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反派被迫营业 第4章
作者:翻云袖
第7章
那朵海棠花还静静地躺在薄荷水之中,薄荷水到了晚上,竟比白日更为幽冷。
于观真在屋里走动消食,正准备睡觉时,忽然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手指不慎将一片花瓣碰落了,晕红染在水中好似鲜血般,说不出的古怪诡异。
其实房间里有一朵提前开花的海棠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还说得上风雅,只是这种东西看起来并不像是客房应有的摆设。而且大约是环水的缘故,这水月轩过于幽冷,夜间冷得简直有几分不正常。
实在不能不叫人联想到什么糟糕的东西,尤其是白天的时候于观真才刚刚见过巫月明玩核桃轿子与纸人的手段,要他觉得这世界上没什么怪力乱神的玩意恐怕有点难。
于观真受伤在前,吃饱饭在后,没多久就困了,再是提心吊胆也抵不过周公来唤,就将被子盖在头上,睡了个踏踏实实,居然一夜无梦到天亮。
第二天巫月明的心情好了很多,两人吃早饭时,见他长发垂肩,不由得一呆,很快就贴心道:“都怪我不好,只顾着问蓝家人那宝剑下落,剑阁弟子又住在哪里,倒忘了师尊没带人出来伺候。这里的丫鬟也不懂规矩,师尊若是愿意,月明来为你打理如何?”
她这么一提,于观真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要注重仪表,好在没被瞧出什么,便点了点头。
巫月明从袖中摸出把乌木梳,似是十分高兴,还哼着曲小调,叫人听着都愉快起来。
于观真想问问怎么了,又不好开口,便干脆闭嘴不提。
巫月明将丝缎般的头发打散,手指从中滑过,望着师尊白生生的脖颈,目光忽然流露出无限温柔来,这个人曾经救她脱离苦海,保住她最后的颜面,让她以为自己活得很有尊严。
可实际上,不过是从一个魔窟掉到另一个魔窟,而她的尊严对于这个男人而言,也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巫月明不由得想道:“我若是此刻出手,师尊能否反应过来?”
这个想法简直叫她心跳加速,那把梳子也微微举起,只要巫月明想,这把精致美丽的木梳就能变作尖锐的武器。
不过巫月明心中又是一跳:“难说师尊是否在诱我出手,之前叶培风去拜他也未见落得什么好去,否则怎会临别时酸溜溜的。藏锋客就在山阴县里,我何必硬要争这一时的意气。”
木梳轻轻巧巧地将这头长发梳理整齐,被挽入其中,打磨后的光泽在阳光下流动着,分不出头发与梳子哪个更漆亮。
跟叶培风一样,巫月明不敢拿自己的命来赌,她请师尊下山,本也就是为了借藏锋客的手来试探。
这场宝剑之争一定非常有趣。
恶毒又愉快的光芒在她眼睛里闪烁着。
才刚用过早饭,还没等于观真琢磨寻个机会出门,婢女就来报有访客。
巫月明将于观真的头发打理得很好,自己却仍是挽着一条长辫,欣然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问道:“是何人?”
婢女支支吾吾道:“是二少……是沈小……是二少夫人来求见您老人家。”
于观真注意到他们支支吾吾地切换了两个称谓,若无意外,一个应该是“沈小姐”,另一个则是“二少夫人”,这倒有意思,怎么换来换去。
这叫巫月明懒懒笑道:“倒不见昨日这般殷勤,也罢,当家的虽没礼数,我却不好与旁人计较,你去请你家二少夫人进来吧。”
她话语间充满威严,倒似此地的主人。
其实昨夜发怒后,巫月明便已奇怪蓝家到底生出什么变故来,若非是于观真在此,她便自个儿去要个说法了,可如今有师长在这,只好等蓝家来赔礼道歉,夺回这个面子才肯松口。
水榭居于高处,能轻易看清底下的风景,很快石路上就摇曳出几道身影来,几个挑担的下人跟在一位容貌秀丽的妇人身后,那妇人怀中还抱着个婴儿。
巫月明微笑起来:“看来蓝家至少还懂点规矩。”
约莫是怕于观真看轻,巫月明忍不住又添了一句:“蓝家蠢货不少,可沈秀娥是其中例外,师尊莫瞧她是个女人,却比男人还强不少呢。”
于观真心中好笑,倒并不接话,而巫月明也不以为意,她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沈秀娥的身影,在看到襁褓里咯咯直笑的小婴儿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沈秀娥先打发了几个挑礼物的下人,这才走上来前盈盈欠身:“见过两位仙长,妾身今日斗胆前来,一为招待不周之处赔罪,二为补上昨日宴席,万望二位仙师赏面,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怀里的孩子望着两个陌生人咯咯直笑,实在可爱又福气,只要还没泯灭人性,这世上大概很少会有人对又乖又爱笑的小婴儿摆出一张死人脸。
巫月明当然也不例外,她绝口不提得罪与蓝家家主之事,只是微微笑道:“这娃娃真是可爱。”
“他素来怕生黏人,这才只得带在身边,没想到与仙姑如此投缘。”沈秀娥望着婴儿时充满了母性的温柔与骄傲,似乎很得意孩子能讨人喜欢,甚至还将婴儿往外递了递,“想来定是仙姑姿容绝世,性情温柔,连这小小婴童也知好歹,瞧他笑得多开心。”
这孩子知不知好歹,于观真实在拿不准,可这位二少夫人的口舌实在太有好歹了。
不过蓝家这么大的排场,沈秀娥作为二少夫人却穿得过于朴素了,头发上居然连一件首饰都没有。
巫月明被哄得心花怒放,脸上笑意几乎矜持不住,不过她只是逗了会儿婴儿,又很快开口道:“我听管家说,你们蓝家最近闹了鬼?”
