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上 公子在上 第28章
作者:落雁沉鱼
宋玉青疲惫的闭上眼睛,抬手制止;
“别拦他,让他走!”
“……是。”
小厮忐忑的应了声是,刚想转身退下,却又听宋玉青下一句;
“马上去厨房找文柳,让他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事,小心跟在苏公子后面瞧着……”
说到这儿,他停顿一瞬,又继续;
“让他也不用管其它,就注意着人不会碰到危险就好。”
文柳是山里走出来的孩子,母亲没因风寒丧命前也曾是山里最好的猎户,文柳虽是男子,却又像极了母亲,力气奇大,身手利落,若不是性别不对,以他的身手,那就是去大户人家当个侍卫都能合格了。
小厮自是清楚文柳的本事,是以一听这话,脸上的忐忑立马消失,一叠声应答;
“是,是,奴才这就去厨房,这就去。”
看着门口撒鸭子就跑的背影,宋玉青极轻的勾了下唇,随即便是更深的惆怅。
看来,他今儿下午是又得往苏家跑一趟了。
想是这样想,做他也是打算这样做,可无奈事不凑巧,他这边车都拉出来了,巷子路口却腾然驰进一辆青布小车来。
小车简陋,老马疲乏,宋玉青眯眼瞧着,心里有些胡疑。
这小车怎么还往里走,还往里走,这条巷子的末尾可就自己一家,难不成真是来找自己的?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青布小车就那样晃晃悠悠的停在宋玉青面前,再然后便是位五六十岁的老者掀帘下车,看向宋玉青的眼神慈祥温和;
“宋哥儿安好,几年不见,宋哥儿真是出落的越发俊秀了。”
宋玉青看着她有些茫然,笑容干巴;“……族长过誉了。”
是的,面前这位老人是族长,宋家村里的族长。
老人没在意他话里不自在,寒暄完毕,她歪头瞅了瞅整装待发的马匹,有些讶异,又有些愧疚;
“宋哥儿这是要出门?”
“如此,倒是老身莽撞了。”
她面上的愧疚不似作伪,话里话外也真诚极了;
“宋哥儿既是有事,我便先回去,改日再来叨扰……”
“不不不——”
宋玉青急忙摇头,对于瞎话信手拈来;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突然想逛街,不去也没事,族长既然来了,那就进家坐会吧。”
他微微弯腰,以手作迎,姿态虽不够恭敬,却也给足了体面。
老人见他如此,面上神情更是慈和;
“既是如此……”她微微躬身,以礼相回;
“老身便叨扰了。”
……
老人是宋家村里的族长,今年五十有六,身上还有秀才功名……当然,这种身份在外界确实称不上重要,可若在宋家村里,那可真叫个德高望重,一言九鼎。
像当初,他刚驾车来到苍山县改户籍时,那是需要去到家里将自己原本的良民户籍销毁的,那时他虽然将自己打扮的落魄贫穷,可由于容貌出众,依旧被原身父母死缠烂打,要死要活的就是不让销毁户籍,还闹腾叫嚣着拿孝道压他,一哭二闹三上吊……
哪怕宋玉青已经不需要再受原生父母的要挟,可面对如此哭闹,他也是烦不胜烦,有些茫然。
像那种情况,他知道他可以雇佣人手,强制抢走自己的户籍销毁,可若真动起了武力,无论这件事情谁对谁错,最后的舆论都会一边倒的骂向自己。
若不是无计可施,宋玉青是真不想因为舆论而搬离这里。
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宋玉青与面前老人有了一面之缘。
老人是宋家村族长,在宋家村内有着一言九鼎的威慑力,那时宋玉青被原身父母缠的心烦,心里窝着一团火真打算用伤敌一千自损五百的招数来决裂呢,刚好老人不知被哪位村民叫来了,再然后等她问清了前因后果后,竟真的公公平平做起了裁判。
宋玉青一点损失都没有的拿回了自己户籍,最后还连带着在全村人的见证下,看这位老人震慑着原身父母发誓以后绝不再招惹自己……
说不感激是假的。
宋玉青这人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所以后面几年,他在苍山县撕掉伪装站稳脚跟后,就一直在等着这位老人向自己讨要人情。
然后他等啊等,等啊等,时至今日,整整七年,这位老人终于想起自己的人情了。
第39章 蠢蠢欲动
堂屋里,宋玉青正襟危坐,一板一眼的与对面老人寒暄起了生活日常。
两人从早上喜欢吃什么餐食,聊到子孙小辈文学教育,再聊到县城哪家刚开的铺子红火,村里哪户人家刚买的牛车……
就在宋玉青微皱眉头,耐心耗尽的前一秒,面前老人轻咳一声,终于面带窘色的说出了来意。
“宋哥儿,可曾想过婚配。”
“什么——”宋玉青缓慢抬头,有些怔愣。
这是,仗着恩情想插手自己婚姻?
