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反派被迫营业 第19章
作者:翻云袖
于观真诡异地看向他,半晌道:“你倒是真不浪费。”
崔嵬气血流失,懒得继续废话,点了自己身上两处穴道后,血终于止住,还没等再做些什么,小黑豆忽然扑到他的膝上,渴望地看着他:“你刚刚说的尸是什么?跟鬼不一样吗?”
于观真暗暗在心中喝彩,这正是他匮乏的知识点,原主人的大脑压根不给半点知识支援,本还想着怎么套话,这下子由小黑豆来询问就方便多了。
腹部的伤十分骇人,崔嵬摆下灵阵疗伤,本不想多言,可望着小黑豆的眼睛,一时间又不好拒绝,便解释起来:“尸与鬼不同,人死后成鬼,鬼无法在日光下行动,也不一定会有怨气。跑到你们村子里头的鬼雾是鬼祟众多,与怨气叠加,所以会袭击人。”
“尸却是人死前一口气未消,非生非死,活气堵在口鼻之中,使得魂魄无法脱离躯壳,形成煞气驱使躯体,往往没有神智,仅凭最后的执念行动。”崔嵬说到此处,心绪已乱,失落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要么有日煞气冲天,祸害一方;要么执念终消,魂飞魄散。”
小黑豆还听不懂什么叫魂飞魄散,只是坐在石头上晃了晃瘦弱的小腿,看着崔嵬反驳道:“他不会害人的……他就没有害过我……”
他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是翻来覆去喃喃了几句,却自己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毕竟崔嵬腹部的伤口并不是白来的。
气氛倏然沉重起来,于观真有意缓解,就提高声音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伤得这么重?打不过还不会跑吗?你手无寸铁,居然还与人家硬拼。”
“你不是说他也许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崔嵬本在全神贯注地处理伤口,忍不住回嘴,“我不能杀他,又难以伤他,还要查探他是否还有意识,难不成你指望我用眼睛看就能看出师兄还有没有神志吗?”
“你不是说尸没有神智的——噢……”于观真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下子怔住了,那条能言善辩的舌头好似被蜂蜇麻了,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他的眼神闪避片刻,慢慢软化下来,口气虽还强硬,但却没了方才的那股子嚣张,“你就不怕我是说说而已?你傻嘛!居然拿自己去试,我既然说了,当然是有自己的办法。”
崔嵬怒道:“你又没说。”
“好了,不说这些。”于观真见着崔嵬腹部的伤口骇人,一时间也有些讪讪,不愿意与伤患吵架,又转头看向小黑豆问道,“之前老村长与你说的话,你愿不愿意说出来?”
小黑豆正在吹崔嵬腹部的伤口,试图帮他缓解疼痛,好让这些人不要对尸体哥哥痛下杀手,这会儿乖乖点头道:“村长刚刚跟我说,他没法子照顾我,要是你们打起来,让我自己小心性命,最好跑得越远越好,免得被伤到。”
这话听起来满怀亲切关爱,崔嵬却听出其中不对劲之处,他顿时会过意来,不由睁大了眼睛:“他要小黑豆变成真正的血食!”
“不错,他根本不怕我们把小黑豆当诱饵。”于观真冷笑了一声,“只怕我们太照顾他,让小黑豆能平平安安活着回去,我在村子里故意暗示鬼雾是青魔操控,他果然露出马脚来。”
崔嵬想起往日种种,忍不住问道:“你一开始就怀疑老村长了?”
“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是事情连在了一起。”于观真摇了摇头道,“这村子的确不招人喜欢,可正如你所说,这些人不过是无能保护自己罢了。直到发现小黑豆隐瞒剑术,我才开始怀疑村中有鬼,那么谁最可疑?”
崔嵬冷冷道:“谁都可疑。”
“没错,这时候谁都可疑,可是这些人表现出来的充其量只是恶,却不到为害的地步。所以我就想办法敲山震虎,让这个可疑的人自己跳出来。”于观真点头赞同道,“其实就算村长没有叮嘱小黑豆,他也已做贼心虚,暴露了一点。”
崔嵬皱眉道:“你是说今早的事?”
