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林珩 第127章
作者:来自远方
城门外,商人们越行越远,队伍消失在夜色之中。
肃州城内,一辆接一辆马车穿过城东,马奴不断挥动缰绳,驱车驰向晋侯宫。
齐国公子远道而来,依照惯例,今夜宫内设宴款待。
越公子煜,蜀公子齐,蔡使欢以及宋国使臣都将出席。
大小氏族在陪宴之列。各家车辆准时出发,陆续抵达晋侯宫,在宫门前相遇。
费毅的马车先到一步,鹿敏的车辆紧随其后。
两人奉林珩旨意拟定战功赏田一事,近日来频繁会面,关系却未见缓和,反而比之前更加糟糕,变得水火不容。
在拟定章程上发生分歧,两人争执不下,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随时随地剑拔弩张。
“费大夫。”
“鹿大夫。”
两人在宫门前下车,互相致以问候。行事一板一眼,礼仪无可挑剔,偏偏能清楚看出态度敷衍,嘴角的冷笑更是毫不掩饰。
赖白和吕勇结伴而至,刚下马车就瞧见这一幕,不约而同慢下脚步。
目送两位上卿进入宫门,两人才舒缓紧绷的神经,对视后干笑一声,遮掩尴尬和心虚。
论理,他们身为新氏族,本该和鹿敏共进退。
怎奈费毅实在不好惹。
最重要的是,君上不喜氏族无故相争。
今日官爵因何而来,两人心知肚明。事情该避则避,不会硬着头皮往前冲。
“时移世易,如今不比先君在时。”吕勇叹息一声。
“慎言。”赖白出声提醒,向旁侧努了努嘴。
吕勇瞬时噤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绘有智氏图腾的马车出现在夜色下。
驾车的马奴身强体健,一双手臂尤为粗壮,不亚于小氏族家中私兵。
护卫车辆的私兵皆佩半甲,没有骑马,跑步跟随车辆竟无一人掉队,抵达宫门前也未见气喘。
吕勇看得眼热,赖白也极是羡慕。
“不能比啊。”
两人异口同声,艳羡的情绪如出一辙。
智氏马车停在宫门前,车门推开,智渊和智弘先后步下车辕。
同为勋旧的几家上前问候,大多意气风发。新氏族们各自收回眼神,行出数步仍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谈笑声。
氏族们结束寒暄,陆续走入宫门。
智渊和陶裕走在一处,雍楹和田婴并排而行。
陶廉把住智弘的手臂,探头看一眼他的身后,笑道:“未见你家麒麟子?”
“另有要事,君上知晓。”智弘言简意赅,没有透露太多。
陶廉耳聪目明,思及百工坊的变化,想到城内抓捕的奸细,心中一派了然。
“君后继有人。”
智氏郎君声名鹊起,尤其是在伐郑中立下大功的智陵,以及将掌一县的智泽,在年青一辈中赫赫有名。
相比之下,自家儿郎名声不显,也无更多建树,陶廉很是心焦。
遥想君上归国之前,陶氏和智氏并举,且智氏退居晋阳,陶氏稳在肃州,声势更胜一筹。
怎料局势瞬息万变。
智氏时来运转,族内人才辈出,家族有再兴之势。陶氏虽为上卿之家,却是后继乏力,逐渐被费氏、雍氏等追逐乃至赶超。
回溯往日,陶廉锁定一切的源头。
陶氏呈递的氏族名单。
自那以后,君上显然对陶氏有所顾虑。
时至今日,君上几次颁发新政令,陶氏未唱反调却也态度保守,反不如新氏族得重用。
智氏改弦易调,成效显著。费氏、雍氏和田氏也不再因循守旧,朝堂根基日渐稳固。唯有陶氏仍在故步自封。长此以往,陶氏势必走向没落。
行在宫道上,陶廉一心二用,一边同氏族寒暄,一边为家族前景担忧。
见他神情不属,智弘目光微闪,主动岔开话题,提及战功赏田等事。
“君上定三日之期,至今章程未完……”
氏族们走向大殿,尚未登上丹陛,已能见到火光通明。
乐声从高处传来,是众人熟悉的雄浑豪迈。
在场氏族同时收敛情绪,自动分成左右来班,如同朝会的位次一样,提步登上台阶,走入辉煌的大殿。
公子弦由侍人引路穿过宫道,恰好见到这一幕。
看着盛服华冠的晋国氏族,仰望金碧辉煌的大殿,耳畔萦绕晋国的礼乐之声,他的心不断狂跳,继而开始下沉。
“晋国,晋人。”他驻足原地,反复呢喃着四个字。
一念闪过脑海,他的脸色陡然苍白。
万乘之国,携灭郑之势,有霸道之威。
他竟敢自命不凡,以为能诱之以利,行借刀杀人之策。
莫言事情不成,即便是晋侯为贪婪入局,到头来也不过是引虎拒狼,图谋无果,终会落得一场空。
突然间大彻大悟,公子弦非但没有感觉轻松,反而冒出一身冷汗。
回忆晋侯数次警告,再观今日宫宴,他萌生退却之意。
宴无好宴。
对危险的直觉令他止步不前。
此刻在他眼中,巍峨的宫殿似巨兽张开大口,正要将他吞噬入腹。
见他停在原地迟迟不动,侍人不能催促,却也在心中嘀咕,这位齐国公子委实有些古怪。
借助火光,侍人抬头看他一眼,顿时满脸惊愕。
俊逸非凡的翩翩公子,此时竟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看向正殿的目光晦暗不明,短暂闪过恐惧,竟像是面对洪水猛兽。
看错了?
