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乱世做纨绔君主 我在乱世做纨绔君主 第56章

作者:全是我梦里梦见的 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相爱相杀 穿越重生

  “他……”

  韩迦南继续道:“他与我们一样,却也不一样。”

  室外昏了半边天,客堂里点的两盏蜡烛的光芒显得微弱了许多。

  谢宣虽与韩迦南隔得不远,可对方的半边侧脸都隐没在了昏暗里,另半边脸稍映出些烛火的光芒来,显得他面上的神色更加令人难以看懂。

  “有什么不一样?”

  “我的这位故友,平生只有两个爱好,一是习武,二是喝酒。他在皇城里名动一时,皇城里的姑娘个个偷偷心悦于他。”

  韩迦南并未正面回答谢宣的问题,只自顾自把话说了下去。

  谢宣追问道:“韩先生的故友叫什么名字?”

  “小皇帝,你不会认识他的。”韩迦南变换了对谢宣的称谓,神情里透露窳系着若有若无的自嘲,“皇城与皇宫里,多的是像我这样怯懦无能的人,记得他的名字却避之若浼。”

  “他叫什么名字?”谢宣把语气加重,把这个问题再问了一遍。

  韩迦南现在所说的这段话,像是能把他先前从不同人口中听到的不同话串联在一起。

  “在说出我这位故友的名字前。”韩迦南问道,“皇上能否听我说段故事?”

  谢宣点了点头,眼下的事对他来说无比重要,他并不着急回到那座消息闭塞的宫殿。他能感受到韩迦南的语调比先前认真了许多。

  既然对方是要与他认真交谈,他当然也愿意做一个优秀的聆听者。

  “我的这位故友,他造过反,打过许多胜仗,他在及冠前就做了大将军,能与皇帝称兄道弟,直到稳固新朝局面的最后一仗,他的队伍打了败仗。”

  “朝廷的文武百官上书启奏,信口雌黄地污蔑当朝大将军鬼迷心窍与敌军私通,起了谋反之心。”

  “官员联合上书施压一个新上任的皇帝,眼前足以一手遮天的权势终究胜过了年少的交情。旧的大将军被押进大牢,新的大将军打赢了最后的一场仗。”

  韩迦南越说越快,言语里积攒了许多深埋于心的愤意,可话语之中占绝大部分的情绪,却是深重的无奈。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这位故友,只费尽心思打听到他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牢中,我还来不及愤恨,朝廷就突然下令满门抄斩了元府。”

  “而我爹也是在那时,因我与朝廷口中的逆贼交好,被朝廷撤去了官职。”

  韩迦南凝声又道:“我就如同这本该死的书里写的那样,老老实实地留在了皇城,规规矩矩地等着男主角的到来。就算我与书里的韩迦南不一样,可我却依然与他做了相同的事。”

  “那你的故友呢?”

  谢宣越听下去,心跳就跳得越快,先前他不论听谁说话,他都会对对方的言语残存几分疑虑,可如今与他说话的,是与他真正相同的人。

  他朝思暮想、梦寐以求希望有与他一样处境的人听他诉苦,可如今这个人就在眼前,可对方却又与他不同。

  韩迦南比他在这个世界多待了许多年,他现今讲述的故事与各种言行里,谢宣看出他比自己要可怜许多,他已经被这个世界逼疯到丧失了斗志,但谢宣还没有。

  尽管如此,谢宣依旧感受到了对未知的一切逐渐蔓延至全身的不安。

  谢宣问道:“我不曾在书里看见过姓元的名字,也不曾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听说过,这又是为什么?”

