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 他与它 第62章

作者:莲鹤夫人 标签: 甜文 异世大陆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他怎么能触碰咒钉,他只是个人类,他会瞬间腐烂成一摊肉泥的!”

  “人类也没有杀死铜化蛇的能力!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多么下贱的秽物。”

  “可是……”

  “安静!”法尔刻专注地凝望着余梦洲的身影,沉声喝道,“不许干扰人类的心神!”

  余梦洲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他安抚道:“可能有点疼,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血屠夫略有些惊慌,它急忙回头问:“你要……”

  话未问完,余梦洲一脚踩在骨头上,用膝盖作为杠杆的支点,剪蹄钳死死咬住铜楔的顶端,发狠地往上一撬!

  顷刻间,血屠夫大声怒吼,仰天咆哮,原地仿佛打了一个炸响的雷霆,就连魔域的地幔深处,也为这一下激起了颤抖的涟漪。

  “已经松了!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余梦洲咬紧牙关,手套扭得咯吱作响,“听话,别乱动!”

  垫腿的骨头不堪重负,其上遍布龟裂的碎纹,余梦洲再使劲往上一顶,只听一声巨响,一枚螺旋形的扭曲铜楔犹如飞窜而出的子弹,蓦地弹打在赤红的土地上,溅起无数砂石。

  马群惊地跳起长嘶,血屠夫的咆哮转为哀嚎,因为支撑不住,它的两条前蹄都跪下去了,身体犹如轰然倾颓的小山,将垫腿的骨头碾成一地碎渣。

  “没事了、没事了!”余梦洲吓得抱住它的脖子,魔马正在大量出汗,那鲜红滚烫的汗水,甚至将他的衣袖也尽数染红,“还有四个,已经拔掉了一个,其它的就很快了!”

  如果说血屠夫之前感到的是一丝松快,那么眼下感到的,就是灵魂上的撼动。自诞生以来就套上的深重枷锁,此刻被外力打碎了一角,它的精魂、力量,乃至生机,都迫不及待地朝那个裂口喷涌而去,犹如一个出生就在坐牢的囚犯,疯狂地扒拉着眼前的窄小狗洞。

  “你没有撒谎……”血屠夫狂乱地喘息,看向他的眼神比火还要亮,“你能做到,你说的是真的!”

  “我当然没有说谎啊!”余梦洲哭笑不得,“我又没必要骗你们……你还能站起来吗?这些铜钉已经松动,再拔就容易多了。”

  “我可以,”血屠夫呼哧哈哧地说,“我……我会站起来的……”

  它勉强地撑着身体,密切围观的魔马连忙拖来一根崭新的骨头,供它把腿放在上面。

  一根铜楔拔出去之后,其它四根就再也无力维持紧密的状态,余梦洲用蹄铲拍松尖端的位置,然后一根一根地旋出来。铜楔上刻满繁奥的咒文,每一根砸下去,都有落石般轰动的巨响,大地亦不由自主地颤抖了。

  等到把大大小小的刑具清理干净之后,马蹄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空蜂巢,余梦洲这才开始常规的清理活动:先用环形刀清理出两道干净的蹄叉,再切平蹄面,直到露出干洁的角质层,接着剪掉边缘的蹄甲。

  这都是他做起来得心应手的活,最后,再往伤口里挤一层药膏,使绷带绑住蹄子,这一只就算大功告成了。

  “另一条腿。”余梦洲吁出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凑过来睁大眼睛观察的魔马们让开一点,别在这挤挤挨挨的。

  有了第一只的经验,第二只,他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碾死寄生的金属蛇,铲掉和血肉黏连在一起的铁棘和钢钉,最麻烦的只有那五枚铜楔。不知是不是余梦洲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东西就像个封印的法阵一样,但是具体封印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围观的魔马们鸦雀无声,先前还有议论的声响,现在连呼吸的声音都小得不能再小。寂静中,有匹马的鬃毛烧得响了一点,立刻被旁边的马在背上啃了一口,把那缕烧得很出挑的鬃毛咬掉了。

  随着第二只蹄子的铜楔落地,血屠夫不是快要站不住的状态了,恰恰相反,它惊奇地不住咴叫,因为它的前蹄飘如微风,倘若不是沉重的下半身坠着,它此刻完全可以飞起来,一直飞到天上去。

  “后蹄蜷一下……对,就是这样,对,”余梦洲摸了摸马的脊背,习惯性地夸赞道,“好马,真乖。”

  听到这句话,马群不约而同地跺着蹄子,耳朵来回转动,发出一阵嘶嘶的喷气声。

  真讨厌!军锋慌乱地想,我们不是“好”,也不是“乖”,我们是令生灵恐惧的恶魔战马,是权力与罪孽的象征!

