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 他与它 第122章
作者:莲鹤夫人
“我使用接吻以示感谢的礼节,你反感吗?”
天渊实话实说:“不。”
“那我借用你身上的一部分,穿在耳朵上,你觉得降尊纡贵吗?”
“当然不。”
顾星桥伸起一只手臂,五根手指懒散地插进对方脑后银白顺滑的发丝,修剪平整的指甲不经意地擦过头皮,轻柔地拉扯着他的头发。
“那我这么对你……你会不高兴吗?”
天渊的虹膜烁灭着不定的光,他深深闭上眼睛,安静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喉咙发出模糊的呼噜声,说:“……不。”
“那你怎么还要跟我埋怨?”顾星桥的神色很不可思议,他松开手,使天渊陡然生出不舍的失落之情,“我选了对我有好处的社交方式,你也不讨厌它,我不明白,你干嘛还来质问我。”
质问,这个词语蕴含的控诉意味太大了,天渊急忙说:“我没有质问你,我是真的困惑——”
顾星桥再度扯了扯他的长发,好笑地说:“我知道,我开玩笑的。”
他跳下沙发,随口问:“嘿,你儿子呢,你看见了它吗?”
整场对话似乎都被拴在顾星桥的小指头上,任凭他左右摆弄,随意转换。天渊只得被动地回答:“毛豆在b区睡觉。”
“坏了,”顾星桥紧张地说,“现在让它睡够了,晚上又来闹腾我,我得去把它摇起来。拜拜,先走了!”
人类跑远了。
天渊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地立在原地。他隐约意识到,顾星桥的一举一动,吐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含着太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而这恰巧是不可量化,亦不可精确测量的事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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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舰上无所谓黑夜白天,自然也没有春夏秋冬的变化。好消息是,毛豆不用换季掉毛了,坏消息是,它的狗毛掉率均匀,几天就能在顾星桥的衣服、地毯上留一层浅薄的浮毛。
至于吃饭的时候……它跑来跑去,时不时就能产出一根飘荡的狗毛,飞向顾星桥的饭碗。
因此,顾星桥不得不隔几天给它梳一下,打理得油光水滑之后,再放狗去到处撒欢。
梳齿刮擦过细密柔和的金黄色长毛,狗正处于尴尬期,脱离了幼崽时的软胖敦实,看上去有点尖嘴猴腮的。好在狗不会照镜子,家长也并不嫌弃,毛豆每天仍旧无知无觉,过得乐呵呵。
“好了,”顾星桥捋下梳齿末端成绺的狗毛,轻拍一下躺在地上的狗,“去玩吧!”
狗的屁股颤颤抖动,瞧着倒有几分肥美的感觉。它一溜烟地爬起来,十分快乐地滚远了。
整个过程中,天渊坐在旁边,从头看到尾,顾星桥瞄了他一眼,突发奇想地提议:“也给你梳一下?”
