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小夫郎 全能小夫郎 第33章
作者:鹿绒
卫旭双目遽然眯紧,不悦地说:“你怎地还惦记着伤了你的莽夫?这种夫婿不要也罢——”
宋洛臻的来势十分惊人,他就像温玉白讲的三笑姻缘里为了秋香忍辱负重,甘愿假装个小厮的唐寅一般,身上还穿着卫旭私邸仆役们的统一着装,灰扑扑的短打和新换上的□□,却盖不住他的气势。
卫旭来不及拔剑,只能抱着温玉白后退三四步,为避免这黄脸男人伤到温玉白,他甚至以自己的后背对向宋洛臻。
宋洛臻见风如故双手急驱轮子,以自己肉身加木轮椅挡阻自己,便淡然说:“你让开罢,我不伤你。”
若是两军对垒,哪怕是中刀中箭的士兵,宋洛臻也不会轻视。但眼下是在花木扶疏的私宅,风如故手无缚鸡之力,宋洛臻自然对他容让一二。
温玉白见卫旭虽抱着自己,但双目已经移到风如故的身上,他面皮看上去没甚表情,但目色显然是非常忧虑。
他既然分心,对温玉白是极好的逃跑机会,卫旭一条铁臂环在温玉白身前,他干脆张嘴,玉白的牙齿猛地朝卫旭的手臂咬了过去!
宋洛臻脚下轻灵迅捷如飘云,已经绕过风如故,剑尖直指卫旭的咽喉。
卫旭吃痛松手,只好将温玉白轻轻放下,温玉白却没急着逃离,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卫旭的胳膊,那上面除了他的大牙印,还有一道极长的鞭痕。
显然是当年受伤颇重,经年后伤痕宛然。
“……是……是你?”
温玉白脑中闪过一抹回忆,祖父病重的时候,他年纪颇为幼小,被阮夫人抱在怀里。老人弥留之际,浑浊的目光掠过儿子儿媳、小粉团子似的小孙子,每一次沉重的眨眼都预示着死亡更近,却没见着他最宠爱的大孙子温益然。
大哥去哪儿了?
这样紧迫的时刻,家里却鸡飞狗跳的,四处寻找十来岁狗都嫌的大少爷。
直到温之航找到温益然,竟见他提着笔墨,将族谱中祖父的名讳重重抹去,这等大逆不道的行径,顿时气的温之航浑身哆嗦。
他虽是文臣,可当年也曾弃笔从戎,力气当真不小,吼着让管家将家法拿来,那是一柄他用熟了的乌油油的马鞭。
“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孙子辈里,你爷爷最是疼爱你,你却要恩将仇报?你这……”
温益然一言不发,只委屈地抖了抖嘴唇,温之航不再犹豫,挟着雷霆之怒的鞭子遽然抽上他的手臂,疼得少年郎栽倒在地。
“啊啊——”
阮夫人静雅驯顺,从不干涉温之航管教儿子,哪怕她心疼极了,也只是忍着泪袖手旁观。
温玉白却管不了那么多,仗着年纪小,颠儿颠儿的跑了过去,挡在温益然面前,明眸好奇地看着爹爹,问:“爹爹,哥哥是想救爷爷,你不要打他!”
在温玉白颠三倒四的解释里,温之航和阮夫人才明白过来,原来温益然这傻小子也知道爷爷病重,宫中的老太医来府里看过,都说也就这么几日了,他一腔子孝心想帮爷爷续命,也不知这孩子从哪儿听说,可将孙儿辈的寿命转送给祖辈,他便趁着没人,进祠堂翻出族谱,想把爷爷的名字从祖辈里划掉,换到孙子这一行来。
弄清温益然的真心后,温之航虽骂他“糊里糊涂,钻研些歪门邪道”,但也心疼的要给他上药。
但温益然却拒绝了,他噙着泪忍着疼,认真说:“我听说,若是我受些苦,爷爷能免些折磨,就让我疼罢!”
一
飘一样的进了知府大人的房内,门窗都紧闭上,屋子里点着名贵的龙涎香,那香气冲的人耳目清明,温玉白愣怔了许久,才梦呓般的问:“大哥?”
