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 问道之远 第163章
作者:我怀
他们这些人,虽都是主上下属,但不渡界内的老巢并不在一个地儿。
长乩据苗疆深山,虽是仿的,但和真的不止一模一样,还没有那些烦人的、到处都是的正道门派。长乩的同乡族人来不渡界后,都往这边投奔。
吹盏则爱热闹,极乐城便成了她的地盘。
至于言弃……这鬼就是个钻研邪门阵法的疯子,除了主上,没人摸得着他正躲哪儿闭关。
而长乩那位便宜爹,我们可爱可敬的前魔尊赤混大人,碍于其这辈子只能是个小屁孩的模样了,也鬼混不到哪儿去。衣轻€€不在时,便守一下山脚下的菜园。衣轻€€在时,他便乐得滚其他地界逍遥去了,偶尔会回一趟山上,看看长乩他们。
长乩是走着下山的,顺便等他便宜爹的传信。
……他摸不准,那位容与君是否还在主上那儿。
若他爹仍在外头逍遥,那便是还在了。
“还在”意味着什么?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得避免进天井那院儿,还有……克服一下心理阴影。
千年前,他那位便宜爹便是受神君玄微一斩,神魂散去大半。第二剑来时,眼看他爹就得残魂皆散了,长乩便上前挡了下……
也许,因为他并非祸首,也许,仅是出于对一个小魔修的怜悯,玄微略收了下剑,那一剑的威力削去大半,他得以保住小命,重伤昏迷。
只是阴影仍在,长乩想到这,禁不住叹了口气。
若没有主上,只怕他现在……还被孤身囚于昆仑山巅。那千年的寂寞,他是不敢再尝第二遍的了。
呼吸了一口深山新雨后的空气,耳畔传来族人们隐约的放歌声,长乩唇边不由浮现淡淡笑意。即使眼前之景并非真实,那又如何?他还是觉得,自己已回到了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为了这个得之不易的新故乡,他愿意跟随主上付出一切。
便宜爹还是那么不靠谱,等了半天,都快晃到山脚了,一封传信才终于出现。
只是认清来信人后,长乩瞳孔一缩,迈下的脚步一顿,脚踝上的银项圈极清脆地晃了一下。
“我在浮幽山下小镇等你。”
“伐魔之征将启,我可保你。”
“楚沧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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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去见过他了?”
衣轻€€在案后将茶盏放下,轻轻一声叩响。
“……”长乩神色恹恹的,“是见过了。”
衣轻€€饶有兴致地问:“他有什么法子可保你?”
长乩垂下眼皮,拿茶盖拨了拨茶叶,热雾升起,雾后传来他轻轻的声音:“他愿意带我一起逃,远离伐魔之征前线。”
“逃啊……”
衣轻€€脸上浮现恍然神色,他何尝没想过和大师兄一起逃呢?只是,他们要逃的是天道,那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法则。
逃得掉吗,舍得下吗?
长乩顿了顿道:“所以我拒绝了他,并劝他快快回去。我们逃不掉,我们也都舍不下。”
衣轻€€浓密的眼睫敛下,不再言语,乌发披散着,没有束起,显出沉静的美来。
就连寡言的长乩也感觉出了,离开通天秘境后,自家主上出现的变化。
€€€€一夜之间,像是认清了什么,却又不是陷于萎靡,而是愈显通透、愈显包容的镇静。至少,离他最近的人看到是如此。
却也因这种镇静,叫人愈发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也许,就连那位容与君,也看不全吧?
这时,衣轻€€安静地开口:“我将去临安城,与大师兄一起取最后一件神器。这段时间,劳烦你在不渡界准备,以待玄门的伐魔之征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个前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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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画山河|三
谈起临安, 衣轻€€只记得,十七是临安人, 家中曾是此地有名的富商巨贾。
不过, 那也是约摸六七十年前的事了。
他们来的时候,恰巧遇上今年的秋闱,本州的学子齐聚临安城内, 等候解试。住的客栈楼下, 一色的白袍敝衫,青灰幞头晃动着, 堵满了背着书箱到处求宿的学子。
虽是闹腾, 却也充满年轻的朝气。
二楼客房内,厚厚竹帘遮住天光, 也遮住人声。衣轻€€坐在竹席上,一面掐着跨坐在身上的大师兄的腰,一面轻轻叹道:“前世,我也曾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呢。”
他可省了力气了,不止衣冠齐整, 还能在这时候故作感慨。
与之相比,云倏则有些忙不过来。全身上下, 遮身的, 只有垂落的长发, 随他动作大幅度晃动着,一手圈着阿一脖颈, 一手抚过对方略略汗湿的鬓发, 低低叹息一声。
竹席边放着一个小火炉, 煮着烧茶的水。
“大师兄也嫌我老了么?”