  它吹着嘴皮子,眼神左瞟右转,唯恐被冷酷的首领发现自己心里的那点小窃喜。然而,它忽地发现,首领好像被石化蛇妖照住了一样,正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几乎是呆呆地望着人类。

  好险哦,它松了口气,看来我还没有暴露……

  第三只、第四只的蹄子也大致修好了,一共二十根沉甸甸的铜楔,它们凌乱地摊在地上,遍体的咒文在火焰下流动闪耀,发着不甘心的光。

  余梦洲尽职尽责地涂上膏药,缠好绷带,血屠夫还保持着蜷腿的姿势,它不敢放,也不敢动,只是等待着余梦洲的指示。

  “……好了,”余梦洲慢慢直起腰,汗水流经鬓发额角,同时打湿了他后背的衣衫,“这是第一遍,按照你的恢复能力,过两天就能复查一下。然后……”

  他站直身体,却眼冒金星,血液仿佛从大脑一下倒转了到脚底。余梦洲的嘴唇骤然发白,他模糊不清地喃喃了几个字,便“扑通”一声,跌在了灼热的土地上。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隐约看到了好多张快速怼过来的马脸,以及十几双猩红如火的眼瞳。

  如果能重来,他恍惚地想,我宁肯在那个旱厕一样的养马场过夜,也不急着赶回家了。

  .

  意识昏沉中,有什么清凉的东西,滴滴落在余梦洲的嘴唇上。

  他下意识地伸舌头舔了舔,又甜又清澈,带着醉人的酒意……葡萄酒?是葡萄酒吗?这可真是他喝过最好的酒了!余梦洲顿时来了力气,他努力张开嘴唇,让那珍贵的琼浆玉液润湿他的咽喉。

  “……修蹄师醒了!”余梦洲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军锋,“我要出去告诉大家!”

  回来,你个倒霉孩子,哪有喂到一半就跑路的!

  他气地使劲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摸到身下柔软的绸缎质感……绸缎?昏过去的时候还在荒野呢,哪里来的绸缎?

  “你醒了。”

  余梦洲费劲地转过头,借着洞窟昏暗的灯光,他看到一匹卧如山峦的漆黑巨马,正静静地看着他。

  法尔刻,恶魔战马的首领。

  “这是……哪里?”余梦洲问。

  法尔刻回答:“在你倒地以后,我们找了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酒和蔽身的织物,都是我们为你寻来的。”

  余梦洲讷讷地说:“谢谢。”

  不同于那些或暴躁,或狡诈的魔马,法尔刻看起来就像暗渊一样冰冷、沉寂,并且深不可测。余梦洲看着它的眼睛,觉得就像在看两个通往未知的隧道,你无法得知能从里面望见什么。

  “你是从哪里来的?”法尔刻问。

  “血屠夫的蹄子还好吧?”余梦洲问。

  一人一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法尔刻抖了抖耳朵,没说话,余梦洲则尴尬地咳了一声。他拿起旁边的酒杯,灌下了一大口,回答道:“我是从坑里掉下来的。”

  “坑里?”法尔刻有些意外,“从未听过这种来到魔域的方法。”

  “路上一个大坑,”余梦洲比划道,“我本来想绕过去的,但那个坑好像是活的,一下就张得老大,把我吞了,再醒过来,我就在这儿了。”

  法尔刻思索道:“也许是这些年魔域越发扩张的力量溢出,从而影响到了人界。血屠夫的情况很好,事实上,有些太好了,以至于需要我来教导它什么叫节制。”

  余梦洲正要说话,洞口处就忽然挤进一个马头。

  “你看,我说他醒了吧!”

  又挤进一个。

  “哦,真的醒了!”

  然后再一个。

  “我看看我看看!”

  余梦洲:“……”

  法尔刻呲出獠牙,嘶了一声:“出去!”

  马脑袋们一声不吭,吓得飞速抽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梦洲:*认真修蹄,挨个拔下难搞的铜钉* 老天,这简直就是个悲剧……

  恶魔战马:*感受修蹄,快要飘到天上去* 哦耶,现在我的马生要变成喜剧了!