卫旭点头,他不再迟疑,当着温玉白的面,将假面具从鬓角处轻轻一抹,起出一条极细的缝隙,又倒了些热水,用热气往脸上裂缝处来回蒸熏,这面具便能轻松的揭下来了。
温玉白看得入神,原来这古代的皮质薄面具,是这样使用的。
揭下面具后,便露出了温益然的真容。
原身的印象里,温益然虽比温玉白大许多,兄弟俩相貌却十分相似,甚至胜过了自己,他肤色白曜,双目大而明亮,唇如花瓣,在花朝节上曾被外地返京的年轻小官误当成是扮男装的小哥儿,足足跟了他一路,直到温益然怒极翻脸,提着鞭子将他狠抽一顿,一脚踹下玉带桥才罢。
一年多不见,温益然的面上却颇见风霜。
他原本无暇如瓷釉的肌肤变成了偏黄的象牙色,下颌硬直,目光阴郁,娇美若小哥儿的气质一扫而空,显出彻底的男子之气。
“你受苦了。”温益然的目光一寸寸的细细看着温玉白,既然身份揭露,他也不再拐弯抹角。
“我带你回来后,没找到女医,暂时没帮你查体。在镇北军营和那粗鄙男人的手里,你——受苦了。”
他忍住隐痛,不再想花月般美好的弟弟,在兵痞和那黄脸男人的手中,会受到多少不堪启齿的凌|辱,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大哥会保护你。”
他本想搂一搂弟弟的肩膀,又一想,弟弟年纪不小,哪怕在内室里,也要遵循男子小哥儿之别,便将手指一收,只眷恋地摸了摸他的黑发。
“今后大哥会保护你和承允。”温益然急切给出承诺,“大哥的身份先别透露给承允,我怕他年纪小,被人套出话来。”
温玉白犹豫片刻,想到原主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如今他芳魂已渺……还是照着他的记忆打趣说:“可不是么,大哥悄悄给我们的戏本子,总是小弟不留神漏出影儿去,害得大哥隔三差五被母亲责怪。”
说到故去的父母亲人,温益然的眼中骤然浮起血雾。
“等大哥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给承允也更名换姓,重新换过身份生活。把你们都安顿好了,爹娘的仇,由我来报!”
“不!”
“怎么?你对那莽夫竟这样死心塌地?”温益然眼里陡然射出愤懑阴郁的火焰,温玉白愣怔看着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温益然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他像是活在地狱之火的炙烤中不得安宁。
“你曾是相府明珠,得配皇子亲王,最次也是封赐爵位的贵族!”温益然怒道:“那人待你粗暴不堪,半点怜香惜玉之情都不懂,你……”
他吼到一半,目光再次转为悲哀,终于流下泪来。
二弟捡着狗屎当宝贝,恐怕是他受到了太多折磨,已经脆弱到把折辱当成庇佑。
是他没照看好弟弟。
温玉白觉察到温益然情绪的变化,他牵起兄长的袖子,沉吟片刻。
宋洛臻是顾北骁将军的幕僚这一真实身份,他不知他是否愿意袒露,如今风如故和宋洛臻都守在屋外,他只好捡了一些解释。
他从如何撞壁寻死,如何带着温承允逃出军营,在春琳城安下家,又挣了许多银两说起,说得温益然越来越惊奇,到最后,兄弟二人坐在桌边,茶也顾不得喝,温玉白一口气讲到逃出春琳城,被宋洛臻数番救助,他指着腿伤说:“这是兽夹陷阱伤的,若不是洛臻救了我,我落进那尖刀陷阱里,怕是没命和大哥再见!”
温益然眉心微松,道:“这么说来,他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温玉白俏丽地挑起双眉,笑着说:“我也帮了他不少,他一派公子哥的喜洁挑剔脾气,若不是我做饭缝衣,他也过的不舒心啊!”
他觉得,自个儿和宋洛臻是平等关系。
不论对方如何帮他,他也承受得住。这份古怪的信心,也不知是哪儿来的。
“唐家村设的陷阱……”温益然垂下头,温玉白没看见他面色再次转为阴沉,风雨欲来。
第42章
星象占卜得出的结论, 这样快便得到了论证,原身和弟弟嫡亲的大哥还在人间,这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温玉白暗暗高兴, 并没有留意温益然再次阴沉的目光。
“你对洛臻无意,那洛臻未必对你无意。”温益然一字字说道:“你和承允被发配镇北营, 而我被押送西南郡, 相距千里也能见到,定是爹娘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兄弟三人平安重逢。二弟, 你好生住下,别的再也不必忧虑。洛臻由为兄打发走。至于那些曾经欺负你的人……”
他森然道:“我不会放过他们。”
温益然并没认出宋洛臻的真实身份。昔年他是金陵相府的贵公子, 往来都是王公贵族、跟他同样出身的公子哥,但今上子息单薄,于无人处,他们也都说当今天子的心思未免太细腻了些, 即位后别的没管过, 只有监察司的人比英宗在时多了三倍不止。
妄议朝政、私议圣意都是杀头抄家的重罪,但和温益然从小玩到大的一帮公子哥都口无遮拦惯了,在私园里多喝了两杯玉露春, 还没吃上花生米呢,便没个轻重的浑说起来。
“当年两圣并世,英宗皇帝也没派那么许多的监察使管着睿宗皇帝,如今到了儿子辈,我看今上就差在监察司招些女使, 一股脑派到端王的王府后院去, 将端王爷每天几时起床更衣, 几时用膳, 吃了些什么, 宠爱了哪些女人、小哥儿,用什么姿势宠的,能生几个孩子都一一写成折子,让今上可以看得绘声绘色、津津有味呢!”
“呵,你怎知今上没有这么做?”另一人冷笑道:“你可知这两年圣上龙颜稍悦,便是听说端王的府里头放了一院子美人,可他却一个美人都没宠幸过,那些美人们固然在室,端王本人怕还是童男子啊!”
