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 饿骨轮回 第167章
作者:晒豆酱
混合着乳香和香茅气味的药香逐渐浓郁,在鬼场里四处飘荡,久久不散。田洪生将匕首递给钟言:“不过你是怎么猜到她已经被人下了舌蹩?”
“当初萧薇闺蜜赵丽丽的舌头上就有,所以我大胆地猜测她也一样。我刚见到她就开始试探,火龙果、奶糖、即食燕窝蜜水,这都是含糖量特别高的食物,舌蹩怕糖,因为它们还是幼虫的时候没长好外壳,可以在糖水里面融化。变成成虫之后虽然不会死在糖水里了,可是恐惧根深蒂固,这也是动物的本能,趋利避害才能活下去。”钟言让飞练帮自己打着手电筒,灯光灌入陶梦的口腔,他活像一个资深的牙科医生。
如果不仔细看,陶梦的口腔里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可如果仔细看了,就能看到舌头的下面好像有东西在动。
细如牛毛一样的虫足在试探周围的环境,尝试之后就会马上缩回原状,继续伪装。它大概有食指那么长,但还没有吃得滚圆,看上去比赵丽丽嘴里掉出来的那只瘦不少。
“这种东西很坚强,什么药水和符纸都不管用,以前我见过被舌蹩完全寄生的人,他们走路的时候头朝上,嘴巴大张,三四十厘米左右的细长虫足全部伸出来,足足一圈,遮得看不出那人最后的面貌,从远处看特别像一个长发女人,披散着整头的发丝。”钟言再次掀起陶梦的舌头,现在的舌头还算柔软,而且也能看出本来的颜色,“这东西的成长环境非常寒冷,所以根本不怕冷,估计扔到液氮里都死不了,但是它们特别怕热。”
说话间,钟言的指尖点起一簇火苗,尽管这是鬼火,可是也有该有的烫度。
匕首尖端的刀刃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所以在很早之前,被舌蹩寄生的人都会无意识地往雪山之地迁徙,在大雪封山之前赶到。有时候那些采药的商人会特意给采药童下这个东西,只因为这样可以让他们去更冷的地方,采集最为珍惜的药草,比如……高山龙胆花,栗鳞贝母兰,还有天山雪莲。”钟言将刀尖压在舌蹩的虫足上,由于没提前让田洪生做准备,刺耳的尖叫声差点震破他的耳膜。
这完全就是一个小孩的声音啊,但其实就是虫子发出来的。
“这是它们蛊惑人心的方式。”钟言将刀拿出来,虫足上多了一片烫伤,可是整条舌蹩还是牢牢地吸附在陶梦的舌头背后,往外一抻就会牵拉舌后的肌肉,有几处吸附的连接点刺入得非常深,像是在舌头上打孔。
“它们的幼虫会用哭泣的声音引路人过去。”钟言摇了摇头,“看来已经寄生有一段时间了,不太好办。”
“取不出来么?”飞练一直没打扰师祖工作,小女鬼蹲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的头发扯得乱七八糟。
“能取,就是要换个方式了。舌蹩虽然叫舌蹩,但是它的寄生是全方位的,而且寄生途径非常稀奇。”钟言再次取出银针,这回给陶梦的手心、脚心、喉咙、膝盖、大腿内侧、肘内侧全部都扎上了重要穴位,“它们是靠吸气吸进去的,最早寄生在鼻子里,然后顺着鼻腔爬进口腔,最后停留在舌头的后方。这时候人会本能地抗拒糖分和热食,吃一点都会疼得要命,或者恶心反胃,这个阶段也是舌蹩吸取营养的阶段,主要的能量来源就是舌头上的血液。”
“它们会蚕食舌头上的血肉,同时控制这个人的话语。这才是它们被培养出来的目的,在以前,如果给德高望重之人下一只舌蹩,就等于掌控了这个人的口舌,今后他所说的话就是你想让他说的话。高山上的权力之争从来不比平原上舒缓,人在要权的时候会比鬼可怕。”钟言走到陶梦的肘内侧,用匕首划开一个小口子,随后从牛皮针包中的另外一面取钩针。
钩针和刚刚的银针一样粗长,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针尖处多了一个弯钩。钟言将带有弯钩的那一端刺入方才下针的地方,快速下针,快速出针。
看上去像是想要从陶梦的血管中勾出什么来,只不过每次都不成功。而且这个过程看上去真的挺疼,到最后田洪生直嘬牙床。在看到钟言手里的钩针又一次出针,并且勾出了血色的肉丝之后,田洪生终于忍不了了:“你找什么啊?我也学过一些外科知识,我帮你。”
“你别过来,这东西快被我勾出来了,到时候奔着阳气重的人去,弄在你身上就坏事了。”钟言用眼神制止了他,“而且我也已经找到了。”
“什么?”飞练和小女鬼好奇地凑过来看,他们都没什么阳气,都是阴的。
“舌蹩真正的虫足,就是这个……”钟言感觉到这次下针有所阻碍,再出针的时候明显没有那么顺利了,显然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但是他没有用力,反而将动作放轻,节奏放缓,徐徐带之。
一根血红色的“长线”,从肘内侧的小伤口里被拽了出来。
田洪生忽然联想到了挑虾线的画面。“这是什么?舌蹩的血管?”