  韩迦南留了半碗酒未喝尽,听到这话后,他忽的嗤笑了两声,“皇上,这句话你不该来问我,应当去问问朝廷的史官才对。”

  一时之间,谢宣心中闪过许多画面,他不自觉攥拢了膝上搭靠着的手指。

  韩迦南又开口道:“他们让世人遗忘了他,才是真正杀死了他。”

  谢宣思忖许久,问道:“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曾经自以为是地觉得,我与风光无限的大将军交友,家道中落也就不会落到我头上。于是我比任何人都更忠于这段友谊。”韩迦南缓声道,“家道中落后,只要我愿意离开皇城,我就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样的境地。可我的朋友冤屈死在牢里,史书抹去了他的名字,所以我就想,在这座皇城里,但凡多一个人能记得他的名字,这一切终究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当我这么做了之后,我发觉我被这本书耍得团团转。”

  说到此处,韩迦南的语调才终于带上了真切的愤懑,像是一个积怨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我来到这里后,我每时每刻都想着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不要去做书里的韩迦南。”

  “我做了那么多事,可书里只写到了韩迦南的两件事,于是我只要做了这两件事,我就真的成为了这本该死的书里写的那个韩迦南。”

  寒风从缺漏的房门刮入,激得烛火摇曳。

  谢宣抬手挡住桌上那盏快被寒风刮灭的灯柱,使烛火的疯狂曳动停歇。

  他不曾见过老者在自己面前愤懑或失态,他顿然有些手足无措,踌躇良久后,低声宽慰道:“我知道你不是。”

  “我有心愿未了。”韩迦南低着嗓音说了前一句话,继而呢喃道,“我必须找到故友的尸骨,让世人都记起他的名讳,在死前与这本该死的书再抗争一次。”

  韩迦南的这句话一讲,也就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谢宣问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韩迦南凝声应道:“陵云。”

  谢宣愣了愣,“是哪两个字?”

  韩迦南敛息屏气,在桌上以指比划着写出了这两个字。

  谢宣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见过这个名字。”

  韩迦南不说话,却用恳求回答的目光望着谢宣。

  谢宣沉声道:“在薛书仁的府邸里,在他儿子寝房中摆着的一幅奇怪的画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双更里会有亲亲的。

第62章 交友

  “是、是什么样的画?”

  韩迦南的面上显着焦急, 他咽了口唾沫,说话间呼出了浓烈的酒气,浑浊的眼珠子清明了许多。

  谢宣拧了拧眉, 他先前觉得这幅画在其他画中显得很突兀, 因而认真观看过它,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画上的细节,凝声道:“画上绘着宝剑与战甲,只用了线条勾勒细节,笔法很成熟,应当是张设计图。”

  闻言, 韩迦南垂下了头, 像是在思忖些什么。

  谢宣疑惑道:“这幅画……难不成是薛书仁画的?”

  “不是。”韩迦南摇了摇头,“这幅画应当出自当年宫廷里最好的画师之手。”

  “画师?”

  “她是位值得世人敬重的女子。”韩迦南低声道, “与我的故友一样,她也姓元。”

  韩迦南继续道:“陵云自幼丧父, 母亲再嫁后,仅剩这座府邸与府邸里的下人陪着他。他在年幼时途径穷乡僻壤,捡回了一个快要饿死的瘦小姑娘, 认她做了妹妹, 给她起名叫元昭。”

  “她幼时就喜爱绘人, 后来又拜师学画,不满十六就进宫做了画师。”

  话语间有了一段良久的停顿, 谢宣确信自己同样不曾听说过这个名讳, 用颇像陈述的语气发问道:“可她也在皇城里被人忘记了?”

  韩迦南愣了愣,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我在这皇城里思忆旧事, 抵不过一位比我年轻了五六岁的女子英勇, 她在牢中被人释出,又拖着孱弱病重的身体躲避追兵,一路逃向了北面。”

  “陵云少年时想去定北道看一看,她求人赎回了他的佩剑,代替他去了北方。”话说到这儿,韩迦南以手掩面拭去讲述时羽 熙无法自抑流下的泪水,本就苍老的嗓音好似又苍老了十岁不止,“老乡对不住,叫你看到这副失态又难看的模样。”

  “无妨。”谢宣说的是实话,与其说韩迦南对不住他,不如说韩迦南的话正在一句一句点醒他一直以来的困惑。

  “我本来抱着她还活在世上的侥幸,直到我看到陈小兄弟画给我看的他抵卖出去的佩剑。”韩迦南哑声道,“我才知道她在定北道嫁了人又生了孩子,她的病在荒芜的北方得不到医治,不满三十就死去了。”

