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 他与它 第24章

作者:莲鹤夫人 标签: 甜文 异世大陆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警卫瘫了一地,江眠看了他们一眼,问拉珀斯:“这些人里,有漏网之鱼吗?”

  拉珀斯酷厉地瞥着倒地不起的警卫,金眸掠过掐着喉咙,完全说不出话的西格玛元老们,再转向江眠时,眼神又变得温软如春水了,他摇了摇头:“漏网之鱼?没有;漏网之人?也没有。”

  “那就是全部主动喝过永生仙水,没有一个无辜的了?”江眠问。

  拉珀斯再点头:“没有。”

  执行官以蠕动的形式,在光滑的地板上扭动着挣扎,他比其他中招的元老都要年轻,因此在被人鱼血侵蚀时,还可以抵抗一二。

  他瞪着江眠,眼神惊怒交加,满心愤恨的咒骂淤堵在嗓子眼,只是吐不出口。

  江眠深吸一口气,“既然是这样……”

  在他身后,法比安倒在一滩被扫射的血泊中,银色的防护服褶皱凌乱,盛满了粼粼碎碎的鲜红。

  他的手指微弱地动弹了一下。

  “……他们欠的债,也该还了。”

  一把血淋淋的餐刀,忽然横抵在了江眠的脖颈上。

  “你说得对……”法比安的声音喑哑,堪比厉鬼,“是该还了!”

  江眠惊讶地吸了口气,立在他对面的拉珀斯,金眸中亦闪过诧异之色。

  “不要想着用人鱼血控制我!”法比安厉声嘶吼,“当心我一刀捅进你柔软的小脖子!”

  江眠迅速闭上嘴唇,心念电转间,他抬起明亮的眼睛,止住了拉珀斯意欲杀戮的动作。

  雄性人鱼顿住了,他看懂了那个眼神。

  从神情,再到肢体语言,江眠都明确地表达了一件事:我身后的陆民,就是我决定的猎物,在我的狩猎季里,不许伴侣冒然插手。

  拉珀斯睁大了眼睛。

  在他心里,江眠又小、又可爱、又聪明,是最完美的珍珠。拉珀斯将他的每一条讯息都像是囤积珠宝一般贪婪地收集,但人鱼从未见过江眠的这一面,见过他眉目冷淡,为猎物宣誓主权的模样……

  拉珀斯的心脏都要被这种自豪和骄傲混合的亢奋感涨大了,他入迷地使劲甩动尾巴,鳍翼打得水面哗啦作响。

  江眠无奈地望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又兴奋起来了。

  “你是怎么恢复清醒的?”江眠问,已经是第二次了,法比安躲在他身后,企图以此来抵挡人鱼的攻击,只是这次,他的语气分外冷静,似乎并不害怕绑匪撕票的后果。

  “人鱼血……也不是完美无缺的,”法比安满嘴是血,腹部还有被集火过的枪伤,“纯靠我的意志,不是不能摆脱它,摆脱那个怪物的折磨!”

  江眠眉心微皱,他与拉珀斯对了个眼神。

  法比安是他这一生里所见过的最傲慢、最自大的人,这种傲慢同时尽数体现在了他针对其它物种的态度上。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人类不可以战胜的,向其它生物流露出哪怕一丝退让的情绪,皆是极尽耻辱的罪行,值得用一生去洗刷。可是此刻,听到从他口中吐出“怪物”这个词,江眠只能分析出恐惧,根深蒂固的恐惧。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出乎他意料的,拉珀斯心虚地移开眼神,竟然不敢与他对视。

  这一刻,江眠的眉心微跳,他确实想到了一些东西。

  “我猜,你并不是纯靠自己的意志,来挣脱人鱼血的控制的。”注视拉珀斯,江眠慢吞吞地说,“当然,如果你愿意这么认为,那也没什么问题。”

  法比安的意志力固然坚强,可是,拉珀斯的强大已是他穷极一生也无法追赶的极限。在这种极尽降维打击的情况下,他理应需要一点契机,一个漏洞,就像撬动巨石的杠杆,打开锁芯的钥匙,才有可能逃出拉珀斯的掌控。

  ——法比安曾经尝过他的血。

  想到这里,江眠便突然明白了,作为人鱼的灵魂伴侣,恐怕在帮助他脱困的方面,自己的血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江眠问:“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你爱的就是一头畜生!怪物!”德国人不管不顾,继续激动万分地吼叫,“你知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他,吃了我!让我看着自己活活被吃!”

  江眠猛地望向拉珀斯,人鱼看起来很想对这个泄密的陆民杀之而后快,可碍于江眠的要求,他也只能在原地团团乱转,偶尔心虚地与伴侣对视一眼。

  “咯吱咯吱啊,窸窸窣窣啊……我能听见,我能听见!我能听见被一点点啃食的声音,就在我的身体里,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男人赤沫横飞,喉咙里不断有血涌上来,使他的哀嚎同时伴随着沸水般的咕嘟响声,但他恍若未觉,只是一心一意地发泄,“我的神智清醒,大脑还能运转,可我就是不能动,也不能出声……我是被活活吃掉的!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啊!”