“不是,这是舌蹩的虫足。”钟言小心翼翼地挑出一根来,“飞练,拿热水来。”
飞练一直等着帮忙,终于有用得上他的时候了。厨房的热水壶里一直有恒温热水,他接来好几碗,依次摆在了钟言的面前。
血红色的细线不停扭动,像是想要用尽办法回到人类的身体里去。钟言直接将它放在了热水里,它立马不动了,完全失去了活性。
“舌蹩在舌下的那些虫足是伪足,虽然脱离人体后也能靠着那个行走,但是真正的虫足已经渗透进寄主的身体当中,特别是四肢末梢。这段时间里,陶梦想说什么话,想要去哪里,干什么事,实际上都是舌蹩在控制。等舌蹩长成可以完全脱落的时候,寄主的每一根血管里都是它的虫足,完全没有了自我意识。那时候的人就不是人了,而是一只……”钟言撩起眼皮,冷冰冰地看了看田洪生,“是一只虫,人在走就是虫在走,人说话就是虫说话,所以我特别讨厌这东西,因为我以前就被虫人骗过。”
田洪生见过鬼,但没见过这样恶心的东西。“那这东西能彻底根治吗?”
“看命,我只能尽力。”钟言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另外一侧的手臂,将肘内侧划开。
将近几十分钟的小手术,钟言费了不少劲儿,也出了不少的汗水。飞练帮他擦汗,像个小助手一样,心里则越来越钦佩了,没想到师祖厉害成这样。凡是下针的地方都被钟言划开,连眉心都没能放过,等到眉心里的虫足被勾出来,钟言仍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还有没勾出来的?”飞练问,他看师祖没有收起钩针。
“还差最后两条。”钟言歇了歇,但马上开始行动。这一次他下手的地方是最为薄弱关键的眼皮,而且还是眼皮的内侧。
他先把陶梦的眼皮翻过来,在指尖凝结出一把精致的冰刀。不到半厘米的刀刃在内眼皮上留下一道痕迹,伤口朝两侧翻开,露出了眼皮的血管和脂肪。血立马流入眼眶,在眼白上覆盖了一层血膜。钟言再将钩针深入眼皮的小伤口之内,顺着眼皮的高度和眼球的弧度一点点往下刮。
一刮一擦之间,柔软的虫足就被他勾出一点。
田洪生松了一口气,这应该就是钟言说的最后两根,应该不会很长。但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两根最长,好像没有长短的限制,只要钟言不停就能一直拽下去。
他甚至开始怀疑,陶梦的眼球里面、脑子里面是不是已经被虫足填满了?
拽了将近十几米才停,钟言将这一团红血丝线扔进热水,开始对付另外一只眼睛。
而第六医院的妇产科,这时候大部分待产孕妇已经准备休息了。病房里的台灯一盏接一盏地灭掉,每灭掉一盏,病房里就黑掉一块儿。一个病人只能有一个家属陪同,今晚是萧薇陪床,而梁修贤说他自己会找地方休息,但肯定不会离开医院。
护工床刚刚打开,萧薇将羽绒服铺在上头,忽然听到杜亦寒“哎呦”了一声。
“没事吧?”她立刻转身问。
杜亦寒挪了挪双腿:“没事,就是刚刚肚子里动得有点厉害,有点疼。”
“那就好,如果难受了就说,我去找护士过来。”萧薇坐到床边,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肚子尖,“怀孕可真辛苦。”
“是啊。”杜亦寒笑了笑,“要不是陶梦一直鼓励我,我真的不敢生下来。原本我是想打掉的,可是她说,既然来了就是缘分,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萧薇也笑了:“有个好朋友最好了,我以前,也有一个好朋友。我和她就像你和陶梦一样,经常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幻想老了之后我们怎么出去玩儿。她比我胆子大,我俩一起看恐怖片她每次都说没感觉,我每次都吓得不敢去洗手间。我俩上学的时候才逗呢,有男生抓毛毛虫放我笔袋里,她把毛毛虫拿起来,塞男生的衣服里……”
说着说着萧薇就笑了,笑着笑着她就安静了。
杜亦寒还等着听后面:“然后呢?她现在也在崇光市?”
