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 他与它 第169章

作者:莲鹤夫人 标签: 甜文 异世大陆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孟小棠赶紧操纵法器,她按下云头,找到一条宽敞的大路,将聚财上清变化为一辆白马拉着的小车,骨碌碌地行走在路上。

  刘扶光调息良久,才有了说话的力气,不至于一张开嘴,就吐了满襟的血。

  “有劳你们费心了,”他哑声说,“我的身体,确实是累赘……”

  “是我们要你去门派做客人的,主人照顾客人,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生怕他要打退堂鼓,孟小棠急忙抢白,“何况,你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人,慧心院长一定很想见你,可见也不是我和师兄自作主张的。”

  孙宜年在一旁解释道:“慧心院长是两仪洞天的书院首座,为人最爱收集古时的事迹,你若去了,他一定非常高兴。”

  一行人慢慢说着话,云车逐渐行驶到一处村落,孟小棠放神识探看了一圈,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是座荒村,”她道,“疏弃许久了,家具上俱落着好大一层灰尘。”

  孙宜年道:“未闻死气,想必小金川有尸人作乱,他们是居家搬迁了。”

  虽然是凡人眼中的仙人,但既然走了修真这条路,什么苦不曾吃过,自然不会嫌弃荒村破败。孙宜年挑了一间结实点的屋子,灵炁荡开,顿将灰尘杂质一扫而空,打扫干净之后,三人和衣而卧。

  他原本还想为刘扶光多垫几层软裘,刘扶光急忙按住他的手臂,轻声说:“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快别忙吧。”

  黑暗里,孙宜年望着他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眸,面上不由一热,点点头,就按他说的话,另到一边休息去了。

  第二日,三人再度启程,刘扶光这才看清这时的白天是何等光景:天空浓云蔽日,云海无边无际,厚厚地压在所有人头顶,仿佛一个半透明的包袱,密密实实地兜着后面玄黑色的阳光,简直压抑得叫人呼吸不过来气。

  “往这里走,”孟小棠掏出玉简,输入灵力,激发出里面的地图,指给刘扶光看,“这儿就是我这次历练的目标了,按理说,我要杀满三千只尸人,才能算历练合格呢。”

  经过一晚上的调养,刘扶光的心情平复了些,他看着孟小棠,已经可以理解,为什么她说起杀人来,用的是那么寻常自然的口吻了。

  乱世如此,正常人随时都能转化为尸人的情况下,杀人的界限哪里还有那么清晰?

  云车不似凡马,有速度的限制,日行几千里也不在话下。他们刚一接近目的地,刘扶光便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声响,呼哧嗬嗬,仿佛一群群的野兽正在外面聚集游荡。

  “啊,那就是尸人的声音了,”孟小棠竖起一根手指,“师兄,我去讨敌了,你可得看着点扶光哥哥呀。”

  孙宜年一颔首,这时候,他面色严肃,手持收录用的玉简,明显扮演的是一位考官的角色了。他告诫道:“对敌时切勿急躁,想想平日师门教导你的功课,若有寡不敌众之势,你也万万莫要逞强,一定要求援,明白了吗?”

  孟小棠一吐舌头,权当答应,接着,她翻身跃出云车,手往腰间一抹,三柄晶光闪闪的小剑叮叮当当,便琳琅切磋着飞旋出来。

  “她用的是飞剑,”云车飞上高处,刘扶光拨开遮蔽,看孟小棠的试炼,“能用得起这样的兵器,她天份很好。”

  孙宜年苦笑道:“公子,你再夸那丫头,她的尾巴可就真要翘到天上去了。是她素来顽劣好动,做事又喜欢一心多用,师父才定下主意,教她用这套碧波飞剑的。”

  刘扶光笑而不语,当看到下方的土地,活像是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色泽焦黑,无一丝红花绿叶之色,上面唯有连绵大片的枯死枝干,在风中招摇时,他的神情又阴郁下去,渐渐收敛了笑容。

  “尸人,速来受死!”孟小棠大喊,这一嗓子饱含灵力,仿佛再生春潮,滚滚不绝地回荡在死寂的林间。

  被这下吸引了动静,刹那间,林中密密麻麻,钻出数不尽的、焦尸般的怪物。这些尸人纵然肢体残缺——刘扶光亲眼所见,还有只剩下一头一臂一腿的——活动起来却迅捷如箭,张着布满利齿的嘴,就朝孟小棠悍勇扑去。