沈秀娥闻言沉默片刻,她轻轻拍了拍襁褓,应声道:“是呀,前不久公公与外子接连离世,外子才葬下几月,却又传出闹鬼的消息来,问卜扶鸾的法子用了个遍,都没效果,实在没有办法才点上香请仙姑来做客。虽再三吩咐不可怠慢,但家里还乱着,下人自然没主意,这才犯下错事,我已叫他们紧起皮肉来,还望仙姑与仙师不要计较。”
难怪她的打扮如此朴素,原来是新丧不久。
于观真本有几分同情,可仔细一瞧,却发现沈秀娥脸上并没什么哀容,不由得心中奇怪:“古人讲究出嫁从夫,丧夫跟塌了天没两样,怎么看她的样子不是很难过?难道夫妻不和。”
巫月明的手指被婴儿抓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不知道昨晚上蓝家如何?可是一宿不安?”
沈秀娥却是茫然,她为难道:“这倒不曾听说,我如今搬回家中居住,不过大哥大嫂请了几位剑阁弟子在家中做客,奉为上宾,想来有什么麻烦,那几位仙家也都了结了。”
这句话叫巫月明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的神态立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面容冷淡许多:“原来是如此。”
就连于观真都意识到不对了,据说非常聪明的沈秀娥却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样,她只是低头轻拍婴儿的襁褓,这一垂头,就将发髻后那朵簪着的海棠花暴露在两人眼前。
这朵海棠似雪上一点胭脂色,春睡初醒,流露出无限妩媚,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第8章
怎么又是海棠?
于观真顿时脱口道:“园内海棠未放,夫人发上的海棠花却很俏丽。”
沈秀娥讶异地抬起头来望着于观真,手从发上一挽,那朵娇艳美丽的海棠就落在她掌心之中,正色道:“仙长是说这朵?不是什么稀罕物。我性喜海棠,每到花期就急着花开,外子便从书上翻来这法子,将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苞放入薄荷水中,就会提前盛放,自是难比仙家神通。”
“这办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沈秀娥将花重新别回去,温柔一笑:“这法子少见得很,若非外子爱看些杂书,必然也不知晓。”
她神情温柔无限,于观真心中纳闷:“瞧她模样,想来与丈夫感情应当不差才是。”
巫月明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打转,也暗道:“师尊素来不近女色,向来冷若冰霜,怎么竟赞起沈秀娥的海棠来,往日山上万花齐放,也不见他稍降辞色,到底是看花还是看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于观真不得不承认,即便沈秀娥不是蓝家最聪明的人,她也必然是蓝家最会哄人开心的人,这本事出神入化到让他疑心就算巫月明真的非常生气,那列出的报复清单里也绝不会有沈秀娥跟她孩子的名字。
总而言之,尽管蓝家昨日的招待并不尽如人意,可沈秀娥今日的到来完美平息了这种遗憾,那婴儿睡得很及时,她带来的下人将孩子抱到边上后,丫鬟们很快就在水榭里摆上桌宴。
沈秀娥为于观真与巫月明倒上两杯酒,笑盈盈道:“两杯水酒权作赔礼,除此之外,还有几份薄礼,望两位笑纳。如今这鬼魅之事已不劳两位仙长出手,不过那柄宝剑确实难得,还请仙长耐心多住几日,叫我等好好招待。”
巫月明脸色渐缓,忽道:“沈秀娥,你想不想见见你丈夫?”
沈秀娥的手一顿,很快状若无事道:“怎好叫仙长因这点私情劳神费力。”
于观真瞧瞧两位女子,觉得自己最好不要自找麻烦,爽快闭嘴。
一顿宴席过后,主宾皆是尽欢而散,沈秀娥与他们二人道别,将孩子抱过手来,带着一众下人离开。
“师尊怎么突然对海棠花感兴趣起来?”