“不错,鬼雾初现当夜,村长几乎发狂,说山神大人曾经承诺过,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我当时并未存疑,我想他经历过青魔之灾,恐惧青魔再现世倒也不假。可是今早我故意透露鬼雾就是青魔驱使,你瞧他神态冷静,如此前后不同,岂非有悖常理。”
崔嵬眉头一皱:“他恐惧的根本不是青魔!而是山神!”
于观真抱胸道:“又或者,他口中的山神明说是谢长源,其实暗地是指青魔,他叮嘱小黑豆的话更让我加深这猜测。小黑豆一个幼童,待在我们身边尚有生还的机会,他却故意让小黑豆逃跑,显然是有意喂食青魔。”
“那就跟当初他所说的传言并不相同……”崔嵬复杂道,“我明白了,他是有意提起山神,说的那些话不论真假,都是不希望有人再上洗石山。”
“确实如此,我想山上一定藏着村长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只是不知道当初他到底做了什么,青魔已死,你师兄又变成尸……”
崔嵬失血过多,头脑已然有几分昏沉,念及此处,忽道:“不对!既是如此,你如何能断言青魔已死?他若已死,师兄又为何成尸?”
第35章
这个问题,于观真只能答上一半,他刚要开口,肩头无端一重,崔嵬已经晕过去了。
于观真看着小黑豆,小黑豆也看着他,半晌稚嫩的童声才带着点同情地响起来:“他昏过去了。”
“我自己带着眼睛呢。”于观真没好气道,他总不能把自己留在这个地方,干脆将崔嵬背在身上,至于会不会妨碍伤势也管不了许多了,一手又抱起小黑豆,“你最好自己将我抱得紧一些,否则我要是不慎将你遗失,也没办法回来找了。”
小黑豆已经完全听明白了:“我不怕,你们是来帮尸体哥哥的好人。”
于观真忍不住对背上的人抱怨道:“都怪你当时喊打喊杀,看,把小孩子吓着了,现在才意识到我们是好人。”
昏迷的崔嵬自然无法回答他:“……”
“真是现世报,之前才要你背我一段,现在你就这么马不停蹄地找回排场来。”于观真将崔嵬往身上托了托,只感觉到腰部湿润温暖,明白必然是伤口的血,一时也不敢妄动,“这山上不好久留,要是遇到谢长源,我可没办法跟他打一架,还是先下山吧。”
山路崎岖,于观真带着个伤患跟个孩子,联想到前世安宁的生活,不得不佩服自己强大的适应能力,一路上倒也没有闲着,边走边问:“对了,你是怎么跟谢长源……就是尸体哥哥认识的?”
小黑豆挂在于观真身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是我认识的,是我爹认识的。”
“你爹?”
“嗯,我爹小时候误跑到山上过,是尸体哥哥救了他,那时候尸体哥哥经常在月亮下练剑。”小黑豆歪着头回忆了下,“他练起剑来很厉害,树呀草呀一下子都没了,爹爹可以抽空捡到好多柴火,他就瞒着大家偷偷地上山,反正每次遇到危险,尸体哥哥都会来救他。”
于观真若有所思道:“后来呢?”
“可是等我出生后,爹就再也没有上山了。”小黑豆小声道,“他把尸体哥哥的动作画在家里,只是在家里练剑,想做个跟尸体哥哥一样的好人。我的剑法就是爹爹教的,不过他不准我张扬,说没练好之前,不要侮辱了尸体哥哥的名声。”
于观真不禁皱眉:“原来如此,对了,你为什么叫他尸体哥哥,我还以为你们村子会叫他山神大人。”
“爹说尸体哥哥也有自己的亲人朋友,为了我们村子才留在这里,不是山里蹦出来的神仙,也不是天生就该保护我们,所以不让我那么喊。”
“你爹倒是个有心的人。”于观真的声音变得有些低,他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连村子里的人都不说?”