见他对自己的感慨不做反应, 衣轻€€冷不丁逼问了一下, 漂亮的眼底蕴着浅浅笑意。
因为他那一下动静,云倏长眉轻蹙,抖着足弓,低磁的声音从嗓子里涩然发出,好不容易缓过来,便略略挑起一边眉,睨着这笑吟吟仿若无害的美人。
“你才二十。”
衣轻€€便伤春悲秋地摁住心脏的位置,“可我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云倏伸手,强势地把他摁倒在席上,居高临下冷眼瞥他,言简意赅:“那我来。”
衣轻€€后颈被大师兄手心垫着,乐得躺着,言语上还要尊老爱幼地说:“自然该大师兄先请。”
过了好一会儿,水滚起来的声音,炉子上的水煮沸了。
底下人声还隔着竹帘晃动,薄薄的雾填满房间。衣轻€€眼角染上一层浅浅的红,呼吸渐重,似一幅艳极的美人图。云倏牢牢盯着这张浸入俗念的脸,两人的发缠了一席,他沉着眉叹道:
“阿一,即使你满头白发,我也仍爱你如一。”
衣轻€€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蓦地一颤,露出极可怜的模样。
云倏彻底软倒,被拥入了对方怀中。互相依偎着,慢慢喘匀气息,衣轻€€糯着声音,咬他耳朵:“大师兄真差劲,都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
云倏大概也有点理不清,为何道歉的应该是他。
“我有些坚持不住了。”他想了想,还是认下扣来的黑锅,“下回一定。”
“别下回了。”衣轻€€墨色的眼睫一扬,忽然发力,翻倒了眼下无力到任人摆布的大师兄。他很满意他现在的状态,浅笑着眨了下眼,“就这回吧,我来看看大师兄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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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叶一放入热水中,叶片便顷刻间散开,任意舒卷,壶中水渐渐染成澄透的浅黄。云倏给自己倒了杯,便径直放下茶壶。
衣轻€€在对面捧着杯子,巴巴地:“我的呢?”
云倏绷着张脸:“自己喝自己倒,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衣轻€€总觉得后一句意有所指,撇了下眉,无奈地去提茶壶。还没碰到,便听云倏冷着声音:“小心烫。”
衣轻€€抓起提手,云倏便继续冷着声音:“对准一点。”
“别洒出来。”
“抓牢。”
“小心烫手。”
衣轻€€索性放下茶壶:“大师兄你来算了。”
恰巧云倏也是这么想的,他话音刚落,云倏直接点了下头,拿过茶壶,干脆利落地给他倒了一杯。衣轻€€觉得想笑,又不好再笑惹他恼,只得打趣:“大师兄不生我的气啦?”
云倏语气平和:“如果生气等同于吃饭,那我每日从你这生的气,足以媲美你每日的饭量了。”
于是他很专心地说:“所以,你哪回见我真生气?”
衣轻€€真心觉得,他事事认真的脸真可爱,便凑上去,在两边疏冷的脸颊上轻轻掐了掐,意味深长道:“大师兄总这样,是会纵容我的。”
云倏被对方捧着双颊,眼底带着一丝懵,撩起眼睫。
衣轻€€指尖抚过他双唇,心道,再看下去,又得……
他闭了闭眼,敛去眸底涌动着的浓墨似的情绪,既有欲/念,更有无法言说的怆然。在大师兄望过来发现前,先发制人地,在他眼皮上轻轻印上一吻。
“现在,我是属于大师兄的吗?”
他语气带着笑,像是很随口那么一问。
云倏怔了怔,感到眼皮上温暖的痒意退去,他眨了下眼,未待睁开便已用力攥住阿一手腕,似乎在害怕他退去了就永远不会再来。
云倏其实很早便明白,阿一为何惯常问他「大师兄要什么」,「大师兄想要我属于你吗」。因为这意味着,阿一想要什么,想拥有什么,阿一自己已十分明白,无需再叩问。
而云倏想要的,在他面前,从来不甚清晰。
就连云倏自己都曾回答:“我属于阿一。”“阿一无需属于任何人。”
这就是他们很久以来的症结了:爱需要一份私心,而云倏很早便不得不在对方面前丧失那份私心。
这次秘境之行后,无疑是将这份症结摆到了明面上。而阿一给出的回应即是:他宁肯他们互相折磨,也不愿一方捧着那份无私之心,去为另一方奉献出生命。
阿一对于他的原则,总是无条件坚持,任何人无法动摇。
但灯会那夜后,结局是什么呢?
云倏清楚,阿一退让了。
所以他说,他要恨他。
阿一答应了他赌这一次,云倏想,也许他那天说服他时说的,“赢了,我们便胜过天命;输了,我们便一起万劫不复”,其中最点中阿一心思,最终迫使他退让的……
是后半句吧。
是了,所以即便厌恶他只敢享乐当下的作为,阿一最终还是给那座城取名「极乐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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