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难当 陛下难当 第59章
作者:宋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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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车轱辘转着,最终咕噜噜地驶向摄政王府。
从马车里下来了一人,织金斗篷下的公子,身姿卓越,贵不可言。
小雪又下了起来,漫天飘零地落下,纷飞间的寒风呼啸,半开着的大门里微亮起着灯火,贺子裕一步步走了进去。
而堂前有人一身玄色曳撒坐在椅上,正撑膝煮酒,白气蒸腾着飘散而起,在一片白茫茫中散开。
他像是已经等候多时。
也许他每晚都是如此等着,贺子裕不知道。
裹起的长巾贴着柄手,端起红炉里倒出来了热酒,滚烫的酒水溅落在酒盏旁,那人又端着酒碗遥遥看向贺子裕,隔着漫天的风雪。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远远的,那道嗓音一顿,“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贺子裕低头,笑了下。他又擦擦眼,抬起头来遥遥看向那人,便以今夜风雪相祝,饮一杯又何妨。
“秦见祀,我回来了。”
第68章 朕中意你
炭火悄燃,外头冷得厉害,屋子里却暖和的很。
披风取了被挂在衣架上,秦见祀走来握了下贺子裕被冻得微僵的手,从背后揽抱住他,顺势又将加了炭的手炉塞到他手中。
热意弥散开来,冰凉的手心也渐渐回温。
许久烛火跳动着,屋子里除了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就剩下彼此绵长的呼吸,贺子裕微偏过头来看向秦见祀。
好像才见过不久,又好像许久未见。他先前从未注意到秦见祀疲惫的神情和眼中的血丝,可惜这张俊美的脸庞,如今看着都沧桑不少。
这厮这些天该是何等的不易。
他低下头,眼神晦暗:“你下了好大一局棋。”
“陛下看出来了?”
贺子裕微微颔首。
把他囚在殿中,而自己独自面对这凌人风雪,贺子裕只消往后推一推,就能猜到秦见祀原本的计划。
改革变法这样的大事秦见祀办得如此急,显然是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丝后路。
不论新政成败与否,变法者都会被推上风口浪尖,秦见祀qj他,不只是为了让他尽早醒来,更是将他从这件事中择出去。而秦见祀则独自转向朝堂,受千夫所指。
待到贺子裕从寝殿中踏出,一个不再受群臣拥护的摄政王,与一个名正言顺要亲政的帝王,秦见祀等同于是将这把趁手的刀亲手递到贺子裕的手上,用自己的性命和权势推贺子裕掌权上位。
可是这样,秦见祀图什么呢?
“你莫不是想前人栽树,叫朕这个后人乘凉。”
秦见祀闻言笑了下,“怎么,有何不可?”
“明明朕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是当真不怕朕不念旧情,打着清君侧的幌子诛你九族?”贺子裕转身来,对上他双眼几番说不出话,长袖一扬,溅起炭火意零星。“秦见祀,你赌得太大了,朕……实在不配你如此信任。”
“臣也想过,陛下醒来之后终究是要亲政的,”秦见祀眼中丝毫不觉意外,贺子裕生性便是多疑,其实他也是如此,但是他们之间总要有人妥协。
“臣既要放权,就得放得叫众人信服,能让陛下踩着臣掌权,倒也是条不错的道路。”
贺子裕话一顿,又是难以辩驳,“这些时日……”
“陛下心疼。”
“是。”
“那能得陛下心疼二字,应是足矣。”
火光摇曳倒映着那瞳孔中的自己,贺子裕心中愧疚但是难说出口,他从来都是太不相信秦见祀,又自以为谨慎地将一切情绪都隐藏的很好。因此他更心虚在寝殿中的半个月他所暴露出来的——
平素七分爱意,却要装成十分。
聪明如秦见祀,如今自然是知道的。
秦见祀抬手去摸了摸他头,垂眸去额间相抵。“陛下不必太过介怀。”
“朕还以为你会生气,”贺子裕叹口气,转过身去给自己倒了碗酒,“都是关在殿中,这次与你去振灾前那次,其实朕的态度并无差别,都说两人在一起的感情总该与日俱增,朕却是毫无长进。”
“陛下这是在反省?”秦见祀有些好笑。
“朕总该有所进步不是?”“陛下忘记一切后不信臣,臣想,也是有臣缘故在里面,”嗓音低哑,沉沉传来,“或许从前臣给陛下太多不好的记忆,让陛下先想起来的都是臣狠厉的一面。”
“没有,秦见祀。”贺子裕一口闷了酒,又闷声接话道,“朕觉得你挺好的。”
背后像是一声轻快的笑声。
贺子裕又倒了一碗酒,递给他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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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酒暖身,脱鞋上炕,贺子裕就倚靠在床头上,让秦见祀枕着自己的大腿。他能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拍着窗子呜呜作响,内里噗呲着炭火声,却是很静谧的冬夜。
“陛下今夜就睡在王府?”
