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难当 陛下难当 第66章

作者:宋昭昭 标签: 穿越重生

  一百杖的重刑受下来,饶是周朗都要昏死过去。身下一滩血迹,衣衫更是混了血肉难辨。

  刘遏站起身来手一挥,执行的两个士兵便退开了,他缓缓走到周朗面前,俯身用受伤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强硬地挑了起来。

  “殿下。”

  “今日不杀你,是念在你从前舍身护孤的份上,”刘遏盯着他双眼,一字一句,“但此后,凡孤眼目所及,不得有你的身影。”

  “殿下……”周朗先前受重刑都未有反应,如今却是一把攥紧了刘遏的衣袍,乞求地看着,“求殿下应允,让卑职留在军营中,卑职必不会打扰殿下……求殿下应允!”

  刘遏一把扯回袍子,孤傲地往外走去,围观的人群往两边散开。

  “赶出去。”

  ·

  尘埃落定。

  至此后刘遏应当再未见过周朗,只是每每午夜梦回之时,像是有炙热鼻息铺洒在耳畔,他总是会惊醒过来。

  他隐约记得自己狼狈在周朗身下的样子,记得他手脚并用地往床榻外爬去,却被人提着脚踝轻易勾来,那臂膀护他多年,也将他牢牢桎梏在了怀里,肆意凌辱。

  他应当是恨周朗的,可是却也因此,想起了许多被他所遗忘的事情。

  记得那年冬日大郑宫中落了雪,那时他还小,常常会偷偷潜入冷宫中和不能露面的胞弟一起玩耍,也因此知道了很多后宫中的秘事。

  有个王美人耐不住寂寞偷偷喜欢上了一个侍卫,听说他们总会在梅泉宫中幽会,他和胞弟起了捉奸的心思,半夜偷偷躲到了梅泉宫,却撞上了赶来拦阻同袍的少年周朗。

  那夜火把缭绕过悠长黑暗的宫道,悉悉索索的盔甲撞击声包围住整个梅泉宫,真正与王美人有染的侍卫却跳窗跑了,留下手无足措的周朗,王美人一口咬定与她私通的就是此人,父皇勃然大怒,要下诏处死。

  “等等!”他从假山后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拦在周朗的身前张开手,“父皇不可以乱抓人,这个侍卫根本是无辜的!”

  小刘遏扭过头去抬头望向高大的周朗,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至此之后,每每他出东宫门,都能看见周朗在远处默默站着的身影。

  “你是谁?”直到那天小刘遏避开宫人,叉腰站在周朗面前,鼓起脸,“为什么老是在孤的宫门口,你要是不说,孤可要治你重罪!”

  “属下叫周朗,”周朗俯身行礼,“您救过属下,您忘了吗?”

  “喔,周朗。”小刘遏摸摸下巴,“那下次孤一定记得你。”

  有时候他心情好,会把用剩的糕点赏给周朗,周朗都很认真地用布包起,藏到怀里,也是周朗和他说民间有许多小吃,有生煎包子和蒸饼。

  他每次逃学堂的时候,都会在树下看见候着的周朗,周朗抱他爬上矮矮的围墙,带他避开巡逻的禁军,然后在没人的藏书阁高处听他抱怨夫子讲课有多无聊。

  总是他说,而周朗静静听着。他们还发现了一条密道,就在梅泉宫偏殿的床榻下面,是他与周朗玩躲猫猫时候发现的,密道直通一座废弃的府邸下方,顺着暗门可以爬到地面。

  周朗拉着他从暗门出来,他灰头土脸的,呛了呛咳出的灰。

  “太脏了,孤真想立刻沐浴。”

  “这里好像没有沐浴的地方,殿下。”

  “要是能出暗门就是浴池就好了,”小刘遏抱胸道,“这样孤就不会那么脏——周朗,等以后孤长大了,孤就把这座府邸赏给你。你在这里建个浴池,等孤经常来找你玩。”

  周朗一愣,随即拱手行礼。“属下定然不负殿下所托。”

  “走,吃蒸饼去!”

  可再后来几年,刘遏就忽然见不到周朗了,听说像是被调去了行宫。

  他曾经也有思念过这个玩伴,再之后几年刘遏渐渐长大,又遇到了新的人和事,也就渐渐忘记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小小的侍卫。

  忘记了那个少年侍卫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温和与眷恋。

  “周、朗。”

  ·

  军帐之中,刘遏缓缓念出这个名字,难怪离宫逃难的那几年里,周朗总是誓死护着他,刀枪剑戟里周朗受了无数的伤,几次险些生命垂危,只是护着他的侍卫那么多,他竟从来吝啬于多赐一个眼神给周朗。

  只有上位者的关怀与感激,应允着得势之后的荣华地位,但周朗需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夜色渐渐黯淡,星辰轮转着浮上天际,刘遏久久躺在榻上,有些头痛。即便如此,也是周朗大胆亵玩他,每每想起,仍是难以原谅。

  外头传来了小六的声音,“殿下,军医求见。”

  “让他进来吧。”刘遏垂袖在榻间,嗓音淡淡。

  “殿下——”帘子掀开后王军医进来了,急急跪下,“求殿下救救下官的妻女呀。”

  “嗯?”

  “周朗那厮,就是前些时日被殿下打了一顿赶出军营的周将军,再前些日他威胁下官绑架了下官的妻女,如今寻不到人,恐怕下官妻女性命垂危呀!”王军医急得焦头烂额,连嘴上都撩起个大泡,看起来像是实在想不到解决的法子,才会找到刘遏这边来。

  “你说,他劫走了你的妻女?”刘遏眉头微微一皱。

  “是。”

  “他为何要如此做?”

