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反派被迫营业 第22章

作者:翻云袖 标签: 强强 年下 仙侠修真 爽文 穿越重生

  于观真凝视着崔嵬的面目,直到对方疑惑发问:“怎么了?”

  “没什么。”

  于观真确实得先治伤,也确实愿意信任他:“那么今后一路同行,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你不要见怪。”

  崔嵬玩笑道:“我倒也没有那么少见多怪。”

第39章

  晚饭又换了人来送饭。

  阿杏脸上的泪痕还没完全消去,她皱着红通通的鼻子,将饭菜摆在桌子上,跟在她身后的还是小黑豆,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小黑豆,又看着四人,很快就压着小黑豆的肩膀跪下来,大声道:“仙家,阿杏知道这件事很难为,可……你们……你们能不能带小黑豆走。”

  她说着,泪珠子又滚下来。

  “他很乖,也很懂事,可以给你们做个扫洒,当个下人。”

  原无哀蹙起眉尖,他已被这村人的得寸进尺惹得有些厌烦了,他看了看崔嵬,见对方望下去,语调冷淡:“你们村子容不下他?”

  “不是不是。”阿杏急忙摇摇头,她下意识紧了紧手,又看向小黑豆,咬牙道,“是我,我们村子也就是这样了,一家子多时候也是出得多,进得少,小黑豆他孤苦伶仃的,又没个人照应,我明年就要嫁出去了,不能常常看他,听说山神大人与各位仙家有交情,所以……所以才想着厚脸皮来求求仙家,要是实在不行,我再想其他的法子。”

  小黑豆十分沉静,好似阿杏不是在说他的事一样。

  狄桐下午刚哭过,眼睛敷了小半个时辰的井水才缓和,此刻仍有点肿胀,于是只能眯着眼睛好奇道:“那小黑豆你呢,你自己怎么想?他们在说你的事,你怎么一言不发的?”

  他眯眼的样子有些憨厚,并不吓人,倒有几分可爱。

  小黑豆只是看着崔嵬跟于观真,他知道这两个人才是说话的人,就好像村长是村子里最说得上话的人,方婶是她家里头管事的人一样,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大用处,不过还是回答道:“阿杏姐姐说我不会说话,她说就好了。”

  于观真对这样的童言稚语一笑了之,这事儿左右跟他没关系,而且小黑豆多少算是谢长源的传人之一,不说别的,单说没有师父的情况下,这孩子能练出剑气,恐怕崔嵬也会找个时间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的。

  他有些兴致缺缺地玩着筷子,之前被崔嵬吓得险些罢工的心脏这会儿正缓慢复工着,暂时还不是很稳定,因而走神实属常事:“那你想走吗?”

  “世上是不是有许许多多的村长。”

  小黑豆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吓得阿杏急忙揽他,可怎么也抱不住,就颤抖着身体往下俯,惊慌失措道,“小黑豆他不懂事,仙家别责怪。”

  于观真笑道:“多得是呢,比村长更坏的也不少。”

  小黑豆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答案,他有时候看上去完全不像个孩子,颇为沉着冷静地说道:“那当然就有许许多多的尸体哥哥了,对吗?”

  “不错。”崔嵬听闻此言,忽然来了兴致,居然开口,眼睛如翡翠般光亮,美得似乎能割伤人,“那又如何?”

  小黑豆很老实地回答他:“尸体哥哥来救了我们,可是没有人救他,我想做救尸体哥哥的人。”

  原无哀皱眉道:“小黑豆,这是谁教你的吗?”

  小黑豆摇了摇头道:“没有人啊。”

  阿杏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黑豆,原无哀都不用多看就知道绝不可能是这个女人,然而他疑虑地看着小黑豆,始终无法置信刚刚那句话居然是出自这个孩子的口中,未免显得太过于成熟,又太过于……逞强了。

  “这恐怕很难。”

  崔嵬走过来摸了摸小黑豆的头,这举动无疑是答应了将人带走,阿杏的脸上很快就浮现出喜色来,她望着小黑豆,催促道:“仙家答应带你走了,快,小黑豆,给仙家磕头。”

  小黑豆不明所以,一时间既不知道该先磕头道谢,还是该回答崔嵬的话,于是他老老实实地跪下来磕了个头,然后又爬起来仰头对崔嵬道:“我爹说,什么都不做就说太难了的人,都会变成懒汉。”

  村长死了,村子失了人指挥,反倒比之前更加周道,红彤彤的灯笼挂在门外,屋里的灯也不再只是豆大的光,粗线浸了油,总算多少明亮起来,正照在小黑豆的脸上,将他照得红润可爱,宛如画里的金童。

  崔嵬怜爱地摸摸他,柔声道:“你道心坚定,也许往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好!”狄桐忽然大叫出声,将众人吓了一大跳。

  大家齐齐看向他,狄桐本来正揉着鼻子,也不禁一悚:“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原无哀很是无奈:“应当是我们问你为何大发感慨吧。”

  狄桐不明所以道:“因为我看到了一件高兴的事啊!这里的人虽然都不太好,但是也有阿杏姑娘这样舍己为人的好姑娘,还有小黑豆这样可爱的孩子,我每次见着他们,就觉得好像许多生气的事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只要想到我们做的事并不是全然无用的,那就没有白费力气。再说,我高兴就笑,难过就哭,生气就发怒,有什么不对吗?”