小黑豆现在已对他十分信任,便一点也不隐瞒:“我娘生了场大病,爹爹每天都要去县城里买药,那天他回来的时候显得很不高兴。娘才喝了药睡下了,爹就说有事出门去,我不敢跟娘待在一起,看着她的脸害怕,就偷偷跟着爹走了。”
说着说着,小黑豆陷入回忆之中,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明亮又冰冷的夜晚,呼啸的风还生疼地刮着耳朵。
“那时候山上没有这么多雾,只有野兽跟尸体哥哥,爹一边上山,一边大喊,月亮很大,像是饼一样圆。”小黑豆把头靠在了于观真的肩膀上,他喃喃道,“我看见爹跪在尸体哥哥的面前给他磕头,说了很多很多话,流了眼泪,然后大喊说对不起,是村子对不起你,我的命偿还给你!可是还没有等爹爹做什么,尸体哥哥就扬起了剑。”
小黑豆的爹一定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谢长源之死果然跟村子逃不开关系。
“我看到爹的头飞了起来,我一下子就大哭起来,扑到爹的尸体上去。”
“尸体哥哥举着剑,就那么看着我,然后慢慢走开了。”
小黑豆永远记得那一剑,剑出如水,连月亮都骤然失去光辉。
他也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尸体身上爬出来,又是怎么借着月光回家去的。
于观真微微蹙眉道,“你当年遇到这样的事,一定很害怕吧。”
小黑豆的声音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一种冰冷的死寂:“我并不感觉害怕,只是很愤怒,也很痛苦,跟别人打我的感觉不一样,要更疼。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娘,后来娘也死了,再没有人再记挂我了,我就跑来这里想要杀死尸体哥哥,可是这时候已经有雾了,我怎么也找不到路,就大喊大叫,让他把我也杀死。”
于观真道:“然后呢?”
“他从雾里走出来,我看着他又突然害怕了,就哭起来,拿出爹送我的小刀,冲上去扎了他好几下,他身上一点血都没有。”小黑豆竭力想将这件事说得清楚明白,“我一边哭一边叫,他就站在那里陪着我,等到我不哭了,他又走了,好像他还记得我一样。我一下子不想死了,就想起了爹说的话。”
于观真沉吟片刻,并没有说什么,心中长久以来的英雄化为厉鬼索走亲人的性命,又成为世界上最后记挂自己的存在,认识的长辈手上也许都沾着英雄的鲜血。
难以想象小黑豆经历这些时心里到底是如何煎熬。
于观真的心微微往下坠去:“那就没有人教你练剑,你是自己练出来的?”
“嗯,那天是第一次,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小黑豆点头道,“以前爹会教我,后来爹不在了,我就自己练。”
居然没有任何指导就能模仿剑招练出剑气,这小子是个练剑的天才。
于观真摸了摸小黑豆的头,忽然问道:“小黑豆,你恨不恨村里人那样打你骂你?”
小黑豆答道:“不恨。”
“真的不恨?还是害怕?”
小黑豆垂着脸喃喃起来:“他们都不是我的亲人,我在这世上只剩下了尸体哥哥一个亲人,只有他还会记挂我,陪着我。我吃了他们的饭,他们要我干活,要我做事,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我要快快长大了,好好练武,保护尸体哥哥,不叫他杀死别人,也不让人家杀死他。”
于观真听得心中一惊:“你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以后吗?”
“什么以后?”小黑豆疑惑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呢?”
小黑豆摇摇头道:“我没有想过。”
于观真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小孩简直怪得要命,他又想到一件事:“你既然不恨他们,为什么故意捣乱?”
“我没有。”小黑豆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的手稍稍一松,全身似乎都紧绷起来,“我没有故意捣乱。”
于观真想起门后那个偷笑的孩子,心中一动:“是不是其他小孩子欺负你?”