  还是恶魔战马:*为了表现自己,一口气跑到千里之外去抢劫酒庄*

  还是恶魔战马:*挤进洞窟中展示抢来的美酒,却发现首领已经捷足先登,并且对大家发出恶狠狠的嘘声*

  还是恶魔战马:*不开心,但是想到解脱的生活,又开心了*

第71章 暗空保护区(六)

  洞窟外面悄无声息,法尔刻对着余梦洲点点头:“让你见笑了。”

  余梦洲捧着酒杯,实话实说:“它们……挺可爱的,你很照顾你的族群。”

  “因为我是最年长的,”法尔刻静静地说,“脱离了战场,它们的智商就会消失,我不得不照顾它们。”

  外面响起一阵不满的咕噜声,马群还在偷听他们谈话。

  “所以,”既然它主动提到了战场,余梦洲也就追着往下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法尔刻垂下头,它的犄角发出时隐时现的红光:“首先,代表我的族群,我向你表示歉意,修蹄师,你用你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你所言非虚。”

  “你要求解答困惑,理应如此。但我也不知,究竟该从何处向你说起。”

  余梦洲摸着酒杯上精美的装饰,它与这个简陋的山洞格格不入,他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

  “我是魔域中诞生的第一匹魔马,地心的岩浆,即为孕育我的羊水,但从出生那一刻起,我就被套上鞍鞯,缠以缰绳,被迫向骑手低头。”法尔刻低低地说,“束缚我的恶魔,就是我的第一任骑主,也是此域中最强大的掌权者,安格拉亲王。他用痛苦、仇恨、狂躁与嗜血的欲望麻痹我,使我疲于抗争,并且日渐远离自由,直到第二匹魔马,再度沐浴着流火,自地心深处不谙世事地浮出。”

  “他用这种方法,陆陆续续地奴役包括我在内的十二匹魔马,尽管他的权势与力量日益剧增,但我们也越发暴躁,越发难以掌控。直到第十三匹魔马也加入族群,事态终于失去了掌控。”法尔刻的叙述不急不缓,“我发动了一场叛乱,毁了他用以通往地心的道路,并且重创了他。”

  余梦洲有点不理解:“可我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还在和你们背上的骑手厮杀……”

  “算起来,那场叛乱也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了。”法尔刻平静地道,“安格拉身受重伤,并且对马群的背叛深恶痛绝,为了自保,也为了祸水东引,他将消息散播到整个魔域,告诉一切在此地生存的魔物——谁获得了马群的效忠,谁就能代替他的地位,成为新的恶魔亲王,君临魔域。”

  法尔刻冷冷地说:“这即是纷争和战乱的开始。”

  余梦洲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他放出去的消息,让你们疲于应对太多的敌人。”

  “不错。”法尔刻说,“没能杀了他,一直是我最为悔恨的心病……他召集了全域的魔物,就像盘桓在尸堆上的贪婪鹫鸟,源源不断地朝我们涌来,而这同时导致了一个僵死的局面。”

  余梦洲问:“什么局面?”

  “咒钉封锁着我们的力量,想要除去咒钉,就要湮灭安格拉;”马群的首领回答,“但要靠近安格拉的王宫,就得跑过半个魔域,杀穿那些大量聚集在宫门前守株待兔的魔物大军——他们认为,我们一定会去找安格拉报仇,因此全然一股脑地淤积在那里,等候着我们的出击;而要碾碎这些军队,则需要解除压制我们的咒钉,如你所见,咒钉是如何削弱我们的力量,连那些最卑贱的恶魔骑手,也可以短暂地征服马群,实现一番他们狂妄自大的美梦。”

  余梦洲听懂了,这就是一个“想消除咒钉,那就杀掉安格拉啊——他宫殿门口的敌人太多啊——那杀光敌人啊——咒钉还在,得先杀掉安格拉啊——可是他门口的敌人实在太多啊”的无解循环。

  所以,在他说“我能帮你们取掉蹄子上的东西”时,它们才会这么生气,觉得自己骗了他们……

  “是的,”法尔刻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别说一个人类,就是真正与安格拉同等级的大恶魔,也未必可以解除亲王亲手打进的咒钉,我们因此怀疑你……很抱歉。”

  “也没什么啦,”余梦洲抓了抓头发,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好说话,唉,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这可是一群会说话的马诶,“也许是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那个亲王的鬼主意对我不起作用……吧?”

  他笑了一下,问法尔刻:“那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让我把那些钉子全取掉?”

  法尔刻深深地望着他,余梦洲被它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但出于社交礼仪,他还是硬着头皮,困惑地看向法尔刻的眼睛。

  嗯……是他的错觉吗?褪去了杀意,怎么感觉面前这匹魔马的眼神呆呆的……

  “你愿意做马群的骑主吗?”法尔刻突然问,“无须征服,无须祈求,每一匹魔马,都自愿担任你代步的脚力,征战的刀锋,我们所需的一切回报,唯有自由。”

  “啊这个?”余梦洲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虽然见过很多马,也从事相关的职业,可我不是马术师啊,我只是个修蹄子的,根本不会骑马,算了吧算了吧。”

  当然,还有个原因,他没好意思说出口,这些魔马全都大得跟什么似的,他这个体格要想骑上去,非得在马背上劈叉不可,自身的硬件条件就跟不上了……

  法尔刻一愣,外面偷听的魔马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