天渊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
“我不需要梳理头发,”他说,“它们既不会脱落,也不会打结,采用的材质……”
“来嘛,来嘛,”心情不错的顾星桥哄他,“我用我的梳子给你梳。”
这毫无意义,天渊想,但是人类总要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来消磨时间,我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拒绝他。
顾星桥坐在椅子上,他就走过去,坐在顾星桥脚下的地毯上。
“好吧,”天渊说,“你梳吧。”
顾星桥之前摸过他的头发,知道他所言不错。天渊的长发直垂到腰部,平时都用金属环束着,现在散开了,便如一匹比雪更亮,比银更浓的绸缎,河一样蜿蜒流淌。
梳齿没入这样的长发,果然只能顺直地一梳到底。
“要不然,我给你编个辫子?”顾星桥忽然问。
“你会编辫子,”天渊眉心微皱,“我不知道你会做这个。”
这个么,当然是你从西塞尔那看不到的事情了。
自然,顾星桥只在心里这么说,他还不打算这么快揭露底牌。
“小时候的事了,”他回答,“照顾我的阿姨教我的,后来她走了,我就再没给别人编过。”
天渊没有不答允的道理,他说:“那你编。”
顾星桥笑了,他放下梳子,温热的手指划过天渊的后颈,指尖和指腹都带着打磨过的老茧,令仿生的皮肤,感到一阵阵难耐的紧绷和酥麻。
“你怎么会要这么长的头发?”青年好奇地问。
“这具躯壳在培养基长成的时候,头发就是这么长,”天渊回答,“我没有费心去修剪。”
顾星桥久不干这事,手艺生疏了不少,第一股编得歪歪扭扭,他偷瞥天渊一眼,见他没发现这事,赶紧悄悄拆了重搞。
“这样啊,”他点点头,“其实也挺好看的。”
天渊淡淡道:“我以为,按照当下部分人类的固有审美,外观为男性的个体留有长发,是件颇具微词的事。”
顾星桥笑了一下:“什么年代了,没有微词。短发也只是在军队下层有硬性规定而已。”
他编完一股,又摸索到天渊的鬓边,手腕一下下地挨蹭着机械生命的耳骨。他编得复杂,到后面,也不跟天渊闲聊了,只是专注地回想着小时候学来的口诀。
“好了!”他调整了一下发辫的角度,站到天渊面前,端详着自己的成果。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顾星桥思忖道,忽地打了个响指,“你坐着,先别动,我马上回来,别动啊!”
天渊不明所以地看着青年一路跑远,毛豆被跑动的人类吸引,也狂奔过去凑热闹,试图缀在后面,大逆不道地咬几口人的脚后跟。
他依言坐得端正,无论好坏,他并不在乎发型被人类改造成什么模样,他只在乎,并且偷偷享受顾星桥在他身边的每分每秒。
半晌,顾星桥跑回来了,身后跟着狗,手里则拿着一顶光耀璀璨的桂冠。
天渊不置可否地盯着那件饰物。
“赫库兰尼姆文明的古遗物!”顾星桥说,“你应该适合这个造型,让我试试看……”
桂冠的叶片琳琅作响,从后往前地环绕了天渊崭新出炉的发辫。顾星桥的面上,逐渐显出怔忡的神色。
他缓缓放下了手。
白金色的枝叶灿烂无比,它映衬着天渊的容貌,使得编发的造型既美丽、又威严,便如那些古老时代的龙祭司,将君权与神权一并握在手中。
自他的眼眸中,天渊望见了自己此刻的形象。
“……很好看,”顾星桥说,“让我给你找个镜子……”
“不用了,”天渊拉住他的手,“我知道。”
人类对美的追求,真是基因中永无止境的贪欲之一。顾星桥定定地凝视着他的面庞,嘴唇张了又张,轻声道:“……是真的很好看。”
“我真的知道。”天渊罕见地微笑了一下,很高兴看到自己的外貌能对他的人类产生这么大的吸引力。他拉着顾星桥的手,稍微一使劲,就让对方跌坐到了他腿上。
AI的学习能力不可小觑,天渊盯着顾星桥近在咫尺的眼睛,深思熟虑地问:“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顾星桥回过神来,立刻敏捷地抬手,他抵着自己的手指,与天渊的嘴唇仅隔着一线的距离。
“不用谢。”他说,气息若即若离,同对面的混合在一起,热得令人心头发痒,“我也玩得很开心。”
天渊嘶声说:“……只怕我的设置不允许我这么没礼貌。”
“但确实是不用谢,”顾星桥摇着头,轻言细语地重复,笑容带着一丝狡黠,“你的心意到了就好。”
他垂下目光,说着如此义正辞严的客套话,挡在两人中间的指腹,却在暧昧地轻轻揉弄天渊的唇珠。
天渊的呼吸凝固了,顾星桥抬起眼睛,透过遮掩的睫毛,他完全可以看到,那双浅紫色的眼睛正专注地凝视着他,带着阴暗的渴望,以及一览无遗的灼热。
……不是他的错觉,空气真的变热了。
顾星桥咧嘴一笑,戏弄的好心情占据了上风,令他脱口而出:“你脸红的样子很可爱。”
不知是那根堵塞的关窍,被如焚的熊熊心火烧通,电光火石间,天渊忽地明白了,他低声道:“你……你在和我调情。”
“调情?”顾星桥无辜地问,“你管这叫调情?”