“未曾!”
他语气生硬,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显而易见的排斥。
“我从未想过成婚。”
所以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打我主意,想都别想!
老人听出了他话里意思,沉默几秒,干脆也不绕弯子了,和盘托出。
“宋哥儿勿怪,老身没有恶意,我今日之所以问这些,全是因……”
宋玉青坐在位上听老人讲述缘由,面色也由刚开始的不悦转为平静,再到后面更是变成了十足讶异;
“族长,您是说——”
他声线不自觉拔高,话里也带了几分不确定;
“您想让您家的孙女……入赘?”
老人此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见宋玉青震惊,她还好脾气的点点头,又跟着重复了一遍;
“对,我想让我家孙女入赘。”
宋玉青;“……”
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简单,大体意思是,老人家里头有个才情出众的孙女,从小不通俗物就爱读书,这读啊读,读啊读,读着读着就考上了秀才,然后她还想继续读下去。
老人也是想接着往上供的,毕竟农户家里出个读书人不容易,也许这供着供着,一不小心就光宗耀祖了呢……就算不会如此幸运,这家里头出个读书人总是没坏处的。
然而,想是这样想,做她还没做呢,家里头就开始闹翻天了。
大家吵闹的理由也很简单,就一个简简单单的“钱”字。
她家孙女前面读书是在族学里读的,学费低,书费少,就连考秀才的那场比试都是就近县城,没有路费,没有住宿,是以,这般花销家里头还没人叫嚷。
可后面若继续供下去,那可就和前面的情形不同了。
秀才好考,含金量也不高,可成了秀才后,若再往上考,那便是举人了。
举人含金量高,半步官身,且也有面对县太爷只敬不跪的特权。
谁不知道好啊?可难考啊!
不说宋族长本人就一辈子停在秀才阶段,就说想考举人,那得需要多少投资啊?
秀才和举人的差距如同鸿沟,而这些鸿沟还不只需要读书人的努力,它需要金钱供养,需要大笔大笔的银子砸下,且掏空家底砸下后,还不一定能听到响声……
没人愿意拿自己辛苦挣的银钱,去供别人博未来,哪怕这个人是自己家里头的侄女小辈和女儿也不行。
是的,就连孙女的亲生父母都不乐意,因为他们除了这个爱读书的长女之外,还另有一儿一女,承欢膝下。
十指有长短,人心有偏向,论起情感,这后头生的日日围在身边撒娇耍闹的儿女,可比每日只知道钻在屋里死读书的长女亲近多了,是以,放弃掉费钱长女,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这父母自个儿都放弃了,那就更别提关系更远一层的姑姑表亲了。
没人有资格指摘他们不愿付出,这毕竟不是她们的责任。
只尘埃落定后的岁月里,老人看着体弱孙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每日被亲人嫌弃抱怨后变得越发沉默,她心头总是有些难受。
难受于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更难受于一个那么爱读书的人,最后就连试试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辈子窝在田野,草草一生。
人最怕的不是没有希望的麻木,而是在见识过希望后,却还是只能麻木一辈子,时日久了,那便是绝望。
老人心疼孙女,可她无能为力。
后面也是机缘巧合,老人在一次驾车去县城时,偶然听到了关于宋玉青的流言。
说什么已过婚龄却不嫁,是为古怪。男儿之身抛头露面,多半是大人物的外室,不贞不洁,为人不耻……
流言蜚语,众囗铄金。
老人皱着眉头听半晌,又想起自己当初与宋玉青的一面之缘,脑中不知怎的,就兴起了这个大胆主意。
宋玉青事业成功,银钱充足,可由于孤身一人没婚嫁,那就如同一只靶子般竖在人群,被众人评比嘲笑,肆无忌惮。
孤身一人的男儿,没人信他是凭实力说话的。
他需要一个妻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足够让他滤掉很多嘲笑声。
老人想通这些,于是她来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上门很不体面,可这是她能给自己孙女争取的唯一机会了。
是成是败,总得拼一次吧。
眼见宋玉青半天没吭声,老人放在扶手上的手掌有些用力,仿佛在积攒勇气,半晌,她又开口;
“宋哥儿有所不知,我家这个孙女虽是体弱不爱说话,可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好,纵观周围,那就是好些男子都比不过我家润儿……”
老人说这些的时候脸色正常,眉目温和,丝毫看不出一点自卖自夸的尴尬来,可宋玉青生意做久了,也终练出了点眼力来,哪怕面前老人极力伪装,他却也能从老人的肢体动作中看出对方的窘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