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 他与它 第57章
作者:莲鹤夫人
云池无慈悲地看着他:“那你喝药。”
眼见萨迦又打算当一个坚贞不屈的幼稚鬼,云池叹了口气,说:“喝一次药,换一个亲亲,干不干?”
很快啊,萨迦立刻抱着药碗,咕嘟嘟地全喝光了。
云池无奈地俯身下去,在他的毛毛脸上亲了一下:“好了吧,现在满意了?”
萨迦心满意足地抱住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可能真是吓出后遗症了,在岛上养伤这几天,萨迦从未让云池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并且不停地以“伤口疼”为由,软磨硬泡地把云池固在身边,为了不让人乱跑,他还放出一批小海獭,专门帮助干家务,用云池的话,“开始雇佣童工”。
云池躺在萨迦身上,萨迦躺在床上,一人一獭像叠罗汉一样睡了半天,云池忽然问:“对了,你还没跟我讲,时神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萨迦和云池重新回到了岛屿,关于“神的新娘”的莫名闹剧,自此也告一段落。只是云池没想到,母神预言那么大的事,萨迦说要忘记,居然就真的忘了。
“因为语言是有魔力的!”萨迦被云池揪住耳朵,实在很委屈,“一句话就是一个必须要做到的承诺,我既然说出口,那就一定会兑现的,不是开玩笑啊。”
至于时神的回答,则是云池也没想到的玄奥。
“时间是一个复杂的概念,即便是创造世界的母神,也不好过多地干涉它,”尤卡摩宁对萨迦解释,“所以,祂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来兑现自己的承诺——出生于不同世界,来到卡勒瓦的人类,他的时间会在这里相对静止,然而这种相对的静止,几乎就和永生一样漫长了。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亘古不变的灵魂才得以承受永恒的重量,如同一个神明那样。”
“换句话说,你是某种意义上的人身神魂。”萨迦说,“除了你,卡勒瓦的原生人类,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所以……新生的神明拼了老命,也没办法选择出所谓的‘神的新娘’吧?”云池问。
萨迦点点头:“尽管我遗忘了母神的预言,可是它终归还是流传下来了,并且异变到了离谱的程度。”
想到这里,云池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
他把冬神诛杀罗希的事情详细地跟萨迦说了,云池忧愁地道:“万一那些流言真的是她传的,她最后也当上了主神,到时候该怎么整?”
“你想追究她的责任,换一个新的冬神吗?”萨迦梳理他的鬓发,轻声问。
云池想了想,坦诚地说:“假如她真的是始作俑者,那我肯定咽不下这个哑巴亏,但这些都只是推测,还得花些功夫,找到切实的证据才好。更重要的是,之前已经闹过那么一大场,现在又要把唯一的季节之神换掉,实在是太……太惹眼了,不像是要隐居的样子。”
萨迦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你知道?”云池好奇地去按他湿乎乎的黑鼻子,“你知道什么了?”
“实际上,其余三季的女神迟迟不诞生于世,应该和冬神有着脱不了的干系,趁祂离主神的位置还远,就找点事情给祂做吧。”
萨迦发出低沉的呼声,三只小海獭从床底下伸出脑袋,睡眼惺忪地望着大海獭。
“哎呀,你们怎么睡到这下面去了?”云池急忙探长手臂,把它们挨个抱到床上。
萨迦呼噜噜地吩咐着什么,小海獭不住地频频颔首,说完话了,它们三个舔舔云池的手,就你追我赶地从床上跳下去,一路拱出门了。
“你和它们说什么啦?”云池好奇道。
“三代春夏秋神的埋骨地点。”萨迦慢吞吞地说,“接手神权的第一步,需要先找回祂们的信物。第三代的海神……因为我当时太生气,就把祂整个吞下肚子,所以直到现在,冰海都无法衍生出新的海神。”
云池问:“你想让它们当神吗?”
“对掌权者来说,最不可忍受的,就是自身的权力被分摊移除。”萨迦揉了揉脸,“冬神独大太久,野心也培养酝酿了太久,就让祂吃个教训吧。过些天,我再带上几个,去找找其他三代神的尸体……神谱凋敝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再次繁荣起来了。”
云池笑了起来,说:“那你呢。”
“我?”萨迦一愣,“我怎么了?”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云池瞅着他,“不会就在岛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吧?”