“然后……然后我们就长大了。”萧薇只是摇摇头,不细说了,“不过我真的很佩服你,我那时候怀孕,从来没想过真生下一个孩子,我没勇气当单身妈妈。”
“我也没勇气,只是蒋文和我的感情太好,我总忘不掉他。如果没有那些意外,我们现在都领证了。对了,我给你看看我们之前的合照吧,我找找手机里还有没有。”或许是说到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两个同病相怜的女生忽然筑起了一道友谊的高墙,让杜亦寒打开了手机,“这是我们去年在河岸照的,你瞧。”
手机屏幕在萧薇的面前一闪,萧薇的眼球像地震一样,脑海里轰隆一声巨响。
“你瞧,我俩是不是很般配。”杜亦寒还在笑,脸上是即将初为人母的喜乐,以及对挚爱的怀念,“好多人都说他好看呢,但我觉着我也不差啊。”
可是萧薇却没有了任何的反应,般不般配她暂时回答不上来,只是那张清秀的面孔她再熟悉不过了。照片里的一男一女相互依偎,背后就是崇光市最为出名的河岸灯光秀,人群中一眼望去,两个人如同神仙眷侣,恩爱非常。
可她曾经也拍过类似的照片,和同一个男人。
杜亦寒口中叫作“蒋文”的前男友,就是她的前男友陈然!
“我俩是在过马路的时候认识的,你说巧不巧吧,我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鞋带,给他绊了一跤。”杜亦寒看不出萧薇已经脸色大变,还在回忆和已故男友的甜蜜过往,“后来我们加了联系方式,我说赔偿他一双球鞋,没想到最后就成了他的女朋友。只是那双球鞋……到现在我还没买。”
“等到孩子生下来,我再去买吧,到时候带着孩子一起去看他,把鞋也带过去。既然答应了他的事就不能食言。其实如果不发生那些事,我们现在都已经结婚了。”杜亦寒明知道不能伤心,可泪珠还是忍不住地滑落下来。啪嗒,两颗眼泪掉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刚好掉在男朋友的脸上,模糊了他的面容。
萧薇也看到了她的眼泪,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前因为男友离奇消失断联而泪流满面的自己。她忽然打了个激灵,赶紧拿纸给杜亦寒擦泪水,杜亦寒接过纸巾破涕为笑:“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其实我现在很少哭。”
“没事。”萧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两个字的,她再次看向手机屏幕,那张脸让她记忆深刻。
几个月之前,这个人也曾经霸占了自己的手机相册。他们一起录视频,拍合影,一起许下婚姻的誓言。
“哭出来就好多了,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杜亦寒真心感谢萧薇,陶梦和自己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萧薇则完全是陌生人。萧薇心里乱得很,一团乱麻,乱得她两个膝盖不停打哆嗦。她一直以为陈然是不负责任,是临阵脱逃,但从来没想过完完全全是背叛和利用。
更没想过,他们的时间线上,还要另外一个杜亦寒的存在。
“对不起,我忽然有点儿闷。”萧薇要出去静一静,在这里她没法安静思考。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了病房,可是又不敢走太远,好在老仙还在病房里看守,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事。
扶着墙走了几步,她走到了洗手间的门口。萧薇一头扎进洗手间,拧开了水龙头,用冰凉刺骨的水冲刷着掌心,使劲儿地拍拍面颊,命令自己这时候千万要冷静。
可是这怎么冷静得了?饶是萧薇已经跳出了失恋痛苦,还是被整件事情震惊到了。
按照时间来算,杜亦寒的孩子已经足月,自己的孩子如果没死,这时候大概是四五个月,也就是说……那个男人同时当着“蒋文”,也当着“陈然”,他先是让杜亦寒有了身孕,然后又让自己有了。
萧薇完全不去想他到底爱谁,只想知道他究竟是谁。这摆明就是一个深坑陷阱,他是故意让她们有了身孕的,这绝对不是偶然。
所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不涉及感情诈骗,完全是利用。萧薇再次用水洗脸,心情已经度过了剧烈动荡的阶段,只是这一切都让她太恶心了,太肮脏。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比半年前明显消瘦,可眼神却变得坚毅刚强。水珠从她的脑门儿滴下来,萧薇抽取纸巾狠狠地擦干了脸,平静之后才能思考问题,她在等平静后的清明。
又等了半分钟,萧薇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件事要瞒下来,不能让杜亦寒知道,她和自己的情况不同,她现在是一位即将生产的母亲,不能出差错。而且……这种惨烈的事实有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决定好了,萧薇打起精神走出了洗手间,刚转身走向病房就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人。
“对不起。”萧薇赶紧道歉,擦肩而过后继续前进。
只是走着走着,萧薇停了。
刚刚自己撞到的那个男人,为什么有点儿眼熟啊?