他放下了作为遮挡的手指,把嘴唇凑近了天渊的耳朵,尽管他很清楚,即便是含在嘴里的囫囵话,也能被天渊清晰地捕捉到。
“如果我温柔地抚摸你的手臂、脊背,对你微笑,交换波动的眼神,并且对你诉说,我这么做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他的呼吸吹过被他打理整齐的,华丽的鬓发,“我会用咕哝和叹气的声音描述,绝不大声喧哗,打扰那种热而朦胧的氛围。”
天渊的身体紧紧绷直,僵硬如木雕石塑。
“如果我用嘴唇触碰你的皮肤,还有凉凉的长头发,我得试着给你挠痒痒,看你身上都拥有哪些和人类相通的反应。我想看湿润的亲吻,是不是能叫你产生哪怕最小幅度的颤动。”
“我要推你的胸膛,搂抱你的腰,量一量你腹部的肌肉,或者摸你的脸颊和鼻梁……对我来说,调情时最轻微的接触,都可以使我感觉快乐。你也是吗?”
视线开始晕眩了,天渊的眼睫正在哆嗦,他不是真的人,没有吞咽反应,但他的喉结正在急切地上下滚动,活像一个即将焦渴致死的可怜鬼。
“啊,说到触碰……如果我的手指划过你的额头、睫毛、下嘴唇,你的手腕、手指、小腹、大腿……任何部位,用羽毛一样轻的力度。我向你的耳朵吹气,轻巧或者用力地拉扯你的头发,”顾星桥叹了口气,“或者,换个方法,我躺在你身上,把头压在你的胸前,侧耳倾听你的心跳和脉搏——它们是激烈跳动,还是一如既往,被你控制得平稳又精确?”
激烈跳动,毫无疑问,激烈跳动。
“如果我对你做这些事,它们当然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我也会让你好好地照顾我,你会好好地照顾我吗?”顾星桥困扰地发问,“你可以通晓我的过去,管控我的现在,决定我的未来……让我一旦离开你就不能独立生活,你会吗?”
是的、是的,这就是我要求的一切!天渊的核心几乎和眼球一块烧起来了,血液像熔岩一样沸腾涌动,骨骼亦轰鸣着共振,令他激动地发抖,如同被推进太阳的核心。对于一个智能生命来说,他再没有听过比这更切中要害,更狠辣歹毒的爱语,以至他必须命令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假使他此刻捉住顾星桥的肩膀,那他一定会捏碎人类的肩胛,抱住顾星桥的身体,也一定要折断他的脊椎。
顾星桥怜悯地笑了。
“——显而易见,”他收放自如,扔掉了刻意压低的声音,拍拍天渊的头,“这才叫调情。”
天渊的神情如此凶狠,实在饥饿,可他的口舌只是蠕动,没法立刻说话。
顾星桥从他身上站起来,神色冷静且清明。
“觉得我不该精通这种手段吗?希望你不要忘记,在我的人生变成一堆垃圾之前,我也是帝国的高层之一,该见的不该见的,我全部见识了个遍。所以……”
他耸了耸肩:“饿了,我去做饭,你吃什么?”
他转身欲走,但挡在他身后的,是天渊的外骨骼。
“……别走。”天渊哑声说,“我请求你,别走。”
到了这个时候,人工智能再怎么不开窍,也总算意识到,顾星桥是在针对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相比先前的几次,这一次,顾星桥已经把他推得太远了。他预测得到,倘若有下次,倘若再过分一点,失控的代价必然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我做错了什么?”天渊仍然不敢伸手,只得调用一个最恳切的表情,冲人类哀求,“请你告诉我,发一发慈悲吧,爱人。”
顾星桥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没有啊,”青年困惑地蹙眉,“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天渊缄默片刻,低声说:“是为了西塞尔的事。”
“哦,”顾星桥面无表情地说,“猜错了,再猜。”
天渊立即纠正:“是为了我私自窥探他记忆的事。”
顾星桥注视他,这次,他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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