己夹过菜,他刚吃完一样东西,碗里就会被塞进另一样东西,就好像段灵耀要把这段日子被宋司谨嫌弃过得他夹得菜全都补回来一样。
宋司谨没办法,只好埋头苦吃。
“看来谨哥哥想通了。”段灵耀的语气中,高傲里带着一丝忐忑后的放松,“就是说嘛,人家哪有那么讨人厌,明明最近都没怎么欺负谨哥哥了。”
宋司谨实在不知怎么回话,便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吃饭。
吃到后面宋司谨吃不动了,只好捂着饭碗微微抬高声音:“我吃饱了,小公爷,你快吃饭吧,不要管我了。”
段灵耀:“嗯咳。”
宋司谨不解地看向他。
段灵耀微微扭头去看窗台上低垂的兰花叶子,筷子搅着碗里的白饭,一点一点往前推。
宋司谨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试探着,也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烧鹅。
这一下便叫段灵耀露出灿烂笑脸,他拉回饭碗,紧接着又要把唇角压下去,故作淡定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
宋司谨:“……”
吃完饭,段灵耀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看在谨哥哥今天这么识趣的份上儿,我们去花园散步吧。”
宋司谨迟疑了下:“好。”
段灵耀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看的宋司谨格外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