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林珩 第264章
作者:来自远方
彼此见礼之后,赵弼没有闪烁其词,而是开门见山道出来意。
林珩要求五十城,他不可能答应,齐国氏族也不会点头。但休战势在必行,晚一日不如早一日,迟恐生变。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选择今日过营与晋侯商谈,并没有提前知会楚国。
用意不言自明。
一来提防楚国不愿休战,试图从中作梗;二来,单独和晋国商定条件,再推及越国,中途抛开楚国,未必没有撕毁盟约之意。
此前与楚联军是未雨绸缪,不欲晋国做大。如今事不能成,情况急转直下,他必须为国打算,一切从齐国利益出发。
齐室有君子之名,赵弼行事却更注重实际。必要时,他不介意抛弃虚名。
正逢上京巨变,王子肥谋逆,晋侯身为侯伯,可以名正言顺出兵伐罪。齐国与晋修好,哪怕只是暂时,也是利大于弊。
想清楚得失,赵弼摆明态度,也不在乎人多眼杂,直接道出求和的决心。
“齐君可入营详谈。”林珩笑道。
“善。”赵弼欣然应邀。
楚煜没有与两人同行,而是向林珩告辞,依照原计划返回越军大营。
回程途中,他迎面遇到一队探骑,得知附近有楚军探子出没,探骑正在设法追赶。
“君上,楚人行动诡秘,料有阴谋。”熊罴驾车近前,开口说道。
“阴谋?”楚煜靠坐在车上,单手轻敲车栏,三下后停住,转头眺望楚军大营的方向,道,“探子不必再追,随我回营。”
探骑虽有不解,然君命既下,唯有听命行事。
队伍加速前行,一路返回越军大营。
楚煜下车后立即升帐,召氏族前来议事。
氏族接到命令,全部急匆匆赶来。在帐前相遇,都能看出对方脸上的疑惑。
众人入帐时满头雾水,入帐后停留不到半个时辰,离开时各个满面红光,都在摩拳擦掌。
“君上有旨,全军集结!”
伴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越军迅速开始行动,三军大张旗鼓,声势骇人。
大军集结时,一骑快马驰出营地,直奔晋军大营。
与此同时,楚项见到归来的探子,得知赵弼前往晋军大营,猜出他的打算,心中暗道不妙。
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等他与令尹商量出对策,又有人来报,越军三军齐动,貌似要擂鼓出营。
林珩说要再战,或许是威胁手段,为的是在谈判中占据上风。换成楚煜,与楚不共戴天的越国国君,无论楚项还是令尹都心中没底。
楚越交锋数百年,只要有机会都想推倒对方太庙,结束宿敌的国祚。
“晋侯愿意罢兵,越侯未必同意。”
“齐国前去谈和,越侯本在晋营,却突然间离开,莫非与晋侯没有谈拢?”
氏族们聚集在大帐中,你一言我一语,对前景都不乐观。
楚项环顾帐内,认为商讨不出结果,继续坐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他没有再征询众人意见,直接下达命令:“全军集结,以防越军袭营。备仪仗,寡人去见晋君。”
按照原本的计划,今日将再派使者过营。
奈何计划没有变化快,越军行动不妙,齐侯有可能背刺,楚项不得不放下骄傲,亲自去见林珩。
他十分清楚,这一次低头,想重拾主动就变得异常困难。但事已至此,他没有更多选择。
“速!”
下定决心,楚项不再拖延。
氏族再不情愿,奈何现实所迫,唯有听从国君旨意,阴沉着表情离开,召集麾下迅速做出安排。
第二百零七章
楚项摆出国君仪仗,驾车直奔晋军大营。
为节省时间,队伍直穿两军交锋的战场。马蹄踏过冻结的泥坑,车轮碾压断裂的矛杆,车后留下残破的碎屑。
冷风刮过旷野,呜咽作响。
耳畔犹回荡着激昂的战鼓,苍凉的号角以及震天的喊杀声。
队伍持续前行,穿过站场中央,惨烈的厮杀似在眼前重现。
气氛骤然低迷,所有人陷入沉默。无论氏族、甲士,乃至军仆,回忆起厮杀时的种种,都不免心情沉重。
楚国雄踞一方,霸道南境数百年,经历大小战争无数。在与诸侯国的战争中,并非百战百胜,也曾有过败北。但如日前一般惨烈实在是少之又少。
“晋烈公东出,楚与之战,也未曾如此艰难。”
氏族驾车追随楚项,两两并排前行。回想起与晋军的交锋,寒意油然而生,再也挥之不去。
晋军乃虎狼之师,强横无比。晋烈公时,楚国就曾领教过。
对比今日,两军交战之时,晋人勇猛更胜早年。甲士悍不畏死,扈从军搏命,军仆奴隶状似野兽,临死也要拉上楚军。
这样的勇猛凶悍,非亲眼所见难以置信。楚军上下更是亲身体会。饶是同样善战的楚国氏族,面对这样的强军也不免心生迟疑。
继续鏖战下去,楚国胜算几分?