  “这……”谢宣一时说不出话来,韩迦南所言的后半段,字字都说的是书里落魄武学世家的秦小姐的剧情。

  如今在他的话中,这个人不叫秦七溪,而是叫元昭。

  “元昭什么也不知道,她怀着孤勇独身前往定北道,顶替不愿出嫁的世家小姐嫁给了陈寻义。”

  “她年少时与我倾诉过,她不会有喜欢的男子,更不会成婚。她只想一直陪着兄长,与画笔过一辈子。到了定北道后,她在牢里饱受酷刑染上的重病没有任何的好转。”

  韩迦南孱弱的枯瘦手臂被寒风刮得泛干,他忽然抬起手臂,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喉间溢出的嘶痛声叫人听着不适。

  “可心病更重,她已经活不了几年了,却有仇未报。她违背了少年时的心愿,把她的仇恨带给了她的丈夫与儿子。”韩迦南用嘶哑的嗓子继续诉说着绵长的故事,“也成为了书里的男主角的母亲。”

  谢宣凝塞了片刻,“所以现在的陈公子,并非是原书里的陈元狩?”

  “谁知道呢?谁又在乎呢?”韩迦南呢喃着,形同自言自语。他神情失控地拍了拍桌面,桌上的碗盘晃荡着,响声刺耳。

  韩迦南在苍老的脸上显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老乡,我们迟早都要被这本书玩死,这本该死的书他娘的只想要最后的结果!”

  谢宣被他言语中的激荡情绪惊得身体稍稍后倾了些,韩迦南的话固然让他不可避免地心慌了一阵,可如今他才十六岁,他无法与眼前垂暮的老人共情。

  他所真正在乎的,是韩迦南言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一个最叫他愣神的信息:无论做了什么努力,剧情仍旧在按部就班地走着。

  “我心中有愧,每夜缠得我无法安然入睡。”

  方才的激声高喊让韩迦南此刻说话时还隐隐喘着粗气,他的语调里隐含着嘶哑的哭腔。

  “我欺瞒了我的朋友,他与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他却不知道这是一本写好的书。我以为他能在这本书开始前改变这个世界,却害死了他。”

  谢宣沉默许久,宽慰道:“是因为你不知道,没人会在事情发生前知道一切。”

  “我向来信奉天命可违。”韩迦南摇了摇头,“我浑浑噩噩地老了,也不再相信了。”

  谢宣低下头,看着眼前的空碗里吃剩下的小半碗米饭。被这个世界逼疯至此的韩迦南的每句话,说不让他心慌绝对是假的。

  可韩迦南讲的每件事,也恰恰是他能够反抗朝政的筹码。他不可能在事情发生前就在心里信奉对方所诉说的绝望。

  甚至与之相反,他想要帮助眼前的同乡,不仅是让韩迦南的心愿完成,更是去对抗将他逼到如今这个局面的朝政。

  “我可以帮你。”过了许久,谢宣开口道。

  韩迦南默了半晌,像是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就像你说的,不管怎么样,我至少是个挂名皇上。”谢宣的唇角细微上扬,“如果你说的故事都是真的,我们应当是同一阵线的伙伴才对。”

  谢宣沉声道:“你需要为你的朋友沉冤昭雪,我需要抵抗朝政上那些做过亏心事的衣冠禽兽。我会帮你,也是在救我自己。”

  话音刚落,谢宣抬眸,望见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泪流满面。

  谢宣面上的神情一僵,眼里闪过错愕。

  韩迦南站起身直立,背部微微伛偻着,恭敬作揖,一字一顿将他之前说过的话缓缓道来,言语认真诚恳,“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坐下吧。”谢宣摇头道,“我需要的是能与我无话不谈的朋友,不是举止作态束手束脚的手下。”

  闻言,韩迦南不作迟疑,当机立断地坐回了凳上。

  直到二人都各自无话了一会儿,韩迦南缓和了情绪,举起酒坛,忽然又问道:“老乡,喝酒吗?”

  “我……”谢宣抬起眸,正要拒绝。

  韩迦南阻拦道:“喝酒谈事,才能掏心掏肺坦诚相对。”

  谢宣经不住劝酒,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