  尸人早已脱离了生死轮回,只能算天地间游荡的异物,自然不会看在孟小棠是修真者的份上,对她畏惧有加。孟小棠身着飘飘欲仙的白衣,尸人则是干枯嶙峋的漆黑,两两相衬,活像疯狂盘旋黑海大潮,跌宕着中心一点皎白的月光。

  孟小棠长笑一声,碧波飞剑一生三、三化九,九作八十一,仿佛转开了一片银腾腾的烟雾,将周身护如铁桶,削得残躯漫天乱飞。她立在中央,手诀残影变化万千,八十一柄飞剑运作得如臂使指、驾轻就熟。

  “咦,”孙宜年惊诧地直起身子,“那丫头……什么时候炼化到了八十一之数的飞剑?进步这般快么?”

  孟小棠面带笑容,这一刻,她得意极了,也快活极了。

  生在玄日照射的世界,每个人都浸透了浊心之毒,而在修道者眼里,修炼的过程,同时也是拔毒的过程。倘若能将心境修得完美无瑕、如冰磋玉,不见一丝尘垢,那才是真正的圆满,可惜,只要还在为玄日所照,那就免不了要受到外在的污化。

  对孟小棠而言,浊心之毒则带着暴烈的火气。她自小焦躁不堪,一有不如意的事,就气得尖声大叫、暴跳如雷,为了这个性子,不知吃了多少打,挨了多少骂,师门捡她回去之后,为了消除她生来的火毒,十日里有八日都叫她泡在寒彻骨髓的冰泉中省思。老师更给她打造了这套飞剑法宝,目的就是为了锻炼出她耐心细致的性格。

  可就在方才,不知为何,飞剑出鞘的那一刹,孟小棠的心,竟前所未有得明净澄澈。

  ——宛如临池照水,唯见一轮孤月,静静映在中央。

  她变得更冷静、更细致入微,灵力均匀渗进法宝器物的纹路,宛如在运行一套严丝合缝的齿轮机关,稳稳地炼化出第八十一柄碧波飞剑。此时此刻,她是池心的孤月,剑气便是托举孤月的池水,散开圈圈均匀致命的涟漪,万籁静谧无声。

  我的浊心剧毒……难道是解开了吗?她恍惚地想,可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对我产生影响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刘扶光:*回忆往事,哭了* 我很伤心,我感觉未来是没什么指望了!

  晏欢:*大权在握,正考虑今天要戴什么样的王冠* 我好无聊,我感觉未来是没什么指望了。

  还是晏欢:*盛放冠冕的架子突然倒塌,立刻把他埋在下面* 哎呀!

第176章 问此间(四)

  孟小棠踏步,摇着行云流水的辉光,孙宜年俯视,同时暗暗在心里吃惊。

  这丫头,难道私下里偷偷练过?不对,上次看她出手,还是前月中旬,师父在雪桃林里指点她的招式。时隔两月,怎的一下子判若两人?

  “好剑法,”刘扶光瞧着她,眼中渐渐显出怀念的神色,像是透过孟小棠,看到了另一个故人,“你瞧,我就说她天份不错。”

  尸人痛觉尽失,只知呼喝觅食,但孟小棠杀得兴起,竟也让尸人的咆哮听起来浑如一类惨叫。用不了多长时间,一林的尸人已叫她砍瓜切菜般削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零星几个在地上蠕蠕弹动的碎块。

  她提着晶莹剔透的短剑,蹲在地上,挨个将还有气的尸人搠个透心凉,完了笑嘻嘻地站起来,对孙宜年道:“师兄,这些都有几个?”

  孙宜年摇摇头,语气中难掩惊诧之意:“一千零七十三个,你进步这般快,很好,想来师父也会欢喜不已。”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孟小棠高高兴兴地说,“就觉得整个人冷静得不得了,出剑也又快又准。师兄,你说我是不是该突破筑基啦?”

  孙宜年无语道:“你当筑基是大白菜,哪有那么容易?稳扎稳打,方为正道!”

  孟小棠才不理会他泼的冷水,还待说些什么,身后如山的尸堆,蓦地微微一动。

  刘扶光蹙眉道:“小心!”

