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啊 贫僧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啊 第87章
作者:炸毛的红眼兔
在苑之东南隅,有一座高数十丈的横观层楼,名“玉楼”,金碧相射,颇为高大宏伟,下有锦石缠道,宝砌的池塘上柳锁虹桥,花萦凤舸,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象。{注1}
澜风亭内已经有许多书生模样的人在里面,他们大多手执纸扇一身长衫,或站或坐,时不时吟诗作对,面上满是意气风发之姿,已经引来了不少闺阁女子躲在对面虹桥上偷看打闹。
柳轻意也在其中,他坐在角落,眼神随意地看向周围,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最后,他的眼神在玉楼某个地方定了一下,之后又自然地移开视线。
玉楼顶楼。
站在这里,视线正好对着宴会正席,且能将下面人的动作一览无余,元问渠站在上面,看了一会收回视线。
“担心?”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元问渠拨开帷帽垂下的白纱掀在后面,转身看向一身青衣,手拿蒲扇的孟瑶青,神情不变:“没什么好担心的。”
“也是。”孟瑶青走上前站在元问渠旁边,看着下面成群结队的人,以及澜风亭内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轻轻笑了下,“毕竟陛下向来万无一失。”
元问渠瞥了一眼孟瑶青:“彼此。”
孟瑶青莞尔一笑:“当时陛下来找我,属实让我惊讶。”
“国师不是早就料到了吗?”
“怎会,我不能料到万事,对陛下您,更是一向不敢轻易下定论。”
元问渠唇角轻微勾了下,转而淡下神色,道:“早就不是陛下了,你也不必如此恭敬。”
“应该的。”
见元问渠不再回话,孟瑶青手搭在围栏上,随意往下看了一会,似是想到什么,说:“今日怎么不见你身边那位跟着你一起来?”
元问渠眉头一挑,看向孟瑶青:“你说谁?”
孟瑶青正欲说话,下方忽然一阵骚动,两人同时往下看。
只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走来,宫女太监分散两侧,皇帝一身常服走在中间,身旁是头戴凤冠搀扶着皇帝的皇后。
这时席面上已经坐满了人,大臣和新科进士齐齐站起来行礼。
一时间颇为隆重。
“启正帝比前段时间更虚弱了些,看来病得更严重了。”元问渠淡淡说。
孟瑶青手摇了摇他得蒲扇,眼睛含着笑:“是啊,又病了些。”
“平身吧。”启正帝扫了下面一眼,轻咳一声,说,
“今日琼林宴,诸位新科进士初入朝堂,当牢记为官之道,谨记‘五善五失’,你们是将来朝堂的中流砥柱,为民请命,要忠信敬上、清廉毋谤,切忌妄自高大,擅自决断,犯上弗知害,轻士人而重钱财……不单是这些新科进士要记,你们,”
启正帝看向坐下大臣,说:“更需牢记。”
“谨记陛下教诲。”众士人和座下大臣齐齐起身行礼。
说完,启正帝重重喘息了一会儿,身体往座背上微微靠着:“……今日大喜,没有那么多规矩,诸位随意便好,开席吧。”
之后场上渐渐热闹起来,席下不少人也都慢慢走动开,拜谢、喝酒、投壶、曲水流觞、吟诗作赋都开始起来。
不少大胆些的新科进士会当众为皇帝作诗,皇帝兴致来了,便会赐御制诗、御书箴、赐书等,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少人都兴致勃勃,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地赞美皇帝表达仰慕之情,席上一时间颇为热闹。
柳轻意坐在角落,眼看着旁边的人已经上前去为皇帝献诗,他垂下眼眸,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之后看向对面坐着的时重霜,恰好与他对视,柳轻意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了?”
时重霜会收回视线,接过时子原递过来的酒:“没事。”
时子原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桥上站了好些模样娇俏,含羞带笑的女子,他了然地“哦”了声,笑着看时重霜,道:“表弟,没想到真让娘给说对了。”
“什么?”时重霜疑惑道。
“小娘子啊,你这算不算铁树开花?从没见你对哪家姑娘有好感,原来还是见得太少了。”时子原道。
时重霜一顿,说:“你别乱说,坏了人清誉。”
“我没这个心思。”
时子原摆手:“晓得晓得。”
时重霜皱眉,正欲解释,却忽然停住了话头。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此事无人奏皇帝,帝心恻隐不知弊。只愿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2}
这声音宛若一道惊雷,乍然让方才还热闹的宴会变成了一潭死水,众人错愕地看着跪在中央的柳轻意,一时间无人说话。
良久。
不知是谁拍案而起,大声怒斥:“你满口胡言!”
作者有话说:
{注1}参考《东京梦华录》卷七,有删改;
{注2}为唐代白居易《杜陵叟》,最后两句有删改。
此外文章中“五善五失”参考的是秦朝“为吏之道”,这里做了一些改动。
第84章 白尘栖
拍案而起的是浃州巡抚张善荃,在年前曾主持荒政事务,因为事情办得漂亮,现已经擢升为兵部尚书。
三月无雨旱风起。这是年前曾在浃州流传来京的一段童谣,被人上奏给皇帝,故而才有了张善荃前往浃州治理荒政一事。
今日这句童谣一出口,不少人还都记得,自然知道柳轻意说的是浃州的事情。
不过浃州旱灾的事情在不少人眼里已经是早之又早的事情,不曾料到今日竟会被一个新科进士在琼林宴上再次拿出来说事。
猛然听到方才诗中的内容,这些人不禁心中一跳。
而此时张善荃面容阴沉,方才站起来拍案而起时酒壶都倒了下去,洒了一桌。
此时他已经恢复平静,坐下来任由宫人上前收拾残局。
“是不是胡言乱语张大人心里清楚!”柳轻意跪在地上,声音镇定,眼圈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红了。
他抬头看向上位一声未说的皇帝,又拜,随后声嘶力竭又含着哭腔道:“陛下,浃州地方人情汹汹,去年干旱已是灾年,官府却急敛暴征,硬生生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百姓无所依,只能典桑卖地,而今年荒歉更甚于去年,如今税收在即,浃州百姓实在是拿不出来钱来交税了啊!”