  人鱼呲出獠牙,冲这个躲在江眠身后的懦夫低沉咆哮,胸膛如蕴雷霆,江眠则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那只姬蜂的意思。

  ——姬蜂习惯捕捉其它昆虫作为后代幼年的养料,但从不彻底地杀死猎物,只是刺出伤口,再在活猎物伤口中产下蜂卵,它的幼虫孵化后,便能享用到最新鲜的食物。

  近乎无限的细胞活性,细胞强力的体外增殖能力……拉珀斯像操纵水一样操纵着他的血液,任由尽情繁殖的人鱼细胞将人体的血肉吞噬殆尽,再彻底地取而代之。

  这根本不是致幻能力,或者说,即便真的致幻,那也是极小的一部分作用。人鱼血真正的效果,是可以将服食者的内里完全吃空,使对方沦为提线木偶般的东西,哪怕依然保留着神智,也只能身不由己,听人穿鼻。

  空气沉寂良久,唯有法比安精疲力尽的喘息,像破了的风箱一样呼喝躁动。

  拉珀斯的目光隐含畏惧,他害怕江眠的目光,害怕他谴责的神色,他不会忘记,珍珠是由人类养大的,他的观念和想法,都无限贴近人类的——

  “这都是你们应得的报应。”江眠垂下眼睛,平淡地说,“你们活该。”

  雄性人鱼一下抬起头,他的眼眸瞬间被点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单元完结倒计时啦!】

  法比安:*痛哭流涕,咆哮着揭露人鱼的罪孽与恶毒,试图挑拨一对情侣之间的关系* 这就是你爱的东西!如此阴狠,如此残酷!

  江眠:*默不作声,沉思*

  拉珀斯:*畏缩不前,惧怕地看* 不,请你听我解释……

  江眠:*打破沉默,快活地得出结论* ——哦,是番茄酱!

第26章 果核之王(二十六)

  法比安嘶哑地笑了起来:“该死的贱人……你真的背叛了你的种族,不是吗?”

  看来他并不清楚我的身份,江眠不理会法比安的无能狂怒,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什么?”

  法比安断断续续地吐着血:“我要人鱼血的解药……给我解药!”

  江眠笑了笑,讥讽道:“你想要怎么解?”

  倘若身后这个痴心妄想的狂人真的想用江眠的命来要挟拉珀斯,那么,他在提出要求的瞬间,江眠就会用自己的方式对他进行报复。热潮点燃了人鱼的血统,这些天来,他的骨骼更加坚硬,肌肉也更加紧密强壮,江眠正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而法比安则是第一个体验效果的人。

  “我不信你的怪物!”法比安目眦欲裂,脸孔因为剧痛而扭曲着,“你一定知道……你一定知道江平阳的智库密码,找出来……我要解药,我要永生仙水的解药!他不可能没有相关备份,我要得到江平阳最后的研究手稿!”

  江眠怔怔了半晌。

  法比安只相信自己的同类,他对江平阳研究成果的执念,江眠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自打知晓他的人鱼身份以来,江眠就一直在逃避那些关乎江平阳的事物,他再没有打开江平阳的笔记本,也再没有对拉珀斯提及养父的名字。或许,这便是一个天赐的时机,让他可以直面江平阳的最后一件遗产。

  “你不是一直把智库关在机要室里么?”江眠问,“我就是想找,也没地方找啊。”

  法比安喘着粗气,揪住江眠肩头的防护服,一步一步地扯着他往后退,人鱼紧紧跟随,江眠用好笑的眼神同拉珀斯对视,想要安抚自己怒火太炽的伴侣。

  他们以一个艰难且滑稽的状态穿过长廊,路过无数个大门紧闭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法比安解锁了机要室的DNA锁,拖着江眠走进那里。

  江平阳的个人终端就安放在最中间,四周是环绕的解析数据流——看来,研究所从未放弃破解这件东西的壁垒。

  江眠的下颔压着一把冷冰冰的餐刀,上面还沾着半干的血迹,他低头看了看,面上的神情很平静。

  “其实拿刀压着我,未必就能防住你体内的人鱼血。”江眠开口,作为回应,法比安将刀刃狠狠往上一怼,哑声道:“闭嘴!现在你是在我手上……我看那头怪胎怕不怕!”

  江眠笑了笑:“以前你是很嫉妒江博士的吧?到了生死关头,也不得不对着自己曾经拼命想要超越的天才屈服了,这滋味不好受,对不对?”