怕是一分都没有。
若非看到结果,楚国氏族不会轻易妥协,更不会同意楚项今日过营。
四大诸侯国中,楚国的疆域最广,人口也超出其他三国。披甲之士数十万,更是第一个万乘之国。
昔日的荣耀给了楚人底气。国力最鼎盛时,天下无人能敌。楚共公不奉诏即带兵入上京,当面问鼎于天子。
延续百年的荣耀,看似坚不可摧,却在数日内被晋侯打破。
“晋国有铁,利器在手,不亚于我国。”
“晋侯在国内实施变法,国人、庶人能得爵。晋人闻战而乐,不惜死,无不奋勇厮杀,无人能及。”
楚国氏族的确骄傲,十足狂妄自大,却非没有脑子。
恰恰相反,为能维持国内的政治生态,保持各方平衡,他们大多极富有政治头脑,军事能力也出类拔萃。
可惜的是楚国君臣严格执行分封制度,氏族各顾其家,造成权力分散。各家私心为重,纵然国力鼎盛,隐患始终不能消除,反而越积越深,终有一日将彻底爆发。
楚与越争锋数百年,彼此间互有胜负,楚国总体占据优势。
不料想遇到了林珩。
与晋国这场战争,本意是转移国内矛盾。怎料事情不成,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战场上不能胜,盟国心生二意,不得已竟要主动向对手低头。
“晋侯在上京九年,始终不显其才,世人仅知其年少体弱,大国公子默默无闻。一夕归国,竟如挣脱藩篱,龙出浅渊,三年即成一方霸主,实令人叹为观止。”贾吉坐在车上,身体随车厢轻微摇晃。遇冷风吹来,他不由得眯起双眼,发出一声叹息。
鹄离的战车行在他左侧,闻言没有出声,单手按住佩剑,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短暂的交谈后,氏族们不再出声。
距离晋军大营愈近,众人反倒变得沉默。
即便在出发时做好心理准备,想到接下来的谈判,这一刻仍心生不甘。
自楚国霸南境以来,何曾落入这般境地?
明明没有真正落败,却知前方无路,不得不向对手求和。
“势不在楚,何能胜?”
晋军大营在望,前方突起奔雷之声。
众人抬头望去,一线殷红撕裂狂风,赫然是越国的车骑。
“警戒!”
不需要楚项多作吩咐,队伍全体迅速反应,甲士在行进中列阵,准备对抗袭来的越军。
双方距离接近,同色的旗帜遥遥相对。
殷红旗面似浸染鲜血。
越为於菟,楚乃睚眦。
凶兽狰狞咆哮,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图腾旗,隔空缠斗撕咬。
楚项的队伍多达数千人,摆出全副国君仪仗,摆明造访商谈之意。楚煜驾金车现身,所部俱为车骑,未见步甲,显然未率大军。双方正面相遇,没有战鼓号角,氏族甲士仍怒目以对,杀意毕现。
两军营前高挂免战牌,楚项摆仪仗去往晋营,遵照礼仪不应被阻拦。然而越国情况特殊。
两国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楚国设计杀越国宗室氏族在先,先一步打破规矩。楚煜无视礼仪发起进攻也称不上奇怪。
越军虎视眈眈,分明来者不善。楚军甄心动惧,时刻保持警惕。
阳光自头顶落下,日光明媚,却无半分暖意。风过愈发凛冽,令人脊背生寒。
双方对峙良久,楚项观一眼天色,心知不能继续耽搁,率先开口道:“营前尚有免战牌,大军今日休战,越君何故拦路?”
听到这番话,楚煜不怒反笑。
他站在金伞下,掌心按住车栏,手指轻敲栏杆外侧,轻蔑道:“依礼如此。然楚君自称蛮夷,多不守礼。今日又有何面目质问寡人?”
话音落地,越国氏族敲击战车,甲士击打盾牌,扬声道:“楚国,蛮夷!”
楚人闻言大怒,按捺不住就要拔剑。
贾吉匆忙拦住众人,言道:“大事要紧!”
通过越人的举动,贾吉推断越侯不愿罢兵。在途中拦截队伍,怕是想激怒国君,专为掀起战事阻挠谈和。
“不可中计!”
楚项觉得事情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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