巫月明见着人走远,小声嘟囔了句不知好歹后,很快就俯在桌子偷懒,她抬眸看着于观真,那长长的辫子在指尖上轻轻甩动着,语气娇憨,简直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于观真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话,却叫巫月明吓白了脸,她很快就咬住下唇道:“是月明多嘴,望师尊恕罪。”
其实于观真只是搞不清他跟巫月明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于是模棱两可道:“看来蓝家不太安宁。”
巫月明柔柔地笑了两声:“这世上的人纷争无休,哪有什么安宁的日子好过?师尊也看出来了,剑阁弟子竟将手伸到咱们的朝奉上来,好生不明白事理,看来少不得要与他们争上一争。”
原来是自家后院起火啊。
于观真本不想回答,可听这句话,显然是要自己表态,便道:“哦?”
巫月明见哄不出他的话来,猜到对方大概是伤重,不愿与藏锋客对上,不由得心下一喜,面上仍是柔弱之色:“只是……剑阁也不知道来了许多人,我纵有三头六臂,不比他们人多势众,更何况到时候藏锋客若以大欺小,恐难抵挡,我丢了性命事小,丢了师尊的面子事大。”
于观真有点为难,他当然听出巫月明的言下之意,要是拒绝,对方恐怕立刻要出手试探,要是不拒绝,他过去也是多个被欺负的对象。
而且要是巫月明不问海棠花的事,于观真只当是蓝家的摆设习惯,她既然问了,说明她房里一定没有那碗带着海棠花的薄荷水。
尤其是沈秀娥的丈夫已经死了,她也不住在这里,听起来实在有点毛骨悚然,就算要于观真回去,他大概一晚上也没办法睡着,只能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一番斟酌下便有了决断:“不妨看看热闹。”
巫月明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醉人起来。
……
沈秀娥心事重重地抱着爱儿走下石阶,不敢轻易放宽心怀,可见着转角处的管家,仍是微笑起来。
管家就在园外等着,他脸上贴着两记狗皮膏药,模样有些滑稽,见着沈秀娥出来,急忙迎上去问道:“二少奶奶,仙长怎么说?”
沈秀娥淡淡道:“好歹劝住了,只是这到底是一时,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若不叫现在的蓝老爷蓝夫人出面,我这个前二少奶奶也没用处。恐怕到时候鬼不闹了,却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仍是家宅不得安宁。”
要是能请来,管家也不会白挨那一下,他愁眉苦脸道:“这可怎么办啊?哎呀!老爷向来怕仙姑威严,要不是宅子里闹得厉害,也不会点了那请神香将仙姑请来了,结果隔日又请了剑仙在家中,实在无礼。请了仙姑怎能再请剑仙,既请剑仙,又何必烧香求仙姑下凡,他顾头不顾尾,怎么都不肯出面,早晚要两家都得罪,苦矣!”
那混账东西眼皮子浅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沈秀娥心中冷笑,面上倒半点不显:“福伯,我要走了。”
“啊?”管家苦脸道,“您这就走了?”
沈秀娥听起来实在为人着想,连声音都如春风一般:“我留下来,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要叫蓝老爷知道了,你怕有苦头吃。你也不必恼,回去多劝劝,得罪仙姑到底不妥,若还有什么麻烦,只管来找我,我多少替你想想办法。”
管家很是感动,哽咽道:“二少奶奶……唉,二少爷他……真不知二少爷当初是怎么想的。”
“对了,福伯。”沈秀娥又关切问道,“昨夜里怎么了吗?”
管家当即犹豫起来:“昨个夜里……”
他没有犹豫多久,大概是想到什么,很快就鼓起勇气说道:“昨个夜里二少爷又出现了,而且跟以前不一样,往常只是走动,可昨夜里他竟伤了人。好在剑阁来的仙长来得及时,不过仙长说是有人故意作祟,可能是蓝家的仇人,二少奶奶,你……你小心些。”
沈秀娥的脸色顿时苍白了许多:“是么?好……好,我记住了。”
第9章
既是去砸场子,巫月明当然要准备一下。
于观真只好一声不吭地转回了房,他这次特意看了看碗里的海棠花,它似乎枯了不少,颓败地枕在边缘,浸在水里的花瓣仍然还般鲜艳,让这碗水看起来像染了血。
他不由想到沈秀娥发上的海棠,似也这么艳丽。
如果这两者真的有什么联系,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很好的联系。
而按照于观真对于怪力乱神基本等于零的经验,他很难判断这个不好是对自己的,还是对鬼的。
整件事实际上都有点出乎于观真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来走个过场,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逃跑或者去看看大夫的机会。结果发现了“竞争对手”抢生意,还伴随着闹鬼这样的突发彩蛋,真是惊险刺激。
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撕起来的,除了情敌,就是生意对头,毕竟都是抢碗里的肉,就算脸上笑嘻嘻,心里必定也是妈卖批。
鉴于于观真觉得自家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名门正派,他只能寄希望于剑阁听起来如此正气凛然的门派的的确确是一群君子,而不是伪君子。
不然待会儿的情况就真的有点难说了。
虽然于观真早就意识到巫月明娇娇怯怯的表面下一定藏着不好惹的本体,不过他的确没有想到记仇的女人居然会不好惹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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