萨迦笑了,他抱着云池,轻轻地咬了咬他的脸颊,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样也很好,只要有你在,做什么都很好。”
窗外的天空明净如洗、万里无云,屋里,小海獭们叮叮咣咣一阵捣鼓,重新熬了一碗新药,用小推车送到床边。
“嘤!”
喝药!
云池:“……”
萨迦:“……”
两个早把这茬忘光的无良家长面面相觑,顶着小海獭急剧变化,从不解,到怀疑,再到控诉的眼神,云池无言地端起药碗,递到萨迦面前。
“那什么……”他咳嗽了两声,“吃、吃药了。”
萨迦默默地眨眨眼睛,望着自己的新娘,安静半晌,毅然决然,颇有骨气地一偏头。
“唔唔。”萨迦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这个单元就结束啦!
云池:*端着药碗,请求吃药* 你的伤口需要愈合,萨迦!你不能不吃药。
萨迦:*很明显,正在扮演一个誓死不从的战士角色,坚毅、刚强,对诱惑充满抵抗的决心* 我不喝!
云池:*叹气* 我要亲你。
萨迦:*立刻溃不成军* 我喝!*马上喝了一碗*
小海獭:*因为它们是最调皮捣蛋的,所以又用最快的速度再添了一碗* 嘤!*期待的眼神,望着云池*
云池:*无法抗拒这种眼神* 那……再喝一碗?
萨迦:*开始觉得委屈,并且下定决心,要在云池看不到的时候揍这些小海獭的屁股*
第65章 神婚(三十六)
漫长的隆冬,持续了数千年的雪季,总算到了结束的那一天。
一开始,天空骤然拔高,时常聚拢的阴云散去,雪花亦不再成日飞舞。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等到大地上的生灵惊讶地反应过来,呼啸的冬风早已偃旗息鼓,只剩下加倍旺盛的太阳,在天空尽情挥洒热力与光辉。
积雪缓慢地消融,冰层也缓慢地开裂,大地四方充盈着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仿佛一个迟钝僵硬,但是终于开始抻了的大懒腰。
再接着,是潺潺流动的小溪,奔逸过高山与平原,逐渐生长成河流与汹涌的瀑布,冰海也像玻璃瓶装的冻可乐,正好化开到上下都浮动着细碎冰粒的程度。大批量的鱼群游上海面,伴随前所未有的丰收季,临海的渔民也开始偶遇崭新的危机——从前那些冰层下的凶猛捕食者,现在同样可以冒出海面,对着他们的渔船虎视眈眈了。
许多个日夜,云池望着从天空重返陆地的鸟群,心里都充满了由衷的喜悦。
“春天要来了。”他对萨迦说,“真奇怪,我好像能闻到那种味道……”
萨迦问:“什么味道?”
“树的味道!”云池一边回答,一边在空气中细嗅,“还有……还有泥土的味道,草皮的潮湿味道,动物皮毛的暖烘烘臭味,还有……”
他嗅来嗅去地乱闻,萨迦觉得好笑,忍不住将脸凑过去,问:“还有什么?”
“还有……”云池一转头,嘴唇结结实实地贴到了萨迦的脸颊上,“哎呀!”
“哎呀,”萨迦捂着脸,毫无诚意地指控他,“你怎么突然亲我。”
望着气冲冲的脸红云池,他紧接着打蛇随棍上:“好吧,那我必须要亲回来才行。”
他捧着云池的脸,在窗边接了一个长吻。双唇交接的滋味粘稠甜美,便如火热的蜂蜜,萨迦饥饿地吮吸着爱侣的唇舌,神明的眼眸星光飞散,使他垂下的睫毛都闪闪发亮,云池的手指也情不自禁地埋进他丰厚的白发。在亲吻的间隙,他听到萨迦低沉且热烈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嘤。”
小海獭们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扒住窗口,探着脑袋,好奇地咬住手掌,认真地观察着它们意乱情迷的家长。
云池僵住了。
必须再说一次,那天留在岛上陪伴他的小海獭不是孤例,这个年纪的小海獭就是最调皮的!
萨迦狼狈地抵着云池的额头,沉沉地叹了口气。
“后嗣太多了。”他发出不满的呼噜声,将小海獭们吓得一哄而散,纷纷扭动着屁股,逃得比一阵风还快。
萨迦伤好以后,云池又给他梳了两次毛,然而,新生的神雏还在不断地往下掉。原先岛上冷冷清清,现在这里喧闹得要命,全是热衷于招猫逗狗的小糯米糍,一闯完祸,就仗着可爱,哭唧唧地拱到云池那里,以此逃脱父亲的惩罚。
“还好不是人类的小孩……”云池庆幸地擦汗,“如果它们都是人类的小孩,我真的会跟你立刻离婚……”
萨迦的呼噜变为惊恐,他急忙抱住云池,贴着他的脸悲伤呜咽:“不,不要离婚!”