  “这……倒也没有什么不对。”原无哀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只好微笑,“只是天底下的事并不是事事都有用的,难道你每次都要难过生气吗?”

  狄桐噘嘴道:“那当然了,如果没有用,那岂不是浪费时间?再说,就算……就算对这个人没有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定是对其他人有用的,那也是有用啊。”

  原无哀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是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像是狄桐这样,因而有些艳羡:“阿桐,你想得真是通透。”

  “你深思熟虑,我才羡慕咧。”狄桐不以为意,“不过我们俩要是这么奉承下去,明早天就要亮了,还是快点吃饭吧,早些睡觉,祈祷快些天亮,我再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

  阿杏为这句话稍稍瑟缩了下,好在目的已经达成,于是很快就带着小黑豆出去了。

  吃过饭后却不忙着睡觉,原无哀与狄桐对整件事可谓是一无所知,白天听了那么多,大概知道了当年发生了什么,可前因后果还是糊涂无比,正等着崔嵬解释。

  崔嵬向来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清楚楚。

  这让狄桐的脸色显得更苍白了,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杯子,目光无法从那个被布包住的头颅上移开:“这么说来,师伯他……师伯他………他当时到底是清醒,还是已经疯狂?”

  原无哀深深闭了一次眼,很快就再睁开,故作平静地说道:“也许二十三年来,他只有这一刻最为清醒。”

  从没有听说过尸还能保持神智的道理,这也是崔嵬忍不住侥幸的原因之一,纵然谢长源成为了尸,可是他的的确确认出了小黑豆,也许……也许并非是无可救药的。

  谁也不知道谢长源是怎么做到的,在成为尸之后,在经历二十三年无休无止的战斗后,他在疯狂之中居然还留存那一丝丝的清明,这一点的清醒救过小黑豆的爹,也救过小黑豆,甚至在最后保持住他作为人的尊严。

  可谁都没办法救回他了。

  狄桐垂着头,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又有说不出的痛苦,真恨不得将村长抓来杀死千万遍,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处,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恨!”狄桐一拳砸在木桌上,眼睛发红,“真可恨!真可恨!他……他明明那么努力地补偿村子里的人,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好事,他羞愧自杀,那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做这样不可饶恕的事!好像……好像咱们才是坏人一样,可恨可恨可恨!”

  崔嵬徐徐起身,走到门边环顾星垂平野,山入月色,每家每户都点着灯火,谁也不敢熄灭,他:“人生下来总会做错事,有些事大,有些事小,好在还能弥补,在弥补某些错误的时候,为了叫自己好受点,他便变得宽容又慈悲。”

  他说这话时,声音的调子平得可怕,甚至听起来有点讽刺。

  “鬼灵无命,草木无性,唯禽兽与人俱全,因此人偶尔会变作禽兽,可你若将他当做禽兽,他却突然变成圣人了。”

  这才是人真正可怕的地方。

  不知怎的,于观真突然有些庆幸起来,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崔嵬居然可以这么毒舌,说的话能这么难听。

  “我从来没有教过你们什么。”崔嵬说这话时,有意看了一眼于观真,好似是责怪,又好似是无奈,“我今日再教你们一件事。”

  一件连我自己都刚刚学到的事。

  原无哀与狄桐很是恭敬地聆听着:“还请师叔教诲。”

  “你们是否认为,这件事全是老村长的过错?”

  狄桐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他的确有他的过错,可师兄并不只是死在这件事上。”这时崔嵬的悲痛看起来已经消失殆尽了,甚至变得有那么一丝丝冰冷与陌生,“他死于以人躯行神举,却无神力。”

  狄桐一时语噎,他怔怔道:“师叔,我……我怎么听不明白?”

  崔嵬道:“无哀,你听明白了吗?”