  孟小棠不解其意,还在愣神间,一头遍体漆黑的畜生,已如闪电般朝她后心钻咬去。

  孙宜年面色一变,他虽是筑基圆满,但那头尸人气息凶猛,论起修为,竟只比他矮上半阶,加之善于隐匿,孙宜年竟不曾发现它就在其中埋伏。

  “低头伏腰!”他一声厉喝,腰间长剑出鞘,瞬息掠至孟小棠身前,便要一剑横斩,但另有一道比他还快,还凌厉的剑光,宛如一瓣轻飘飘的落花,从旁侧吹至面前。

  尸人发出尖锐的长啸,那飘来的一剑刁钻至极,直接从下至上地洞穿了它歪七扭八的脊椎,犹如一根烤串的木签,串碎了它用于支撑身躯的刚硬骨骼。大惊之下,孟小棠当即扑到地面,孙宜年接着一剑上挑,剑锋如卧山川,大力劈飞了偷袭尸人的头颅。

  “唉哟、唉呀!”危机解除,孟小棠才急忙跳起来,奔到孙宜年的袖子底下,“它、呜呜,它好吓人!”

  孙宜年拍拍她的头,右手的剑锋倒始终不曾收回,只是微微下垂。

  “不知哪位道友慷慨相助?”孙宜年朗声道,“两仪洞天,器宗孙宜年,在此谢过了!”

  风声呜咽,林中缓步踱来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

  他离得极远,走得却极快,上一秒,他还在几百步开外,一恍神间,他已是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数步身前,怀抱一柄青穗长剑,身边跟着个眉目凶悍的半大少年。

  “孙宜年,”青年冲他一点头,“是我。”

  “薛荔道友?”见到旧相识,孙宜年有些意外,“还有甄岳,好久不见了。你们怎么也来了小金川?”

  见了他们,孟小棠不躲了,很有几分气冲冲地说:“哼,九重宫!”

  刘扶光坐在云车上,他望着下方,不知“九重宫”是个什么门派,见到门人各个带剑,想来应是剑修的所在。

  薛荔名字秀气,剑势毒辣刁钻,为人说话倒是直白得要命:“小金川出事,人人可来。你师妹长进很快,不错,比我带得要强。”

  听了师兄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的评语,甄岳偏开头,不屑地嘀咕:“切,哪里强了,小丫头片子,不还是被吓得滚在地上哭鼻子吗?”

  他这话全无遮掩,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差点叫孟小棠气歪了鼻子。薛荔皱眉,冷冰冰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你的微末资质,也有资格不服么?你不服就与她打一场,看最后滚到地上的人是谁。”

  被毫不留情地斥责一通,甄岳唯有深深呼吸,低下头,隐忍地道:“是,我知道错了,师兄。”

  比起两仪洞天这边兄妹和睦的场景,九重宫的僵持气氛,好似师门里尽是仇人一般。孟小棠原本还很生气,这时气也全消了,只想离那个面冷心更冷的剑修远一点。

  薛荔道:“甄岳,你到一边去,不得偷听我们谈话。”

  九重宫的剑修,性子最是我行我素,孙宜年看他一副要与自己互通消息的架势,也不好拒绝,只得无奈道:“小棠,你看着云车,对甄小道友和气一点,明白吗?”

  他说得含糊,孟小棠看了眼云车,知道刘扶光还在上面,师兄是要让自己保护好他,遂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待两个小的跑远了,薛荔才挑起眉梢,道:“你心情很好。”

  虽说剑修一向只关心自己,但他又不是瞎子,看不出孙宜年今日的变化。往日里,这人就是个照着尺子比划出来的标准人形容器,最是中规中矩、一丝不苟,旁的话多一句也不说,现下倒讲起什么和气来了,周身的板正气场亦圆融许多,像是软化了似的。

  “有么?”孙宜年不欲与他多言,“你找我,想来不是为了闲谈。有什么事?”

  薛荔淡淡地“哼”了一声,说:“你的师门有没有告诉你,龙巡日可能会提前?”