小黑豆便沉默了,他靠在于观真的脖子里,并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解释道:“也不全是,我怕被看见,就在晚上偷偷练剑,白天总是犯困,所以才会做坏事情的。”
谈话之间,于观真已经来到山脚处,他不知道鬼雾到底是怎么个走法,只是找个地方暂且休息,就寻个避风的所在,让崔嵬好好休息片刻。附近正好有条溪流,小黑豆用叶子捧了些水来,沾着布条给崔嵬擦了擦脸,有几分担忧:“他会不会死啊?”
“不至于。”于观真按了按自己的脖子,他的警戒心不够,这会儿生怕自己错漏什么,正在四处观瞧着,“你饿不饿,要吃些东西吗?”
小黑豆摇摇头道:“不饿,我早上吃得很饱了。”
崔嵬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月上中天,他苏醒过来时,只有一轮明月映照着脸庞,于是挣扎着坐起身,只听耳边有人说道:“感觉如何?”
“尚可,剑上尸气太重,我大意了。”崔嵬下意识循声望去,见小黑豆枕在于观真的膝头,对方正垂着头梳理那头漆黑柔顺的长发,不知为何,竟感到几分心慌意乱,便撇过头去,“你守我到如今么?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于观真正在打理自己的头发,之前巫月明给他别上的梳子派上大用场,这会儿不紧不慢地将梳子放回怀中,微微笑道:“事情没有,不过故事倒有一个,你想听么?”
“愿闻其详。”
于是于观真便将小黑豆的事告知了崔嵬,很快又道:“你也不必如此悲观,谁都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他既然没杀小黑豆,就足以说明他并非完全丧失了理智。”
崔嵬沉着脸:“希望如此。”
为了缓解气氛,于观真开玩笑道:“对了,你现在还要我回答青魔为何已经死了吗?”
其实于情于理,青魔都不可能活着。
老村长说过当初青魔被困在山上后,野兽发狂出逃下山,却并未提到有人失踪,足见青魔被困在山上无计可施。
退一万步来讲,青魔纵然不死,也必定重伤被困在这山上,否则不会这么多年悄无声息。要是如此,现下阵法好不容易露出破绽,他为了恢复,必然操控鬼雾到处寻找血食,雾气怎会一连数日都只包围着无法入内的小石村,那岂不是等死。
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崔嵬显然已经想到这层了,他皱了皱眉头:“师兄如果并不是为青魔化尸,那会是为了什么?”
这时乌云忽然掩住明月,宛如银河倾泻般,山头承接住月华,灰色的暗流从山上浩浩荡荡地奔涌下来,铺天盖地的大雾弥漫而来。
崔嵬眼疾手快,一把将小黑豆搂在怀中,呼啸的鬼雾在地面上呼啸奔涌着,似流淌的暗河,毫无阻碍地穿过他们两人,带来透骨的冷意。
两人面面相觑,忽然异口同声道:“是鬼雾!”
第36章
两人都不是拖拖拉拉之辈,一料定,便逆着鬼雾往上而去。
果不其然,谢长源正在山上与一面鬼旗缠斗,这么说倒也不准确,更准确的是这鬼雾之中涌出许多怨魂来围攻这具尸,打得竟是难舍难分。
谢长源虽是形单影只,但他此人站在原地,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倒显得这群怨魂愈发渺小起来,只听得战局之中连声鬼哭狼嚎,已被扫荡半数,不过魂体可以重聚,即便被打散,片刻就能重整归位,谢长源又不知疲倦,便如此无休无止地战斗下去。
于观真看着这场另类的战斗,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过了许久才发觉阵中的戾气似乎淡了些:“这二十三年来,他每一日都与这鬼旗重复今日的战斗吗?”
“不是青魔,是万鬼旗出了差错。”崔嵬怔怔道,“渡灵阵根本来不及完成,因而师兄改成困灵阵,将自己与万鬼旗一同囚禁在洗石山中,战至力竭而亡。万鬼旗之中聚集的戾气怨气何等惊人,他不能安心,不愿就此死去,因而化作尸,在这日复一日的杀戮之中,消磨去了本性,直到日换星移,阵法出现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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