“嗯。”贺子裕点了点头。
像是这种时候,什么改革与新政就都可以暂时放放,他们操心的家国民生也可暂时搁置。只是像寻常人家暖炕过冬一样,享受一下难得的时候。
贺子裕的手摩挲着秦见祀鬓发与面庞,摸过耳垂捏了捏,手就被人轻拍了拍。秦见祀似乎难得这般放松的时候,一副困倦意重重的样子。
“那我们睡吧。”明日的朝堂还等着秦见祀继续主持大局。贺子裕摸上秦见祀喉结,任他抓着手去双眼微合,“以后等这件事过去,有朕替你扛着担子。”
他翻个身扯过枕头来,闭着眼睛笑了。“好。”
贺子裕就熄灭了床边的烛火,屋内一下暗了下去。他在黑暗中辨着秦见祀的五官轮廓,想着今日一天的事,和以前的事,却是毫无睡意。
又过了会儿,他就问,“秦见祀,睡了吗?”
“……”迷迷糊糊的,传来人沙哑的应答声,“……睡了。”
贺子裕就止住不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他想到秦见祀在莲花池旁,还有在寝殿说的话,一次是说臣心悦陛下,另一次是说臣实在心悦陛下。
然而话说起来,他还从来没对秦见祀表示过什么。
“秦见祀?”
许久,黑暗里只有人绵长的呼吸声。
贺子裕趴了下去,觉得还是得补上,不然总觉得欠了秦见祀。于是他蹭着秦见祀的耳垂低低说:“秦见祀,朕中意你……朕实在中意你。”
人睡着了,那倒也没什么,床褥间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话说完,那朕睡了?”
倒也不算一腔感情付之东流,秦见祀醒着的时候贺子裕也说不出这样臊人的话来。
贺子裕正要满意起身来,想着这事就这么揭过,忽然间,一双掌就此抱上他的腰,翻身裹带着,狠狠揉入了怀中。
“秦、秦见祀……”黑暗里,贺子裕睁大眼。
“陛下慌什么?”醒转的秦见祀笑道,压了上来,“再多说几遍,臣必铭刻肺腑,牢牢记住。”
屋内一晌贪欢,贺子裕顿时有些遗憾。刚豪气万丈地说好帮秦见祀分担摊子,结果第一夜就把人给叫醒了,让本就疲倦的秦见祀又更加疲倦。
“朕多说几句,你可要早些睡啊,不许动手动脚。”
“好,”屋内传出声音来,带着几分欢愉,“抱着陛下睡。”
第69章 伺候朕
第二日,秦见祀上完早朝回来之后,就与贺子裕分析了时局,他们俩既然想要推广新政,革除弊端,那么首先就得合演一出戏。
秦见祀摩挲着手间扳指,“帝王之术无非平衡朝堂,这场变法要有人激进,有人打压。臣做这个唱白脸的,陛下便是唱红脸的。他们自以为操控陛下亲政可以对付臣,但陛下只用打压臣这个人,却将新政继续推行下去。”
就像秦惠文王将商鞅五马分尸,却用商鞅所变之法继续治理秦国,一样的道理,秦见祀甘愿成为贺子裕手中的刀。
他要贺子裕做这场变法中的粘合剂,借反对他的朝中大臣之力扶持贺子裕亲政,就使得新政能快速推行却不生太多乱子。
“这就是你最初的计划?”棋子落,贺子裕深深看向他。
“是。”
“可你这一身污名……”
秦见祀悠悠道:“千载过后,史书上自见分晓。”
贺子裕捻着白棋子与他对坐下棋,不住低低笑了声,是他的作风。
外头雪落纷纷,屋内二人对弈,闲敲棋子,贺子裕的白棋一路稳扎稳打去,而黑棋步步退让,拱手相迎,自甘退入樊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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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城东一间被人租下许久却无人居住的宅院,突然间热闹起来。
先是仆从扫水,搬入炭火,而后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为首者揭下斗篷,轻拍了拍身上的雪踏入书房,收拢的油纸伞就放在墙边,他望向外头的风雪,笑着摸了摸胡子。“今年的雪下得这般大,瑞雪兆丰年啊。”
“太傅。”
书桌旁,贺子裕起身相迎。
“陛下下诏,老臣必然先至。”太傅拱手道,自熬过那场病后,他的身子受太医调理好了许多,如今倒是精神矍铄,“不知还能陪陛下再过几次冬,京城的雪,倒是看一场少一场。”
贺子裕知道太傅因为自己,一直拖着没有告老还乡,心中还是几分内疚。
“陛下啊,”他拍了拍贺子裕的手,“照您心中所想,大胆去做。老臣只要还有口气,总会站在您的身后。”
贺子裕闻言,有些微怔,“朕何其有幸,能得太傅青眼。”
“陛下,不必妄自菲薄呐。”太傅最终晃了晃手,送他走入隔壁厢房中。
郑庭芝与林小侯爷他们也陆续进来了,还有几位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众人陆续到了之后,偌大的书房顿时有些拥挤。
众人只知是太傅宴请,却不知那位传言中缠绵病榻已久的帝王此刻便在一墙之隔外。
茶桌上的新茶,刚刚煮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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