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第68章
作者:牛角弓
“如果是我,”霍冬桥谨慎的答道:“如果秦伟川真的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我大概不会干干脆脆的送他去死。那样太便宜他了,我会捧着他,把他捧得更高更光鲜,然后……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什么都没有……生不如死。”
李云端,“……”
李云端觉得,搞不好赵云梁真是这样打算的。否则,京城并不远,他不相信赵云梁会拿这样一个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霍冬桥揽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侧过头看他,“要吃冰淇淋吗?”
李云端哑然失笑,“不必了,今天挺冷的。”
按节气来算,现在已经快到霜降了,再过几天就要立冬。对他一个学医的人来说,这个时节吃冷饮,实在不符合养生的规律。但他知道霍冬桥这样说是在逗他开心,在青溪镇的时候,他就曾经送给他一个哈密瓜味儿的冰淇淋。
“那就说说吧,”霍冬桥鼓励似的晃了晃他的肩膀,“随便说,想到什么,都可以说说。说出来,你的脑子就能清楚了。我是你最好的听众。”
“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李云端无声的叹了口气,“我在想当年的那些事,她的想法还是有些简单了。对秦伟川那样的禽兽来说,躲避是没有用的。哪怕躲到一个让他有所顾忌的人身边,也没有用。”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坏人,他们天生便没有同理心,也没有丝毫的善念,整个世界在他们的眼里,就只是一个狩猎场。
你只能祈祷不要遇见这样的人。因为一旦遇上,他就如跗骨之蛆,无论你怎么逃,都逃不开被他撕碎吞噬的命运。
“除了死,没有别的办法阻止他作恶。”
霍冬桥被震了一下。他觉得李云端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冷酷与决绝,仿佛他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
霍冬桥有些不安地摸了摸他的脸,“赵云梁不是傻瓜,他挖了这么多年的坑,一定会有一个彻底处理他的办法——你看看黎华就知道了。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我知道。”李云端冲着他笑了一下。
笑容有些飘忽,令霍冬桥心中的不安加重。他掩饰的重新找了个话题,“我还以为方姨会给你带一些你小时候的照片。”
只是一瞬间,李云端的神情就柔软了下来,“她带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又没有拿出来。”
霍冬桥也回想起了方姨随身背着的那个大皮包。
他想,也许方姨也意识到李云端要想探知所有的真相,必须要亲自去跟赵云梁面谈吧。她大概是想把看照片这样一个温暖的情节,留给这一对父子自己去完成。
“你不要担心我。”李云端握住了霍冬桥的手,修长的手指从他的指缝间穿过去,掌心相贴,紧紧地握住了他。
十指交扣,这是情侣才会有的握法。
霍冬桥的思绪果然就从他的情绪上转移开了。
他们在李云端的楼下告别。
霍冬桥其实是想留下来陪陪他的,但李云端表示自己要一个人好好想想。又保证自己不会钻牛角尖。
于是霍冬桥就像个被主人撵走的大金毛似的,可怜巴巴的晃着尾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李云端的视线随着霍冬桥的离开,慢慢的冷了下来。
他在想霍冬桥曾经问过他的一个问题:他对他的爱,仅仅是爱吗?
当时的他,只觉得霍冬桥问出这样的问题,真是好幼稚。
但现在的他,却觉得满心讽刺。
他想,那不是霍冬桥幼稚,而是他在自欺欺人。他无法正面回答霍冬桥的提问。
因为他的爱里,确实混杂了太多的依赖。
李青溪把这种卑劣的需求遗传给了他,他也像她一样,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利用爱的手段去寻找依赖。
他几乎就是李青溪的翻版。
因为生活太多艰难与愁苦,于是攀住了一个救赎,就再难以撒手。甚至于,愿意为了得到这样一份安全感,双手奉上自己的爱情。
李云端在这一刻,对自己生出了强烈的厌弃。
他有什么资格嫉妒晏白与霍冬桥之间的青梅竹马,互生情愫?晏白的感情,确实比他来的更纯粹。
是霍冬桥命不好,先一步落在了他手上。
他的霍冬桥,那么好,难道不值得有一个人怀抱着纯净的感情去心无杂念的爱他吗?!
李云端慢吞吞的上楼,在安静无声的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然后发现了霍冬桥留下的半包烟。
他窝进沙发里,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烟雾蒸腾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无意识的发抖。
或许是今天听到了太多有关死亡的内容,他终于完完整整的回忆起了他的前世。
记忆的起\点,是他刚到钟家的时候,不知为了什么,一个人缩在走廊里哭,然后钟御出现在了楼梯口,他朝他走过来,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
他对他说:“别哭啦,有哥哥在。来,哥哥带你去看蜗牛。”
而记忆的终点,则是陈一叶扭曲变形的一张脸,他举着一把枪,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声嘶力竭地狂喊,“放开他!你放开他!”
在他和陈一叶之间,是赵尚清的一个后脑勺,他的后背朝向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靠在了李云端身上。
赵尚清的身体不住的抽搐,鲜血把他浅色的西装都染红了。
李云端的视线穿过弥漫的烟气,望着空荡荡的屋顶。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除了死,没有别的办法阻止他作恶。”
那不是刚才对着霍冬桥说的话。而是若干年后(?),三十多岁的他带着一身的伤,走投无路之下,挟持着满身是血的赵尚清缩进了标本室的角落里的时候,对着陈一叶和他身后那些渐渐逼近的保安说的。
重生回来的这半年,李云端无数次回忆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以为他是死在了赵尚清的试验台上,因为挨不过某个试验的副作用,就那么悲惨的死掉了。
但他每次这样想的时候,心里都会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他觉得他不应该死的这么……这么忍气吞声。
李云端把脸埋进手掌里,毛骨悚然的骇笑起来。
原来他对自己的了解,还挺精准。
第79章 命运之手 ...
