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 他与它 第115章

作者:莲鹤夫人 标签: 甜文 异世大陆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喜欢喝酒,这个我知道。”

  “……星桥,你在吃什么?哇,这不是食堂的配给餐吗,你干嘛放这么多醋?”

  在西塞尔的回忆里,顾星桥眉心微皱,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天渊的胸口忽然一阵激荡,就像被这一眼瞪乱了思维似的。

  “黏糊糊的,甜的要死,”顾星桥呲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我不喜欢吃纯甜的东西,不放醋没法吃。”

  透过惊鸿一瞥的视觉残留,天渊同时看清了他腿上的那本书,一旁的笔记写满了批注。

  “《金枝》,不喜欢吃甜的,可以接受酸甜的口味,对起源星的神话有兴致强烈的探究欲望。”

  到了句尾,天渊的口气已然渲染上了一点快活的冲动。他想起来了,战舰的图书馆里,尚存不少珍贵的孤本。假如用金纸包好,再插一只热烈的玫瑰,作为一周一次的惊喜礼物……这不是很好吗?

  “……你冷静点,这事不是没有处理的方法,听我说……”

  “我没法冷静!”顾星桥怒气冲冲地瞪着天渊的方向,“你明白我的,西塞尔,我生平最恨欺软怕硬,仗着出身就霸凌其他人的白痴!”

  天渊有点心虚,他观察了一下意识昏沉的西塞尔。

  我这不算欺软怕硬吧?他想,我只是从他身上取得一些必要的数据,既然他不肯配合我,那么使用强制的手段,是完全符合逻辑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知道吗,我教定了,不管教官用什么理由阻挠,他们没办法拦住我和同学之间的沟通交流。”顾星桥说,“我不信被欺负过一两次的人,从今往后就站不起来了!”

  “正义感强,愤怒中也能不失条理,采用恰当的方式团结微弱的力量。”天渊做出判断,“不过,按照当下的表现来看,在战场上,他并不吝啬一些会被评价为卑鄙的战略。”

  仅仅片刻的时间,西塞尔数十年来的记忆,就被天渊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有关顾星桥的是精华,无关顾星桥的是糟粕——吸收得干干净净。

  他终于放下了那根外骨骼,在名为“顾星桥”的档案空间内,他依次录入剪切掉其他无关人等的记忆片段,再配上自己的分析与备注,总算将它完善到了大约70%的水准。

  西塞尔的身体无力滑落在地,他已是濒临死亡,正在生死线上来回踌躇地徘徊。

  待到天渊严谨认真地保存好档案之后,他才肯施舍出一点多余的目光,看向人类帝国的皇帝。

  “好吧,是时候履行我的诺言了。”

  天渊再度伸出手,就按他复活顾星桥时的方式,空气中蔓延出精细密集的电火花,连接了西塞尔的每一寸皮肤。

  皇帝的体质与基础,比当时逃难的顾星桥优秀了何止几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他的骨骼逐步完好,伤势交织痊愈,外在的皮层也恢复光洁的状态……就连身上的防具与外袍,被单方面厮杀时跌落的皇冠,也毫发无伤地回溯到了天渊来时的状态。

  最后,天渊抹去了这段有关于自身的记忆,皇帝沉沉地倒在座椅上,看上去只是睡了一觉。

  在噩梦中睡了一觉。

  “我没有违约,”天渊静静地说,“没有哦。”

  他的身躯再次裂解、重组,很快的,一只雪白的蜘蛛下降到皇宫猩红柔软的地毯,一如来时那样,沿着规划过后的路线奔出建筑群落,奔向降落在地面上的飞船。

  当顾星桥走出宴会的大门时,正巧看到一只晶莹剔透的白蜘蛛跳过对面的街道,朝他急急忙忙地奔来。

  “风景看得怎么样?”顾星桥侧头看它,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他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

  “收获颇丰。”天渊说,“欣赏到了许多我也不曾料想到的事物,很美好,我很高兴。”

  听到他这么说,顾星桥不由惊讶地看了看天空:“是吗?”

  “没错,”白蜘蛛拟人化地、肯定地点点头,“我们走吧。”

第124章 乌托邦(二十)

  顾星桥一边走,一边对天渊低声说:“目标很谨慎,不肯一下把地图全部交给我,即便我让他回报明笙的人情。”

  “那你准备怎么做。”天渊问。

  “事实上,我不需要太详细的路线地点,”顾星桥回答,“我只需要知道西塞尔改动了什么单位的布局,在哪里大改,在哪里小改……我基本就能推断出他真正栖身的位置了。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么多年过去,就像他了解我一样,我同样了解他。”

  “哪怕他一直在你面前伪装?”