总而言之,既然到了春天,对于云池来说,野餐的季节也到了。
出了先前的两回事,萨迦再也不敢把谁留在岛上了。云池收拾好野餐盒,便准备跟萨迦到海上漂流,漂到哪算哪。
大海獭仰躺在海上,犹如一座显眼的雪白小岛,云池便在他的肚皮上摊开食盒,拿出混合着肉松的蛋饼,你一个,我一个地分食。
漂到大海中央,萨迦劈手探下去,抓出一条生鱼,刮干净鱼鳞,挖掉内脏,快速地刨了个鱼片出来。
“咦?”云池嚼着鱼片,眺望远方,“到底是冰化开了,渔船都能驶到这里来啦。”
萨迦抱着蛋饼,专心地吃,专心地注视云池,并不理会什么渔船的消息。
“快看啊,”船上的人惊呼,“有个人在水上漂!”
萨迦不悦地喷出一口气,海面顿时浓雾弥漫,长风吹动着几艘双桅船的船帆,使它们驶向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不得打扰我们,”萨迦说,“讨厌的船。”
四个月后,热烈舞动的夏天也来了。
在萨迦所有的后嗣当中,夏天是最活泼有力的一只小海獭,云池把它抱在怀里,都能感到它的呼吸无比灼热,四肢健壮,心跳也强而有力。当它兴奋地滚过山岗,滚过无边无际的原野时,夏天同时降临在卡勒瓦的大地上。
太阳偏爱夏天,正如月亮偏爱秋天。滚滚热浪,使得各地的水神竭力抑制着融雪可能造成的灾情。雪山冰川和苍翠欲滴的草木共同处于一片天空之下,乃是此世的盛夏才有的奇景。
萨迦的孤岛又一次与陆地产生了交集,云池亦跑到了重建后更加繁茂的城邦,看到那里的人们正在举办睽违太久的夏日祭典。他们将在祭典上供奉夏神与日神,为春日的复苏,和秋天的丰收做好准备。
这次,云池终于不用急着离开了,他混进热闹的人群当中,围着巨大的篝火跳来跳去,看到祭司握着火把,一口气将星火吹向高高的夜空,盛大的火花犹如坠地的金雨,追随着鼓点和悠扬的歌声,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就在云池戴着一个羽毛的面具,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时,他忽然若有所感,朝着对面看过去。
隔着川流不息的人海,隔着祭神的歌舞,隔着漫天的火树银花,嬉笑着穿过大街小巷的孩童,他的目光,与一个白发褐肤的高大男人对在一处。
他穿着那么耀眼的白袍,眼眸华丽如聚星河,可是除了云池,街上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
云池笑了。
“快来,我带你去跳舞!”他举起手里的烟火棒,抓着萨迦的手,就冲进了篝火附近的人堆中。烤肉的油香滋滋四溢,与苹果酒开瓶的芬芳一同浸透了他们的袖口,神与神的新娘在人间徜徉,彻夜狂欢,不眠不休。
“秋天,秋天才是最棒的季节!”云池口齿不清,努力地强调。
萨迦纳罕道:“可你之前才说过,春天和夏天才是最棒的季节。”
云池竖起一根手指,语重心长地说:“当家长,就是要一碗水端平,你晓得伐?”
丰收的季节接踵而至,在过去的春夏两季,憋了太长时间的动物们被春神和夏神的力量鼓动,拼命出来大吃大喝,以防恢复正常的四季只是短暂的昙花一现;植物也疯狂地吸收溪水与土壤的营养,哪怕它们中经过许多代的更迭,早已不存在过于高壮的个体。
因此到了秋天,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虚胖得过了头。云池坐在餐馆里,对一盘油水丰盛的超大份烤肉馅饼狼吞虎咽,先狠狠咬一口香喷喷、热腾腾、油汪汪的肉馅饼,再接着对瓶猛吹沁凉的蜂蜜酒,快活得要飞天了。
“这让我想起了以前,”云池说,“一个人累了,不想做饭了,就先点个炸鸡桶,再来两罐冰镇可乐。老一辈都说这是垃圾食品,可人的价值又有多高昂呢,我们就是要从垃圾食品中汲取垃圾的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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