  原无哀的脸色苍白了许多,眼睛也微微泛红:“是……我……我听明白了。”

  世人本就没有抉择善恶的权力,更没有任何立场,谁能叫他们活下去,他们就信服谁,无数次王朝更迭,岂非都是这样的道理。

  师伯之死,看起来是一个人的恶念,其实这世上的人都有这样的恶念,他们的立场会随着自己的性命所摇摆,有些人有骨节,有些人有傲气,可还有人什么都没有……

  他们在这世间行走,遇到的人形形色色,并非以善恶二字能简单论之,若是认定自己在行善,对方就应当感激涕零,终究会形成一种偏执,不是步上师伯的后尘,就是坠入老村长那样的人间炼狱之中。

  修道成仙,需要看破的岂不就是这样的人生百态。

  这一夜许多村民都无眠,哪怕他们甚至能数清楚天上的星辰到底有几颗,可还是担惊受怕地过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含泪欢呼起来。

  鬼雾果然没来。

  连日来笼罩在头顶上的阴霾终于散去了。

第40章

  阿杏给小黑豆准备了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有一套衣裳与干粮。

  而崔嵬望着升起的太阳,抚着孩子小小的肩膀道:“剑阁并非真正的世外之地,你这名字生得可爱,却难登大雅之堂,我为你起个大名,黑豆就做小名。黑为玄,豆作斗字,望你日后步据玄斗,手覆天纲。”

  于是小黑豆有了个新名字叫做“玄斗”。

  一大清早,原无哀与狄桐就跟他们分了手,带着谢长源的头颅与小黑豆返回剑阁,这本该是崔嵬的责任,毕竟他本就是为了寻找谢长源的下落而来,只是现在要带着于观真去疗伤,也只能让两个弟子服其劳。

  正是春耕时分,之前鬼雾流窜的事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村民们一大早起来开始忙活自己的田地,毕竟错过时间,一整年的收成恐怕都悬了。

  于观真回望着村子里的炊烟,那些苦痛的往事,那些悲凉的记忆都在昨夜一同随着鬼雾烟消云散,这时吹来一阵带着香气的暖风,叫人微醺。

  路过山间小溪时,于观真走过木板桥,将捡到的鹅卵石重新丢回水底,溪水便接二连三地唱起叮咚作响的小曲。

  他终于放松了下来,又感觉到这个世界并非是那么压抑,也并非是那么黑暗的。

  人在兴致高昂的时候总喜欢高谈阔论,于观真舒展开筋骨,他们已经离开村子很远了,进入另外的山道之中,没有鬼雾的祸害,路上愈见花繁叶茂起来,毕竟才是初春的天,许多花正待开放,或已开放,还有许多冬季未绽的梅树,这会儿一簇簇地开着。

  于观真仗着自己失忆,也不忌讳毫无常识的形象,转身问道:“这些是什么花?”

  崔嵬就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些是果梅,开花期晚,待到梅雨时期就会结果,可以酿梅酒,做果脯,还能与盐一同入菜,做银丝肉羹很好吃。”

  两人下意识放慢脚步,赏着初开的梅花,哪知道天公不作美,一阵风起,只听得树叶磋磨,沙沙作响,很快就下起绵软的小雨来,好在山脚附近有人修了避雨的凉亭,他们俩行动如风,到亭内坐下时衣裳还滴水未沾。

  本以为是小雨,没想到片刻功夫就变成滂沱大雨,雨水从翘起的檐角上滴落,外头的风景晕染成张水墨画,很快就连亭子里都泼进来些许雨水。

  两人只好站起来走到亭中央去,望着地面上被冲来的落花。

  于观真玩笑道:“说起来,我本来以为你会坚持让那两个年轻人自己去看这个世界,怎么,现在又想通了?”

  崔嵬本来静静等雨,未料于观真发难,沉吟答道:“不一样。”

  “噢?哪里不一样?”

  “之前经历种种,沈秀娥也好,瘟疫村也罢,他们看见自己能够看见的,所思所想,本不该由我们强加。”崔嵬缓缓道,“我当初与他们相会,瘟疫村的事才过不久。无哀告诉我,他终于明白有些事情发生了,纵然挽回一个人的性命,可也难以挽回她的心,如此活着不过行尸走肉一般。而狄桐却跟我说,如果他能叫那个女子感觉到世间还有值得她活下去的事物,也许她就不会选择那么绝望地死去了。”

  “你觉得他们二人之中,谁说得不对?”

  于观真眨眨眼,摇头笑道:“并无什么不对,对于一件事,本就有不同的看法。”

  “不错,我不愿意告诉他们的,是我的看法,可他们看到的东西,谁又能说必然是错的。”

  “那为什么……”

  崔嵬转过头来看着于观真,雨声嘈杂,他的声音却清晰可闻:“因为这并非是看法,而是经验,所以我才愿意告诉他们。他们要是因此憎恨村长,那与村长憎恨怀疑自己的村民有什么区别,为此犯错,更是不值,若行善时期待回报,落空后必然徒增失望,久而久之,难免会生出恶念。”

  “我们要只是凡人,这等思绪倒还可以宽容,认定行善当奖,行恶当惩。可我们不是,我们无法摆布他们,更无法叫所有人都感恩戴德,师兄已用性命与鲜血来为这个错误铺路,他们要还是重蹈覆辙,不过是平添无谓的死亡。如此一来,师兄的牺牲岂非显得毫无价值。”

  于观真已被说服,他低声道:“你说青魔可怕在操纵人心,不过在我看来,他还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