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上 公子在上 第40章
作者:落雁沉鱼
三叩首,银钱还清,除却生恩,再无相欠。
如此礼成,在三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公子转身,带着自己踏出了周家大门。
门是晚上踏出的,马车也是晚上出发的,从公子拿到和离书,再自雍城赶回云州城,再与父母长辈决裂,再坐上马车赶路……
没有磨蹭犹豫,短短一天,真的只用了一天。
玉书明白公子为何如此匆匆,可也正是因着这份明白,玉书的心情才会更加沉重。
玉书怕啊!
他怕公子如此斩断后路,却得不到想要结果。
他怕公子一腔真心被辜负,怕阿青真的如他料想的那般,移情别恋,成婚生子。
怕公子孤注一掷,最终却落个进退两难,自找难堪。
他怕——
他真的怕的太多太多了。
当初七年前,他初发现阿青和公子的感情时,那时他也怕,不过他那时的怕都是因为阿青,因为阿青身份太低,他怕阿青在这段感情里受到伤害,怕阿青会一步踏错,落得个惨烈结局。
可现如今的七年后,在亲眼目睹公子为了和阿青在一起,所做出的种种努力后,他心中的偏见终于开始崩裂,并且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滑向公子那边。
他真的开始心疼公子了。
或许是他掀起棉帘,盯着外面发呆的时间太长,窝在榻上假寐的公子微微皱眉,哑着嗓子开口;
“大早上的,一直掀着帘子,不冷吗?”
被声音打断思绪,玉书这才着急忙慌的放下棉帘,后知后觉搓搓冰凉的脸,有些愧疚;
“抱歉公子,凉风是不是吹到你了,我刚刚有些走神,没注意这些。”
周翊君摇头,缓慢睁眼,背靠厚枕,一双眼珠没有刚睡醒的倦怠,反而剔透清明。
“无事。”
他抬眼看他,沉默一阵,又接着询问。
“玉书,你可对我有怨?”
玉书霍然抬眼,满目震惊;
“公子你说什么?”
说着话,他双腿一弯便直直跪了下去,声线惊慌;
“奴才惶恐,奴才不知做错了什么,请公子指示。”
周翊君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看着有些恍惚,随即摇头笑了笑;
“别害怕,起来吧,我不是在敲打你,我只是突然觉得……”
他停顿一瞬,还是将后续话语说了出来;
“挺对不住你的。”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又有些疲惫,低沉的嗓音里夹杂愧意。
“这些年我只想着朝自己目标前进,并为此机关算尽,终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可如今细细想来,这么多年我竟忽略了你的存在,我忘了你和我年龄相当,忘了你需要成婚生子,忘了你也需要一份基础保障。”
听了这话,玉书眼睛瞪得溜溜圆,越发惶恐。
“公子明鉴,玉书从未怨怪,玉书心甘情愿,玉书不愿离开公子,玉书……”
“我晓得你的忠心。”
周翊君垂头,看着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笑语温和;
“你的忠心可贵,可我不能仗着这点胡作非为,这些年你跟着我辛苦了,在这么个尴尬年纪,无妻无子,随我飘泊折腾……唉。”
说着话,他扭身打开内里匣子,取出两张纸契,往前一伸,示意玉书上前来接。
“这是你的卖身契,和一张万通钱庄印出的钱折子,里头放有存银两千两,折子暗码是你的名字和生辰,我当初本想直接拿银钱给你,可后来想想,大笔银钱放在手中并不安全,与此相比,万通钱庄就方便很多,毕竟它背靠朝廷,分铺多达百家且……”
玉书怔忡抬头,耳边听着公子絮絮叨叨的话语,眼睛看着公子手中的东西,脑子简直乱成了浆糊。
“公子——”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嗓音几乎变了调;
“这是给奴才,准备的?”
周翊君唇角轻勾,面上带着安抚的笑意;
“是啊,这是给你的补偿,也是给你的保障,卖身契我已经给你消了籍,从此你便不是奴籍,而是良家,等咱们这趟到了苍云县,不论结局如何,你都可以自由选择你的人生。”
“到时,不论你是想回老家找亲人,还是想选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安逸度日,我都支持你。”
明明公子的声音那么低,那么沉,但听在玉书耳朵里,却犹如雷鸣炸响,轰的他半天回不过神。
“公子——,奴才,奴才……”
嘴唇抖的厉害,他开口,想着说些什么,但大脑实在混沌,嘴巴开开合合大半天,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周翊君体谅他的激动,干脆自个儿掀开被褥走下来,将手中纸张递到对方手中,难得强硬;
“拿着,这是你后半生可以自由选择的底气,也是我身为主子,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说罢,他拍拍玉书肩头,不再纠结这件事,而是转身坐在另一边窗旁,掀开棉帘与车妇对话。
“大秀,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外面五大三粗的车妇赶忙回应;
“回公子,咱们已经到了玉川这片,很快就要进城了。”
“哦?”周翊君挑眉,语音带笑;
“已经走一半了,辛苦你了大秀,等晚上到了地方,我定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粗壮女子一听,憨笑不停,手中马鞭甩得更快了;
“哎,奴婢先谢谢公子了,驾~”
“……”
外面主仆一来一回聊得畅快,车内玉书在消化完激动情绪后,捏着手中重逾千金的两张纸,嘴唇抿紧,泪珠滑落,无声无息。
真难想象,像他这样卑贱的人,连生身父母都不在意的玩意儿,居然得了公子垂怜,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啊,却愿意为他分耗心神,给予保障……
公子啊公子,你予我这么大的恩,我究竟要如何报答你才好啊!