  远处有人鱼虎视眈眈,方才经过枪弹的扫射,体内又肆虐着暴沸的人鱼细胞,法比安能够站在这里,是凭着江眠的血和初代的永生仙水,他能完整地整个吐出句子,倒是真的凭着一腔死撑的意志。室内雾气翻涌,他却像脱水一样地出着汗,仿佛刚从海里捞出来,凑近了听,江眠完全可以听见齿列磨碎的声响,破冰般瘆人。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即便有着超乎常人的钢铁意志,足以支撑法比安走到这一步,那剧烈的痛苦和绵长的蚕食仍旧磨灭了他的心智,令他难以察觉江眠那异常的平静。他已决心孤注一掷,他想活着,无论如何都想活着,除去永生仙水的增益,他仍然是很年轻的,不是那些半只脚踏进坟墓的老东西!

  只要能消除体内的永生仙水,解除人鱼的厉刑和控制……

  “我只要解药,给我找出来!”法比安对江眠的讥讽置若罔闻,他双眼暴凸,状若疯狂地咆哮,刀刃深深抵进了人质的咽喉。哪怕是把钝刀,寻常人也早就被卡得不能呼吸,但江眠只是稍微扬起脖颈,眼神没有波澜。

  他笑了笑,余光瞥见拉珀斯的神情——倘若目光可以杀人,只怕法比安此刻要被活剐成一千一万片碎肉,但既然江眠平安无事,人鱼依然牢牢遵守着狩猎季的规则,只在场外盘绕,不妄自插手伴侣处置猎物的过程。

  “请输入生物电子密码。”感应到有人靠近,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在空中投射出一团形态不定的蓝光。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江眠伸出手,按上指纹密码处,“那我也看看,江博士留下的东西里,究竟有些什么。”

  蓝光自上而下地扫描了江眠的指纹与虹膜,显示出通过的白光,原先的机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江平阳那熟悉的,严肃中略带疲惫的声音。

  “口令。”

  江眠一下闭上了眼睛。

  纵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江平阳一直在用严酷的方式遏制他的人鱼血统,让他亲眼目睹同族在眼前被撕扯折磨的惨状,可江平阳毕竟是他的父亲,是养育,并且包庇了他的父亲,是这二十多年来唯一与他相依为命的家人。

  法比安嘶声催促:“口令、说口令!说啊!”

  江眠厌烦地皱起眉头,他睁开眼,听见江平阳的声音接着道:“……如果你是对的那个人,就该知道,可以用什么样的方式,打开我的个人终端。”

  白光环绕,继而汇聚成一个门锁的形状。

  可以用什么样的方式?江眠盯着那把锁,锁芯的形状眼熟,锁上的铭文也眼熟。这是过去江平阳办公室的门锁,在那里,江眠度过了他的整个童年,以及大部分的少年时光。

  诸多老旧泛黄的日子里,江平阳常常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望着江眠安静学习的背影,偶尔叫他一声,让他不要急着看书,忘记喝水;夏天的夜晚,江平阳带他上到研究所的最顶层,教他指认满天繁华的星斗,眺望远处的海岸线;老人素日里刻板严厉,可每当江眠达成了他的课业要求,他总会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带动颊边两道深刻的法令纹……

  江眠深吸一口气,颤声唤道:“爸。”

  “那天下午,在我的办公室,我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还给你了?”沉寂片刻,江平阳的声音又问。

  江眠犹豫片刻,开口时,语气已是沉稳了许多。

  “是我那支金钢笔的笔头。”

  “为了什么?”

  “为了……红女士的意外死亡。”

  喀嗒一声,门锁打开了。

  智库沉寂半晌,再次传出江平阳的声音。

  老人慢慢地吐息,疲倦地低声说:“好,接下来我说的话,不可跳过,也不能删减,如果有一个字的变动,那么,研究所里的人会知道下场。”

  随着他话音刚落,机要室的大门轰然紧闭,合金门禁飞速下落,道道旋转、嵌合,似乎是触动了什么一直隐藏的指令机关,机械的电子音同时再度响起:“西格玛研究所已封闭,等待解封指示。”

  江眠错愕不已,一时间也管不到法比安架在脖子上的刀了,急忙转头看向江平阳的智库。

  法比安的眼珠子快要凸出眼眶了:“研究所的最高权限?!怎么可能还在……他手上……!”

  “我知道,这段语音被触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死了。”江平阳自顾自地说,“不管是生还是死,来还是去,人在世上,总是孑然一身的。我死了,不能不为我的儿子做打算,所以昔日的同僚,看在我们孤儿老父的份上,就不要计较了吧。”

  江眠嘴唇蠕动,没有说话。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江博士的智库,这里只不过是我对他说的几句话而已。在我死后,我的继任者极有可能是法比安博士,江眠孤立无援,我的终端一定会被西格玛扣下。倘若这份遗言重见天日,也无非只有两种可能:江眠自由了,他的族人已经找到了他;你们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或者对永生仙水的研究再无进益,正打算卸磨杀驴,榨干江眠的最后一点价值,逼迫他来开启我的智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