  “因为……因为……”王军医顿时一顿,目光躲闪起来,刘遏随手将榻边茶杯拿了起来,砸向他。

  “说。”

  “因为下官在军中贩卖迷情药,恰好,恰好又卖给了贺帅一份,”王军医低下头来,声音越来越轻,“周朗那厮不知为何拿着剑过来,不准下官再卖,还说劫了下官的妻女以作要挟……”

  刘遏目光一怔。

  “殿下,求您想想法子吧!”

  “你下去吧,”榻上,刘遏声音很轻,“三日之后,再来寻孤。”

  “谢殿下!谢殿下!”

  王军医感激不尽地退下了,刘遏起身来,目光隐动着,抬手吩咐小六去查个清楚。

  这回,他怕是忘不了周朗了。

第78章 像条灵活的蛇

  三日后,骏马疾驰着出了军营。

  刘遏命人去查了,周朗被赶走后就一直徘徊跟在离大军一里的地方,随着大军的前进或驻扎而风餐露宿,丝毫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贺启六从王军医手中买了迷情药后,那位贺家小姐又无故失踪。

  想到先前贺启六话里话外明示着联姻的事情,刘遏差不多能将这其中的龌龊猜到个七七八八。

  他总该亲自去找一找周朗,问个清楚。

  暗夜之中,马蹄达达冲过官道,刘遏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咻”一声,暗箭袭来。

  骑在马上的刘遏微微偏头,望向四围包抄而来的黑衣之人,行动果决有素,一看就经过操练,是军中之人。

  “贺启六的人?”刘遏眯起眼,他私自出营瞒得密不透风,本以为不会有人知道,他再连夜悄悄潜回,却没想到贺启六早已在暗中盯着他。

  如今再过不久就能攻向都城,黄袍加身之时就要临近,饶是贺启六也按捺不住。既然不能联姻,就只能让这位前朝殿下悄无声息地死了,否则多年忙活终究是做了别人的嫁衣。

  刘遏咬牙,冷箭不断袭来,他反抓住其中一支直直甩向刺杀者,随即拔出腰间长剑就踩鞍借力,撩剑一提冲杀去。

  银白锋芒在月色下一闪而过,崩剑截杀于敌势之中,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初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来人扬起刀一跃砍来,他换步挽花去,马步挑剑以攻为守。

  几人讶异于这位堂堂殿下展现出的实力,更因此被打得措手不及,但很快众人就接连围了上来。

  刘遏越战越猛,远处更有哒哒马蹄声响起。他猛然回头,竟然看见周朗蹬着马鞍间飞身而来,加入战阵之中。

  果然周朗没有离军太远,一直在暗中远远守着他。

  嗤一声,剑身直直插过胸膛,拔出来带着温热血意。周朗与他后背相抵,呼吸沉沉看向四围八九人。

  “殿下,掩护你上马。”

  “好。”

  众人围拥上来,被周朗扬剑挡住,刘遏趁机拽住缰绳踩蹬上鞍,眼见利箭袭来周朗飞身上马,噗呲一声身子前倾,撞上刘遏肩头。

  马蹄达达而去,周朗大掌环住他的腰身,死死抱住。

  ·

  “你没事吧。”

  暗夜下,马最终踟蹰停到了土地庙前,这大概就是这几天周朗落脚的地方。刺客眼见一击不成便没有再追上来。

  腥咸的血迹蜿蜒而下,粘湿了刘遏衣衫的肩头。他转过头去,望向周朗。

  “没事殿下,只是中了一箭。”他松开了一路抱腰的手,刘遏下马来,看他淡然地折下箭柄,面色微微发白。“箭簇入的不深,没有伤到要害,就是不太好拔。”

  “孤帮你吧。”

  篝火微弱地燃烧着。

  堆积的干草堆与架起晾晒的盔甲,显示着曾经有人在此住过几晚,角落里一些鱼刺与山鸡骨头,可以看出周朗至少没饿着自己。

  刘遏不知为何就有些放下心来。

  那几年也是如此,只要有周朗在,不管是在何处,他总不会忍饥挨饿,有时他还想若是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日,周朗会不会像介子推般自割腿肉,以叫君王充饥。

  身后传来了鞋履踩上稻草的细碎声音,刘遏猛然转过头,对上了周朗的目光。

  刚有些熄灭的篝火被踢了几脚,扔进去些助燃的草木,又接着燃了起来。周朗背对他跪坐下来,那根箭簇比周朗所说的进入还要深,但是周朗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只是背对火光,沉默看着地上的影子。

  “咣当”一声,箭簇落在了地上。

  衣衫被扯下,猿背蜂腰,露出背上还未好全的脊杖伤,周朗将捣碎的止血草药递了过来,刘遏就顺手敷上,他按压着伤口附近以作止血,扯下周朗的里衣衣摆来牢牢包扎。

  “辛苦殿下了。”

  “无妨。”

  刘遏处理完伤口站起身,从打来的井水里洗了洗手,而周朗披上衣衫,转过身来。

  几日不见,他的眼中充了红血丝,下巴长起了胡渣,整个人都瘦削不少,他想伸手走近去,又想起先前的事情来,反而是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迟疑地低下头去。

  殿下怕他,恨他,他都知道。

  周朗最终俯身半跪下来,沉默不语。

  “背上的脊杖伤?”刘遏用长巾擦着手,始终淡漠看着。

  “承蒙殿下关心,已经好了大半。”

  “孤来是问你,”刘遏扬起头,摩挲着指间扳指,“迷情药之事,孤已经查明。这药不是你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