“他们朝难谋夕,随处可见子女鬻于路人的景象,不少人被活活饿死曝尸荒野衣不蔽体,只因为他们的衣裳全被人剥光典去当铺换口粮去了。”
“百姓食难果腹,官吏却大鱼大肉,城中不见任何施粥的地方,臣偶到浃州,一块饼,便可买三个人甚至更多,而巡抚府则每天大鱼大肉, 每顿饭近百两银子,残羹剩饭将府中看门的狗都养得膘肥体壮。”
柳轻意道:“今日臣冒死以上圣听,如有半分虚假,任君处置。只求陛下救浃州百姓于水深火热之间,毋要被奸佞蒙蔽,当减少税收、整治旱灾、救助灾民、惩治贪官污吏!”
柳轻意声音悲戚,狠狠落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皇后面色动容,忧心地看向启正帝,想要去扶皇帝。
启正帝挥开她的手,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看向在下面坐着脸色不好的张善荃,说:“他说的可是真的?”
“荒谬!”
张善荃一身官服,挺着大肚子上前:“满口胡言!臣以官位担保,臣在浃州时,一心为民,广修水利,甚至亲自为百姓施粥,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污蔑,纯属污蔑!”
说完,张善荃怒目圆瞪,指着柳轻意质问:
“你怎能证明你说的不是夸大事实?灾荒年年有,只凭你口头说说,本官便要平白蒙受这等冤屈,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那岂不是全都乱了套,无缘无故搬弄是非,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作为新科进士,官都还未封,如此急功近利,如何能做良臣好官?如果你说的是假的,你又该当何罪?!本官为人父母,平日里最看不得人吃苦,常常施舍野巷孤儿流民以饭食,这是邻里都晓得的事情,又怎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
一段话说得旁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若是寻常的新科进士,为了而以后的仕途,怕是早已经说不出什么来了,但柳轻意可不在乎什么官不官的。
他看了一眼张善荃一身官府被他浑圆的肚子撑起来,梗着脖子冷笑:“张大人说得话好生动听,怕不就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才会如此心虚,随手丢些吃食好让良心过得去些。”
“你巧舌如簧!”
“你黑心肠!”
“……你!我说不过你!”
时子原坐在时重霜身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暗戳戳往时重霜身边靠了靠,忍不住嘀咕:“现在这些新科进士都这么有胆了吗?这张善荃素日里就阴阳怪气好吃懒做的,我可不信他还会救助孤儿流民。”
时重霜看了时子原一眼,没说话。
“好了。”
启正帝声音平静,看不出喜怒。
“张善荃,有人参你都参到朕脸前来了,你也要反思平日里自己哪里地方做的不好。”
张善荃诺诺回:“是,陛下。”
“至于你。”启正帝话一顿,看向柳轻意,“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随意污蔑朝廷官员,你可知是大罪?”
“念你年轻气盛,以后万不要道听途说,做事还需稳重些,回去吧。”
“陛下!?”柳轻意眼睛微微睁大,似是不敢置信。
张善荃冷哼一声,甩袖回到座位上:“想要参本官,便要先拿出证据来。”
启正帝坐在上方,不再看还跪在原地的柳轻意,咳嗽了两声,便要起身。
皇后连忙起来,搀扶着一同离去。
“我作证,他所言句句属实!”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席位末端,本要离去的皇帝也顿在原地。
柳轻意趴在地上眼神闪了闪,往后撇了撇,差点把眼里憋出来的半滴泪给眨了回去。
众人视线聚集到席位末端站起来的一个人,他衣衫简朴,似乎也是受邀前来参加宴会的新科进士,他走到柳轻意身边,说:“陛下,臣名白尘栖,是今年的一甲第三,正是来自浃州。”
白尘栖撩开灰扑扑的袍子,跪下来,道:“我能证明,柳轻意所言,绝无半分虚假!请陛下明察!”
说完,他转身看向席上坐着的其他新科进士:“诸位,今日我们第一次面见圣上,为人臣子,头等要事便是侍奉君主,若是有奸佞在陛下面前胡乱非为,蒙蔽圣听,我等也自当敢做谏鼓谤木,以清圣听!”
白尘栖眼神转向席上一角,眼神微动。
那人会意,拉起身旁不明所以的同伴就起身上前,大声说:“没错!”
“奸佞当道,蒙蔽圣听,若是张大人这么清白,何必如此急着否认!待一切查明,若真无此事,再行处罚也不迟!我等一朝入仕,谨遵陛下教诲,做官要牢记‘五善五失’,张大人亦当如此。”
有人站出来,又有人跟着出来,之后这些新科进士陆陆续续又有人站出来,而剩下的为了不被落下,也跟着跪在宴席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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