白天,在太平间刘大爷的办公室,自己好像见过……
见过他的遗像。
是他!萧薇快速转头,身后已经没了人影,没错,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飞练:家鬼们谁懂啊,这小女鬼薅我头发。
小女鬼:明明是你先动手。
第136章 【阴】妴怪裂13
方才自己明明就是撞上了一个人,怎么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萧薇确定自己根本没有眼花,肩膀还有被碰撞过的实体感
那感觉冷冰冰的,像是撞上了一块冻肉,毫无生气,死气森森。撞上的那一瞬间他也没有和自己说话,直接就走过去了,一开始萧薇还以为他是被撞到所以不太高兴,于是赶紧道歉,现在再回忆他可能不是不太高兴,是根本就不是活人。
一具病死的尸首怎么会在医院里四处游走呢?现在的他去哪儿了?
萧薇站在原地左右环视,甚至还退回洗手间里,窥视着男洗手间那边会不会有人出来。十几分钟过去了,男洗手间里根本没人走出来,萧薇再次拧开冷水龙头,用水拍拍脸,复盘眼前的困境。
杜亦寒和自己有同一个男朋友,医院里有一只仙家在追杀她。现在又出现了一个行走的死尸,尸体肯定是从停尸房跑出来的,因为撞到他的时候能感觉到他身体上的冰冷和僵硬。这两件事就够糟糕的了,还有一件就是学长的不正常和那封信。
他一定也是遇到了事情,所以第六医院才会产生鬼煞。
所以,现在所有人实际上都在鬼煞里?是鬼煞的力量让尸体死而复生?还是说,大家伙忙活了这么半天,根本没触及到鬼煞的核心?连这是什么鬼都没搞清楚?
没有头绪,萧薇没有独自处理过灵异事件,了解的也不多。要是钟言在他会怎么办?
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啊,萧薇很快找到了一条路,那就是必须冷静。要是钟言在,哪怕他同样没有头绪,但一定会让所有人冷静。心不静则乱,一乱就会上当,甚至中了障眼法。
所以萧薇当下做了一个决定,先回病房,如果那些人是冲着杜亦寒来,那么就更需要陪在杜亦寒的身边了。思索之后,萧薇对着镜子喘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这里。
只是镜子里的她并没有消失,反而露出了一个莫测的奇怪微笑,下半脸逐渐出现了许多泡泡。
六层的护士站也到了稍稍清闲的时候,白天这里忙得脚不沾地,等病房熄灯之后,小护士才能坐下歇一歇。可是歇一歇也不是真的休息,虽然坐下了,可手里还在忙着。
她翻看着两天之后的排班表,小护士在自己的工作笔记上打钩,或者画叉,病房里偶尔传出一两声“哎呦”都很正常,走廊里的脚步声也没什么,有些陪床的家属这时候才出来洗漱,或者用走廊的微波炉加热晚饭。
她低着头,继续翻着排班表,心里想着哪屋哪床的病人已经超了预产期,忽然余光里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张主任?”小护士抬起了头,“您怎么来了?”
张主任和她隔着前台,一言不发,只是脸上戴着一个医用的口罩。
“您……您不是已经下班了吗?”小护士站了起来,张主任这个时候绝对已经下班了啊,而且下班之前她还抱怨了一下今晚的天气,还提醒她们明天一定要记得带雨伞。可眼前的张主任不像是下班,也不像是回过家又匆忙回来,她穿着的白大褂上还有着今天不小心弄上的钢笔水,显然这几个小时就是根本没回家啊。
可是张主任要是没回家,她躲在医院里干什么?没有必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冷风过境,一下子吹开了排班表,纸张从左到右翻面儿,像是有人故意在抖纸,抖得哗啦哗啦直响。窗外打了个闪,闪得护士站的台灯好像也跟着闪了一下,照得张主任的脸部煞白。
“张主任?”小护士有点儿害怕了,往后退了退。
白大褂上有墨水渍,张主任脸上的医用口罩倒是全新,强烈的新旧反差让人无所适从,而且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张主任。小护士本能地往后再退:“张主任?您……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