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火葬场文里的深情竹马 穿成火葬场文里的深情竹马 第149章
作者:徒玉
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一切情绪,把滔天的愤怒伪装成了乖乖听话的委屈求全,摘下长命锁,给了周云景。
周云景欢天喜地地走了,周铭仕也很是满意,人群簇拥他俩离开。
书房内,裴谨修眉宇间的一切情绪都于刹那间消失无形。
有些事踏出一步就无法回头,他的命是裴泠给的,那他起码要守住身而为人的底线。
不要杀人。
三天后,裴谨修丢垃圾时,偶然间在客厅的垃圾桶里捡到了那枚被剪得稀巴烂的长命锁。
脑海中突然升起一种预感,明确无比,不容置疑。
他这辈子注定要当个短命鬼了。
死神无声的催促令裴谨修愈加珍惜时间,他简直快把一天掰成两天过,拼命地压缩着闲杂时间,大学四年课程,他用两年就修完了,十五岁大学毕业,出国留学,十六岁拿到了研究生学位。
周铭仕当然不可能让他进万泠集团,所以裴谨修在国外投行找了份暂时的工作,静待时机。
当初,万泠集团内部有不少裴系的人,裴泠出事后,周铭仕大屠杀般地清洗着管理层上上下下,然而百密总有一疏,最终还是留下来了一些裴家一手栽培的人才,对裴家也忠心耿耿。
这些年里,在裴家人孜孜不倦地努力渗透下,万泠集团内的各个核心部门都逐渐被裴系人才更换取代。
这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周铭仕对此无知无觉,等他骤然回过神时,甚至连公司的首席人力资源官都换成了裴家的人,理所当然的,他这一次再也阻止不了裴谨修加入万泠。
升任万泠集团副总那年,裴谨修刚满十八岁。
周铭仕其实已经有三年没见他了,当年印象里那个清瘦拘谨,乖巧顺从的懵懂稚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强大稳重,深不可测的业内新贵,简直从里到外换了个人般,丝毫看不出半点从前的影子。
他最大的儿子与裴谨修同龄,正在国外花天酒地醉生梦死,除了花钱以外什么都不会,更别说富有耐心地主导一场谈判,跨国谈下一笔价值上百亿的项目,游刃有余地加杠杆投资赚钱,小心谨慎,但并不畏畏缩缩,似乎真的把操控金钱当成了一种得心应手的游戏。
然而即便再如何惊叹于裴谨修表现出来的才华与能力,周铭仕仍旧不愿意把万泠交给他。
对他而言,万泠就算不姓周,也绝不能再姓裴。
这场斗争本来应该持续很久,五年,十年,二十年……久到周铭仕两鬓斑白,久到裴谨修半生耗去。
所幸,或许是周铭仕这一生作恶多端,一年后他就得了极为凶险的胰腺癌,病情发现时就已经进展到了晚期。
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裴谨修那时正在国外忙一个并购项目的谈判,得知消息时不知是喜是悲,他无边的怨恨没有消散一点,反而于无边怨恨中又升腾起一股不知所措的无力。
或许是因为人之将死,周铭仕终于在病痛缠身时良心发现了一回,万泠毕竟融入了他十多年的心血,他从始至终都没糊涂到让自己那几个废物儿子接管万泠,放眼集团内部,也再没有比裴谨修更合适的接班人了。
周铭仕别无选择,只能在将死之际把万泠交给裴谨修,他给自己儿子们留下了另一笔丰富的财产,并请求裴谨修能看顾一二。
复仇复了一半,结局却提前上演了,他想得到的一切竟然就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周铭仕就要受尽痛苦地死去,万泠也即将回到自己手里,可这算复仇成功吗?裴泠会满意这样的复仇吗?
可再不满意也没办法了。
立下遗嘱的一个周后,周铭仕死在了医院里。
裴谨修彼时刚好签订完了最后的合同,得知消息后立马买了票,决定于当夜离开阴云密布的E国。
还没等他从纷杂的思绪中整理好心情,回国中途,电闪雷鸣,黑云涛涛,仿佛世界末日降临一般。
飞机如同小孩的玩具,被吹得东倒西歪,转来转去。
千头万绪戛然而止,裴谨修面无表情地心想:他也要死了。
一生如走马灯般地闪过,许多早已忘却的事也一一浮现在脑海里,无比清晰深刻。
人死之后真的有灵魂吗?是会下地狱,还是会轮回转世?
疲倦地闭上眼睛,生命尽头,裴谨修只有一个想法。
别有来世。
所幸,天向来不遂人愿。
第139章
二十年的人生, 讲起来只花了两个小时。
池绪的眼泪本就在眼眶中打转,听到裴泠去世后就再也忍不住了,那之后他的眼泪就没停过, 哭了整整两个小时,哭得太可怜的,眼睛红肿,泪痕交错, 连颊边黑发都被打湿。
裴谨修讲完前世,还有心逗他, 勾起池绪的下巴于眼眶落下一吻,然后抱着人哄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叫我哥哥了吧?绪绪, 我比你大整整十四岁。”
他第一次见池绪的时候池绪才六岁, 此后无论池绪长到多大, 取得怎样的成就, 在他心里也永远都是个小朋友。
绝大多数人都能看出来池绪喜欢他, 裴谨修当然也能看出来,但他既然以长辈自居,那么生出一分那方面的心思都觉亵渎。
裴谨修一直都知道只要主动说出口池绪就会跟他在一起, 可是他不能说。
他们之间, 他可以走九十九步, 但唯独开始的第一步,他必须要等池绪主动迈出。
所幸, 他等到了。
裴谨修的话说完,非凡没能起到任何安抚作用,反而让池绪更崩溃了。
额头抵着裴谨修胸膛, 池绪彻底抑制不住哭声,于阵阵海风声中, 悲戚至极地失声痛哭了起来。
太难过了,难过到站都站不住,池绪一边哭一边身体往下滑,最终软软地跪倒在了湿冷的沙滩上。
裴谨修没有扶他,随他一起半跪了下去,任尘沙沾污衣衫,任凉意侵蚀入骨。
破碎的呜咽声中,池绪说得十分勉强,他声音断断续续的,眼泪一颗颗砸落于地,无比崩溃绝望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你做错了什么?我要是在澄县就好了,我要是能陪你长大就好了。”
可惜,时间是一条单向流淌的河,既然裴谨修的过去里没有他,那就意味着他永远都不能在一切尚未发生时遇到过去的裴谨修。
这个问题裴谨修前世也问过很多次,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命运要那样戏耍于他?为什么要给他一切再无情地剥夺走?为什么要让他经历那么多痛不欲生的艰辛磨难?