第51章 被藏起来的小情人
话分两头,这边主仆俩快马加鞭的往苍云县赶路,那边宋玉青却也是烦不胜烦。
距离当初几人在宋家碰面,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天时间,说长不算长,说短不算短,却足矣张如玉调查清宋知润底细,并在其中搅风搅雨。
“唉——”
宋玉青端端正正坐在厅堂主位,抬眼瞄了眼堂下站着的小少年,又是一声叹息。
小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皮肤粗糙,衣饰简陋,但令人惊奇的是,对方却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纯天然无修饰,睫毛弯弯,眼珠剔透,瞬间将他整个人的容貌往上拔高好几分,愈显娇憨。
啧,什么叫一双眼睛拯救了整张脸,这就是啊,这就是!
该死的张如玉,也不知哪来的手段,竟连人家曾经的一段暧昧往事都能扒出来,这本事,当商人真屈才了她。
宋玉青在心里默默吐槽,面上却一点情绪不漏,眼珠沉静,表情平和,让人看不出真实脾气。
而堂下觉得抓住对方把柄的张如玉还在叭叭乱叫。
“……阿青你信我,这小子就是你那个未婚妻的前情人,我听村里大爷说,他两个以前经常黏糊一处,还今个你帮我补衣裳,明个我为你拣柴火,就这种相处,说俩人没有龌龊,谁信啊……”
宋玉青低头饮了口茶,没有搭腔,倒是下首小少年先忍不住,眉头皱起,嘴里蚊子螉螉似的反驳;
“你胡说,我和知润姐姐才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我们没有做那种事,没有——”
张如玉浑当没听到,继续泼脏水;
“我说阿青,你在闲暇时有没有听过折子戏,那折子戏上的套路和这种多像啊,俊美书生贫穷落魄,因不忍真爱受苦,就委屈自己勾搭富郎,等花招百出的勾搭成功后,便开始谋财害命取而代之,最后再把真爱迎娶进门……”
被勾搭成功的富郎宋玉青;“……”
呵!
张如玉显然被他这种不相信的态度惹火了,嗓门越飙越高;
“我说真的,我没骗你,这是事实,你要不信就将你那位未婚妻叫过来亲自问问啊——”
宋玉青的视线越过她投向小少年,既没凶神恶煞,也没恶言相向,而是难得嗓音温和;
“小弟弟,你今年多大啦?”
张如玉的吼叫戛然而止,她眯了眯眼,也跟着扭头看人,目光不善。
“问你呢,聋啊!”
宋桂儿被吓得有些抖,但想到对方污蔑知润姐姐的话,便强撑出勇气,抬头与宋玉青对视,咬牙开口;
“我今年十六,名叫宋桂儿,和知润姐姐是邻居,这位公子,你就是知润姐姐的未婚夫吧,你们瞧着可真般配。”
张如玉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眉眼阴鸷。
宋桂儿悄悄在袖子里掐紧自己手心,大脑紧张的快要麻木,但他知道此时情况危急,他不能任由别人给知润姐姐泼脏水,他得反抗,他得反驳。
于是他硬逼着自己挤出一脸笑,无视满身恶意的张如玉,直直盯着宋玉青。
“宋老板,你是个大人物,明察秋毫,并不会被奸人随意蒙蔽对不对?我今早上一起床,就听村里老人说,有人在村里乱打听知润姐姐的事儿,问什么平时人品,过往经历……”
少年那双墨黑眼珠似两丸水银剔透,瞧着便觉真诚。
“宋老板也是从村里出来的,那就理应明白,村里坐在路旁闲话的八卦公们是个什么德性,他们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宋老板明察秋毫,又是知润姐姐的未婚夫,一定不会相信……”
听着宋桂儿那张小嘴叭叭叭的出声辩解,旁边张如玉的脸色简直黑成了炭。
该死,草率了。
她本以为被下人带来的小村夫,是个被吓两句就不敢说话的土小子,所以也没在意,看两眼就直接将人带到了宋家作证,然而如今……
该死,真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