  所谓“龙巡日”,原本是指鬼龙背负太阳,从汤谷的巢穴中苏醒,再度越过三千世界,飞到虞渊的日子。

  汤谷乃日出之地,虞渊为日落之地,最近的三千多年来,鬼龙陷入了时睡时醒的状态,不肯日日背负太阳,遵守东升西落的法则,而是任由太阳自己运转。

  可是,祂每醒一次,就是浩劫一场。鬼龙一旦睁眼,总会横冲撞出汤谷,祂一面断断续续地凄厉呼嚎——那声音如撕金石,震彻四极,几乎要在山川万物上留下永不消退的裂痕,一面又在诸世诸界大肆翻找,麾下鬼兽浩浩荡荡,没头苍蝇一般淹没尘寰。因此,龙巡日早就成了一个极其可怖的代名词。

  祂究竟在叫什么、找什么呢?

  有仙人说,鬼龙在找至尊的珍宝,譬如黄帝金鸟、少昊玉树那样的道果之物,一旦祂得手了,就是真正的与天齐同、不生不化;也有仙人说,祂是在找一个人,那便是祂最初诞育时,与其一同伴生的道侣,鬼龙失去道侣,便如失去自己的半条性命;还有的说,是负日的因果压垮了祂,使祂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因而惨呼痛号,找寻解脱的方法……

  总之,众说纷纭,没人能拿出正确的答案,唯有一点肯定:倘若有谁知道鬼龙心心念念的事物是什么,作为奖赏,他必将得到诸世滔天的巨富,以及无上的权势。

  听了这个消息,孙宜年急忙追问:“具体日期已经算出来了?”

  “算?你告诉我怎么算,”薛荔讥讽道,“世人皆称鬼龙,可谁不知道,那东西就是实打实的龙神,即便是真仙周易,你让他拿头来算,都算不出龙神会在什么时候发疯。”

  孙宜年无奈道:“那你跟我说什么?”

  薛荔神情诡异地瞥了他一眼,不知他是真转了性子,还是最近遇到的好事太多,都不计较自己的不善态度了。

  “龙巡日提前的消息,是周易猜出来的。”薛荔说,“九重宫的老祖,用一个比天大的情面,从真仙那套了这个消息,我师父向来在掌教那里得脸,因此我也略知了一二。”

  他沉默片刻,又道:“不过,这倒是奇了,过去那么多年,鬼龙是一次比一次睡得久,但醒来之后,也一次比一次疯得厉害。不知周易使了何等神通,竟猜出祂这次会提早苏醒。”

  孙宜年低叹道:“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管提前还是延后,鬼龙一醒,大多数人还是个死字,逃不过的。”

  他们毕竟都还年轻,不曾见识过龙巡日的可怕之处,只能从玉简记载,以及亲历者口中了解一二。

  顿了一下,他忍不住道:“也不知……那龙怎么会癫成那样,祂究竟在探求何物?照理说,祂早该无憾可缺,是手握道,站在中央的大神了。”

  “你跟祂照理,祂跟你照理么?”薛荔冷笑道,“许是老婆带着儿子跑了罢,否则,势必不能这么丧心病狂的。”

  孙宜年真是服了他这个性子:“你好歹注意点口业,敢编排鬼龙,当真不怕祂心有感应,一道雷劈死你。”

  念及此处,他忽然想到刘扶光,心中不禁泛起了些许懊悔之情:他原本在玉棺中待得好好的,早知如此,就不必惊扰他醒来,继续沉睡,说不定仍能安然无恙地避过这次龙巡日。

  “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想必有你的考量,”孙宜年道,“说罢,你做的什么打算?”

  听了这话,薛荔倒是微微一笑:“不错,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实则是要卖你人情。既然龙巡日提前,鬼龙麾下的鬼兽,亦得了感召,从各地渐渐复苏,只不过,对那些小门小派来说,这仍是个天大的秘密。我尚未结丹,一人或许不行,但加上你,难保成不了事。老实跟你说,我已经得了地点,想要诛杀一头鬼兽,带回师门研究对策,事成之后,分你一半,干不干?”

  孙宜年皱起眉头。

  鬼兽不比尸人,身上裹挟的,尽是龙神之息——尽管龙神早成了叫人闻风丧胆的凶鬼,但它们仍然是神的眷属,是远超人类的力量。

  “你胆子倒是很大。”他说,“实不相瞒,若我一人,随你去也就是了,但我这次身负师门任务,带着师妹,还有一位客人……”

  他说到这,薛荔目光如电,瞥向上空的云车,他并未感应到车里人有什么修为,只当孙宜年在找借口搪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