那个时候, 赵尚清确实在利用他做某种试验,并且试验的副作用也开始陆续显现。
他四肢的神经组织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走路的时候一条腿几乎使不上力, 嗅觉和听力也开始退化。他听到过那几个实验员小声交谈,说过不了多久, 他的五感会全部丧失——对了, 那似乎是一个针对先天性神经传导障碍的试验。
可惜在他身上反应出来的数据并不理想。他们说, 那是因为他的免疫系统异于常人的缘故。
总之, 他们在他身上做的试验失败了,他的身体残破不堪, 已经没有了继续使用下去的价值。
于是, 他们打算把他处理掉。
李云端表示他知道他的免疫系统为什么会与常人有异。
他就是用这个借口把赵尚清骗到实验室来的
“赵尚清做试验的地方防守特别严密,”李云端突然说出了声, 好像房间里有什么人正在听他说话似的,“每一道门都有虹膜与指纹检测, 关在里面的人是出不去的,也没有办法搞到凶器……”
“有一次做骨髓穿刺, 我从试验台上下来, 有个新来的女助理扶着我去休息间休息,还给我削了一个苹果……我藏起了那把水果刀。那是一把陶瓷刀,检测仪测不出来……”
“那个女助理后来被开掉了, ”李云端轻声说:“因为她总是给我加餐, 被陈一叶发现了。我有时候会觉得,那个姑娘其实知道她的水果刀被我偷走了。但是她什么都没说。或者那把刀她就是替我准备的, 因为刀不大,刀柄也薄,很容易藏起来。”
李云端沉默了一会儿, “我还有点儿想她。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李云端闭上眼,刹那间仿佛魂魄都被摄入了旧时的回忆里。
他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身体的疼痛与虚弱,赵尚清是一个健壮的成年男人,就算胸口中了几刀,又被他戳瞎了一只眼,也只是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这样一来,他就显得更沉了。李云端拖着他,根本走不远。
于是他踹开了标本室的房门,拖着他一直往里走,穿过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对赵尚清说:“好好看看你造的孽吧。”
惨淡的灯光照着他们身旁的透明玻璃罐,那里面有的泡着各式各样的器官,有的则泡着不同的人:男人、女人、孩子。
苍白的身体浸泡在淡绿色的溶液里,他们的眼睛都睁着,平静的、嘲讽的看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两个男人。
身后射来一枪,是□□,直接打在了标本罐上。
标本罐啪的一声响,沿着被击中的点蔓延开一片蛛网状的裂纹。
李云端走不动了,他喘着粗气背靠着标本罐坐了下来,把赵尚清拖在胸前挡住了门口的方向。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了,视野之内一片腥红。但他知道有人摸了进来——这里到处都是瓶瓶罐罐,他听见了悄悄靠近的脚步声,却看不见这些人都藏在哪里。
然后就是陈一叶。
他拿着枪追了过来,色厉内荏地恐吓他,让他放手。
李云端在陈一叶崩溃的尖叫声里,用那把沾了血,滑腻得几乎握不住的水果刀割断了赵尚清的颈动脉。
他生怕会有什么意外让赵尚清有活下去的可能,于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等他被陈一叶一枪崩掉的时候,赵尚清的脑袋几乎被他割了下来。
人在临死之前,果然还是有知觉的。
他听见了陈一叶崩溃的嚎啕,知道赵尚清死定了。
于是,他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黑暗里舒心的笑了。他终于在濒死的这一刹间,找到了自己存在过的意义。
他无法干掉这世上所有作恶的人,但在他能看见的地方,在他生活过的这个圈子里,因为没有了赵尚清,会有很多人扭转悲惨的命运。
他们会平静的生活,读书、工作、结婚、生子。
他们不知道曾有一个魔鬼离他们那么近,近到他吹出的气息都已经拂动了他们的额发。
而现在,这个魔鬼消失了。
李云端看着自己曾经染满鲜血的双手,回味着临死之前那种近乎幸福的满足感。他问自己,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他们从来……从来……
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啊。
李云端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用湿漉漉的手指把头发全部拢了上去,露出了光滑的额头。没有了额前碎发的遮掩,他的脸就少了几分柔和的气息,多了几分棱角。配合着他冰冷的眸色,看上去竟然与赵云梁越发相像起来了。
他抓了抓略长的头发,决定下楼去剪剪头发。
他其实,并不满意自己二十出头时这种温吞无害的外表。
李云端排了一会儿队,然后用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把他的脑袋修理成了前世三十多岁时的样子。
极短的板寸,两鬓修得极薄,露出了整张脸的轮廓。俊美的感觉淡了下去,反而多了眉眼锋利的意味。
他眼睛里,那种属于三十岁灵魂的深沉与疲惫,也因此一览无遗。
又冷漠,又薄情。
而那些被霍冬桥意外唤醒的柔软的情绪,都被他重新收拾起来,藏进了皮囊的最深处。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路边给赵云梁打电话,在那边接起的一瞬间,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见个面吧。时间你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