  “哪怕他一直在我面前伪装。”顾星桥笃定地说,“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骗局,哪怕他人格分裂成另一个人,细节也是瞒不过我的。”

  上了飞船,顾星桥展开建筑师情人递交给他的情报。

  “你看,他大改了宴会厅的宫殿,精简了议事厅的侧殿。”顾星桥道,“他的继位名不正,言不顺,至今没有人知道老皇帝的所在位置。身为新上任的统治者,他必定会采取怀柔的政策,彰显自己政务简洁的作风,亲近臣子的性格。”

  “所以,这些新改造的未标注建筑面积,十有八九是书房、沙龙、小型的酒会厅、舞厅、游戏场……嗯,一定有游戏场,‘私底下像普通的大男孩一样不羁’,这种方针绝对也是他形象宣传的重要部分。”

  完全命中。

  天渊在前往皇宫的途中,当真看到了顾星桥所说的各异新式房间。

  “他还提升了守卫的人数,”顾星桥略一皱眉,“肯定也扩充了亲卫队的数目。”

  “你如何得知?”

  顾星桥三指一旋,放大了皇家园林的一个坐标。

  “这里,老皇帝有个广为人知的爱好,就是收藏古董载具,这里就是他原来放置那些载具的地下仓库。西塞尔把它们移到地面,又对外宣称不会增加拱卫皇室的军费开支……试想一下,一个年轻的君主,上位初期,风险最大的时候,就声明自己还要沿用前任留下的亲兵,可能吗?”

  “如此一来,新增的三十条暗道也有了明确的答案,哪几条连接了这个地下仓库改建的兵工厂,哪几条就是货真价实的。”

  “按照这个逻辑……”在面积堪比一座巨型城市的宫殿地图上,他飞快地画了一条线,“这些,才是他平日真正的活动范围。”

  他画出来的红线中,赫然便有天渊方才静静潜伏过,也渲染过皇帝鲜血的书房。

  顾星桥轻声道:“我要去演练场堵他。”

  “你能确定演练场的位置。”

  “做个简单的逻辑推理题,”顾星桥耸了耸肩,“他的疑心病也不轻,暗道连接的地方,必然不会是他平日用放松休憩的所在。就像这个位置,靠近藏书室,却未必是西塞尔的书房,因为议事厅就在左侧相邻的宫殿,也许这里是舞厅,也许这里是酒会,他很讲求人情化的表面功夫。”

  他继续伸手一点,“历来帝国皇帝的寝殿都是位置保密的,但他以前对我说过,他合心合意的房子,一定要在卧室旁边安设一间游戏室,这样,他就能锻炼完身体,然后跑到游戏室去打一个小时的游戏,再去床上躺下,就能睡个好觉。”

  顾星桥的食指,在一个不起眼的坐标上按下。

  “游戏室、演练场、卧室,三点一线。”他说,“就在这个地方。”

  仍然完全命中。

  他的分析,与西塞尔的做法不差分毫,仿佛是同一个人做出的决定。

  天渊低声道:“你的确很了解他。”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顾星桥说,“可以出发了,我们走吧。”

  ·

  西塞尔全副武装地穿着作战服,他坐在侧边的椅子上,灌了一口水,沉沉地顿下水瓶。

  这些天来,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规格严密的体检,再三确认了他的身体健康无恙;搜寻了每一寸的深层记忆,却仍然无法挖掘他发自骨髓的不安与战栗来源于何处。

  西塞尔仔细回想了很久,这种心理上的异状,就是从他传召完亲卫队长哈登之后,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之后开始兴起的。

  我为什么会突然睡着?他紧皱着眉头,面上再也看不见堪称招牌的和煦神情。

  而且,我没有做梦,也没有睡眠的感觉,就像那段时间被人凭空地削走了一块……那么,我究竟是真的睡了一觉,还是我以为我自己睡了一觉?

  他知道,自己的猜疑真的很不科学,也很不现实。身为现存星系间最巨型势力的领导者,西塞尔再清楚不过,当前人类极限巅峰的科技水平在哪条线上。

  倘若真有这么一种技术,能够使人偷偷潜入帝国皇帝的书房,并且突破了各种尖端的防护装置,以及他本人的奋起反抗,得以篡改他的记忆……那么,这种技术早就可以用来称霸全宇宙了,想来任何一个星系的首脑,都会为此吓得屁滚尿流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肯定不是凭空的自我怀疑,只是事出有因,而我还没找到那个因。

  正在冥思苦想之间,身为皇帝私教的高位将领走过来,与他分享了同一个座位。

  当前,西塞尔扮演还是一位开明的君王,他不但不急于彰显自己的尊崇地位,恰恰相反,他鼓励臣子在私人场合与他显示出亲近的关系,因而他并未觉得受到了忤逆,反而朝一旁让了让,平和得像是在大学的球场。

  演绎什么样的角色,就不能违反那个角色的行为逻辑。好像他要演绎一个真诚的挚友,就真的与他看中的猎物做了数十年的挚友;好像他要演绎一个为人称道的贤王,就真的依照贤王的作风去行事。

  “您似乎很烦恼。”将领说,“我能斗胆询问一下缘由吗?”