事虽有好坏,但人亦有得失,于裴谨修而言,他第一世从未有一刻感谢过命运,第二世倒是经常庆幸。
庆幸他能从那些铺天盖地的磨难中活了下来。
庆幸他不仅活了下来,还从磨难中学会了不少,得到保护最重要的人的能力。
庆幸他穿进书里时大多数不幸尚未发生,他还来得及阻止。
庆幸那些难熬的苦痛通通都由他背负,没落到池绪身上分毫。
毕竟他的苦难能熬过去,而池绪的苦难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灭顶之灾,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抚上池绪的脸颊,裴谨修也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化作了一声轻轻地叹息:“有些事我最不想被你看到。”
正如傅赫川在最狼狈落魄的时候宁愿赶快去死也不想被林之汀看到,裴谨修也一样。
澄县的日子,他掀开回忆一角都觉得出奇丢人,池绪要是真在那里,他的羞耻与崩溃会被放大无数倍。
还有一句,其实你已经陪我长大了一次。
只不过这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世界蓦地天旋地转,裴谨修被猝然推倒。
紧接着,是一个混杂着湿泪与血腥气的吻,太过激烈了,侵吞入腹一般,全凭本能地发泄啃咬。
池绪好半天才放开裴谨修,他把脑袋埋在裴谨修颈窝,眼泪就顺着脸颊流到裴谨修脖颈处,微凉的温度,沾湿一大片肌肤。
“不要恨自己。”池绪小声啜泣着,夹杂着无限的痛惜与怜爱,哽咽道,“裴谨修,不要恨过去的自己,那种情况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要怪自己,也不要再恨自己了。”
躺在沙滩上,仰望灰扑扑的天,裴谨修突然很轻地笑了笑。
他摸着池绪柔软的长发,轻声:“一开始还是很恨的,但慢慢就不恨了。”
裴泠纵容他的傲慢,或许以为这份傲慢伤害的只是别人,但人类恶习归根结底害的还是自己。
如是因,如是果。最终,这份傲慢果然成千上万倍地刺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剥离财富,一朝跌入澄县,他直到那时才发现原来他也只是万千世界里无比平凡的一员,他曾经冰冷讥诮的,不屑一顾的,原来都是他自己。
裴谨修不是那种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人,他严以待人更严以律己,他的傲慢来源于他的自以为是。
所以当他的一切骄傲都被打破,当他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殊时,他从前的那份傲慢立刻矛头急转,对准了他自己。
此后一生,如影随形般,片刻不肯放过。
直到穿书遇到池绪。
他从来都不是因为相似的经历才对池绪心软,他是对池绪心软后才逐渐原谅了当年的自己。
又长大一次后,他才骤然发现,原来八岁是那样小的年纪。
原来二十岁也是那样小的年纪。
一朝从天之骄子跌入谷底,彷徨无措地站在历史迷雾中央,现在看起来芝麻大的小事在当时看来如泰山压顶一般令人绝望。
他又长大了一次,才终于与当初的自己共情。
也终于彻彻底底地脱去了心上的枷锁。
哭过,发泄过,池绪的情绪终于平缓了不少。他起身,把裴谨修拉起,帮裴谨修拍了拍发丝间的沙粒。
正拍着,池绪突然道:“那我就从小把你养起,改变你妈妈的命运,让你快快乐乐地长大。”
他还是意难平,放不下,只能靠想象构建出一副虚幻的美好图景。
裴谨修怔了一瞬,失笑道:“那我要被你养得脾气很差了。”
圈住裴谨修的腰,池绪眼中又泪光闪烁,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道:“你脾气再差我也喜欢你,我要把你养到十八岁,然后追你,无论追多久都要追到你答应为止。”
“我会立马答应。”裴谨修握住池绪的手,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道,“绪绪,无论哪个我都会喜欢上你。”
来自灵魂的吸引,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他的嘴唇刚才被池绪咬破了,残留着几道伤口,唇色分外殷红,鲜艳无比。
池绪想要摸摸,突然想起自己手脏,抬了一半的手放下,他皱起眉,心疼地问:“疼吗?”
回应他的是裴谨修的吻,轻柔细腻。
海风依依,吹得他俩发丝交缠,忽然,一束温暖的阳光落下。
东边突然出了太阳。
天空变得湛蓝一片,显得海水也清澈梦幻了几分。
恍然一瞬,裴谨修想起了初见池绪的那天。
十八年过去,留存在记忆里的画面仍毫不褪色,栩栩如生,鲜艳如初。
灿烂炽热的阳光,茂盛青翠的树叶,姹紫嫣红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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