这行公子哥们都听说端王丰神俊秀、昳丽绝伦,但他们一则年纪还小,尚无金殿对奏的机会。而金陵城中不是聋子的人,都知道今上对端王十分忌惮,谁敢私下结交端王,去触皇帝的逆鳞?
于是这位离登基只差一步之遥,却永远的告别了皇位的神秘王爷,便因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如隔云端的神秘,成了纨绔们时不常提起的话题人物。
有人调笑:“那么些美人端王都没兴致,莫非端王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另一人笑得前仰后合,眼神微妙地和那人对视一眼,说:“你这人,一个也字用得何等巧妙。”
“照我说啊,是送去的美人都不够美丽罢了。若将咱们金陵第一美人送去端王府,你们再看看?”这个喝酒喝糊涂了心肠的东西,一句话没说完,便遭受温益然一顿暴揍。
竟敢把温益然的宝贝弟弟,比做那些自荐枕席的轻薄小哥儿,温益然绝对要抱以老拳,让他们长长教训。
往日那泼天富贵,锦绣芙蓉般的繁华,在温益然眼前急促掠过,他每回忆一次过去,便是生生的造了一把刀,在自己的心上行凌迟之刑,疼得肝肠寸断,疼得狠了,也便习惯了。
滚烫的热血在温益然心头涌动,到眼前化为石雕似的冷意,他珍惜地看着温玉白,他自身已陷入阿鼻地狱,哪怕全身浸在血池里,也要用一双手将弟弟们托回人间。
流丽的一线光从阖拢的窗棱缝隙透进来,顺着温玉白的长睫一路流转,门窗紧闭的闷热屋里,他的脸和半边身子都像是镀上了一层金,是佛龛上的水月观音。
温益然将屋角的七八个箱笼一一打开,紫檀木和零陵香的气息混在一处,温玉白见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小哥儿穿用的衣裳。
极上等的衣料,薄如蝉翼却不透,绯红浅绿,真如海棠嫩柳一般,而衣衫上有着绣工精致的小兔子、蜂鸟花丛、玉狮子扑凤尾蝶。
“都是给你和承允准备的。”温益然道。
他无法让弟弟们恢复相府世家的地位,但保证他们拥有当年闺阁小哥儿的吃穿用度,于如今的他来说并非难事。
“哥,我用不着这些。”温玉白却出乎温益然的意料之外,他面上没有欣喜之色,只是略看了看衣裳便将箱笼又关上。
“这香味太浓烈了,我有些头疼。”温玉白赧然一笑,“哥,我方才忘记和你说了,我从镇北军营里逃出来后,为了方便一直是穿男装,你还是给我准备些男子衣裳罢,我都穿惯了。”
他不忘强调:“我都说了,我和洛公子之间是纯粹的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往。”
温玉白是太喜欢打比方了,话到嘴边就顺着往下溜,“就像是你和风如故一样纯洁。”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温益然的脸色更是铁青。
“和我与风如故一样?这怎么成?”
刚才温益然还做出感激模样,这会儿功夫,他竟拍桌子瞪眼起来,温玉白盯视他许久,问:“看来,兄长你和风公子并不是很纯洁啊?”
“你们——”他一时没想好咋说,便做了个手势比划,“是这样的关系?”
温益然瞥了一眼房门,他知道风如故就在门外,想到他方才奋不顾身回护自己的样子,温益然心口涌上一股暖流。
他郑重其事地点头,说:“是。”
如同为风如故正明身份一般,温益然沉声补了一句:“父母惨死,原是咱们此生最大的伤痛。但他们已驾鹤西去,不必亲眼见我做下的荒唐事,我心中——确实松了一口气。我必然不惜此身,为父母报仇雪恨,以弥补我不能传承温氏血脉的罪责。”
温玉白垂着头,轻轻问:“大哥你的意思是,你认定了风如故,要和他终老此生,并不预备娶妻生子,是么?”
温益然点点头。
见温益然承认得坦荡直接,温玉白竟有些愧疚自责了。
在殷朝,龙阳之好难登大雅之堂,贵族们固然可以有美人娈童为伴,但于明面上,仍是要娶门当户对的妻子夫郎,延续血脉,不误正事。
若有人糊涂心肠,竟鬼迷心窍的要和所爱的男人比翼双飞,不再婚配,这是大逆不道、极荒唐的行事。
亲近者会劝阻他们,而关系疏远者则会指指点点、私下议论。
最近卜卦占星极为灵验,温玉白免不了想到关于“言咒”的说法,有些话说的多了,会招来外应。
温益然走上这条远比常人崎岖嶙峋的路,该不会有他口无遮拦、到处说自己有龙阳之好的原因罢?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可如今自个儿是小哥儿身份,于明面上,大可光明正大爱慕男子。可温益然不是,风如故也不是。
温玉白胡思乱想着,他很敬佩温益然不顾世俗眼光,和风如故比翼双飞,哪怕现代社会,他喜欢男人也不如温益然这般磊落。可他心里就是莫名的愧疚。
温益然不知道他的心事,见他垂着头,煞白的脸显出几分痛楚,他心中也和油煎般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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