侍人正疑惑不解时,两道身影出现在公子弦身后。
楚煜和田齐联袂而至。
越国公子面含浅笑,望见驻足不前的公子弦,借火光看清他的神色,眼底闪过了然。
如梦初醒,茅塞顿开?
迟了。
公子弦回过神来,察觉侍人神情有异,尚未来得及询问,声音已从身后传来:“宴将开,君为何停留此处?”
楚煜行到赵弦身侧,语带询问,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遇火光摇曳,半面映在光中,半面隐于黑暗,明明态度温和,却令赵弦神经紧绷,危机感陡生。
“君便是公子弦?”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打破凝滞的气氛。
田齐上下打量着公子弦,想到此人流亡在外竟还想谋算林珩,顿时目光不善。
“我乃蜀国田齐,蒙晋侯收留,厚待于我,心中感恩不尽。”无视公子弦的表情,田齐单手按住佩剑,故作傲慢地抬起下巴,作势睥睨对方,“齐侯卧病,公子弼掌权,君离国名为出使,不过狼狈出逃,处境未必如我。入晋专为寻求庇护,实乃有求于人。”
身为大国公子,自有一股傲气。
在公子弦眼中,蜀不过撮尔小邦。田齐当面出言不逊,他岂能容忍。
“田齐,你敢辱我?!”
“连三岁小儿都知道,求人者理应低头。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会是羞辱?”田齐故作惊讶,皱眉道,“尝闻齐为礼仪之邦,齐室乃众之楷模。今观君气窄量狭,不听忠言,足见传言有误,不可尽信。”
田齐语速飞快,不带一个脏字,将公子弦骂得狗血淋头。
楚煜很是惊讶,诧异地看他一眼。
赵弦惊怒交加,被气得面红耳赤,当即就要拔剑。
“贼徒狂言!”
他固然恼怒,却不乏做戏的成分。
直觉宫宴恐为陷阱,他有意闹事扰乱宴会,借机离开宫中,明日便奔出肃州城。
长剑出鞘半寸,冷光刺入人眼。
楚煜眸光微沉,看出公子弦的打算,召来侍人吩咐道:“速去禀君侯。”
“诺。”知晓情况不对,侍人转身一路小跑,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公子弦不及阻拦,唯有怒视田齐,决意拔剑相击。
“贼徒,受死!”
齐人好技击,佩剑在诸国中最长。
公子弦的佩剑价值百金,不仅像一件艺术品,更是杀人利器。
剑身半出鞘,凶狠的杀意不似作伪。
田齐没有丝毫胆怯,手一挥,率先拔出自己的佩剑,只有齐剑的一半长,剑身却宽出一倍,不是常见的亮色,而是通体乌黑。
三人拦在宫道上,距离丹陛不远。动静传入大殿,迅速引发议论声。
“在宫内搏剑?”
“公子弦和公子齐?”
晋人好战,得知两国公子要搏剑,氏族们第一反应不是消弭争端,而是纷纷起身前去围观。
蔡欢和卢成都在席间。
两人对视一眼,因前事心有余悸,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决意留在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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