  西塞尔苦笑了一声。

  “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难道是为了婚事而烦扰?”将领打趣道,“那您就实在多虑了,毕竟全帝国的人民,都会为了得到您的垂青而疯狂的。”

  西塞尔笑了,眼中没有丝毫笑意,“我只怕我辜负他们的热爱。”

  将领站起来,对他的皇帝伸出一只手,鼓励道:“来,别多想了,出出汗,那些烦扰的事自然也会随着汗水流走的。”

  西塞尔想了一下,他站起来,重新带好全息面罩,从武器架上取下一柄演练用的武器。

  “那来吧!”他说,“这次,我就不对老师手下留情了!”

  他们周身的环境,顷刻被模拟成了血色漂橹的战场,腥臭的微风蕴含着尸体的气息,弥漫的浓雾中,导师的身影若隐若现,唯余他爽朗的笑声。

  “哎,这可真是要把人置于死地啦!”

  西塞尔心中,难免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异样之情。按理来说,模拟环境的定夺是由对战双方来决定的,他没有挑选这样一个背景,听对方的意思,似乎也不是做出选择的人……

  来不及思索太多,削铁如泥的粒子剑已经从雾中迅猛探出,与他正面一击,激出了清越的火花。

  导师的力气比他更大,实战演习中,出手风格也更偏向于正面猛攻,以劈山吞河之势,用一套连招连得人毫无招架之力。西塞尔已经很熟悉他的作战套路了,当下侧过剑身,以巧劲御敌,斜切着从对方的胸前撩过去,借的是险中取胜的招式。

  “好!”导师大声地鼓励,胸前的防护服闪出一隙白光,这便是击中记一分的证明,西塞尔的进步非常快,近来的对战,导师已是鲜少能够赢过他了。

  西塞尔并不乘胜追击,只是在浓雾中防守。最近,他的情绪无端沮丧,以致他需要胜利来疏解自己。他明白,导师更明白,他只需要等候在原地,然后见招拆招即可。

  灰白的雾气越发急切地喷涌,血腥味也更加浓厚,西塞尔忽然觉得很冷。

  不是身体的冷,而是心中的冷意,令他执剑时如临冰川,仿佛每一丝涌动的雾,都是一把暗藏的尖刀。

  在他的视线中,光剑倏然置于鼻尖,剑身犹自裹挟着粘稠的雾,使它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把杀器。西塞尔的眼皮一颤,他敏锐地察觉到,导师的出手方式突然改变了,从大开大合的豪迈,变成了锋锐如鬼的阴冷。

  西塞尔吃了一惊,他迅捷地弹开这一剑,自身亦条件反射般地进行了反击。他不得不反击——假如刺出这一下的人不是他的导师,而是别的任何人,对方此时都有弑君的嫌疑。

  他宛如一片被风带动的柳叶,沿着导师的身体旋转。这样的身法,对于一位皇帝而言,未免显得太过纤细局促,然而在被他的身体素质加持过后,西塞尔转动的高速,更甚于盘旋的风暴。他不仅避过了导师的每一下刺击,并且还毫发无损地进攻到了对方的胸前。

  象征得分的白光不断亮起,但西塞尔内心却全无欢畅之情。他感到了杀意,绵绵不绝的杀意,导师出招的动作全无保留,并且也不顾后路,甚至可以说,他在与自己一对一地搏命。

  ……不,不对!从第二下开始,对面就换人了,此刻他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导师!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西塞尔的瞳孔猛地缩紧,未知的刺客同时变换了招式,粒子光剑骤然拉长,浓雾莫测,唯有那长矛般的光束,刺眼得令人惊心。

  剑矛相碰,绚烂的火花同时扑到了两人的脸上。谁也不曾避让半步,西塞尔终于可以肯定,他遇到的刺客较自己更加削瘦,稍矮数寸,并且擅使长柄的武器。

  记忆中,似乎仅有一个熟悉的人,也是较他更瘦,身高更矮,擅长使用长柄的武器……

  分神唯有一瞬,刺客已然抓住了那个最佳的时机——

  他不知后退,只知前进,两根长矛恍若交错出击的毒蛇,獠牙似雪,喷吐的毒液亦似雪火飞扬,唯有锋芒如滔滔不绝的大潮,裹挟着修罗般的杀机,冲着人类的皇帝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