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被迫内卷 傀儡皇帝被迫内卷 第53章
作者:贺端阳
一碗冰酪吃完,累积在心头的烦闷也散了不少,齐子元垂眸往书案上看了一眼,到底没再伸手去拿那支已经被自己捂得温热的毛笔,而是转头向外看了看:“朕去御花园转转。”
陈敬愣了愣,有些迟疑:“外面日头正当空,陛下这会去御花园?”
“总在殿里闷着也还是热得很,”齐子元点头道,“荷花池边总会凉快一点,又有树荫遮蔽,说不定还能吹吹风。”
陈敬想了想:“那奴婢陪您过去。”
本意是想去荷花池边乘凉,出了殿门,被炙热的太阳直接照在脸上,齐子元便有些后悔,总觉得刚吃下去那一碗冰酪在这一瞬间就被蒸腾了个干净。
但既然出了门,总没有再回去的道理,齐子元拒绝了陈敬回去取华盖备车驾的想法,沿着宫墙根的阴凉,几乎是小跑着一路往御花园而去。
然后就看见了正坐在池边柳树下的齐让。
“怎么跑得满头是汗?”远远地听见脚步声,齐让抬起头来,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那边的石头不稳,当心一点。”
“好,”齐子元应着,走到齐让身边,挨着他坐到了池边的石块上,让自己正好被柳树的树荫笼罩,“皇兄怎么在这儿,这时候阿咬不是要午睡了?”
“睡了一会就热醒了,维桢就带了他来纳凉,”齐让说着,指了指面前的荷花池,“在那里。”
齐子元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荷花池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大半个身子几乎都潜进了水里,各自只露了半张脸在水面上,看起来格外的自在。
“阿咬这样……”齐子元低头向下看了看荷花池的水,“没关系吧?”
“维桢小时候没少在护城河里泅水玩乐,”齐让弯唇道,“有他在不用担心。”
既然齐让这么说了,齐子元便放下心来,再看向荷花池里,不由多了几分羡慕:“这个时候泡在水里确实要凉快不少。”
说完他又扭头看向齐让:“皇兄怎么不一起?”
“都城年年都这么热,我习惯了,”齐让徐徐道,“而且,我也不会水。”
“皇兄居然不会水吗?”齐子元微微挑眉,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齐让因着他的语气轻轻笑了一声:“我也不是维桢,从小就喜欢上山摘草药下河摸鱼,不会水又有什么奇怪?”
“也是,”齐子元想了想,而后道,“可能在我心中,皇兄什么都会吧。”
“我看你成日里守着陈敬,也和他一样会说这些话了,”齐让弯了眼睛,看着齐子元因为一路跑来,脸上还没褪去的红晕,“这会四下里没什么人,要是热的话也可以下去玩会。”
“今日就算了,”齐子元深吸了一口气,“最近孙朝每日都会来禀奏案子的进展,我要是下去玩水了,他来了还要等。”
“孙朝……”齐让思索着开口,“冯安平被押解至都城已经有几日了,还是没进展?”
“他安排人帮助冯谦在乡试舞弊的证据确凿,相关人等都已招认,他无从抵赖,早早地认了,”齐子元缓缓道,“春闱这里……大概觉得罪责太大,便咬死了说人在闽州并不知情,但冯谦的供词摆在那里,还有冯家的小厮,依着孙朝多年审案的本事,想让他招认不过是时间问题,我估摸着就这一两日就能有动静。”
“等冯安平彻底招认,宋清的冤屈也就能洗刷了,”齐让微垂眼帘,“到底是谁勾结了冯安平帮着冯谦舞弊从而毁了春闱,也该见分晓了。”
“其实这案子到现在这成都,已经见分晓了,”齐子元说到这儿,轻轻摇了摇头,“从冯安平进都城开始,有些人便已经耐不住了,知道孙朝那人眼不揉沙,想方设法拐弯抹角地想从刑部和大理寺探听冯安平到底招了什么,大概是还存了侥幸的心思,以为自己就此能够脱身。”
齐让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齐子元脸上,从那双眼底看见了些许黯然:“子元……”
“其实当时孙朝曾建议过,将所有参与春闱的考官一并收押直到案件了结,但我想着,一是不知道这案件何时能了结,总不能就将人一直关着,二是,这对那些清白的人来说到底不公平,所以便改为了派人盯着各府的动向,没想到还真有了发现,”齐子元轻声道,“知道那人是谁的时候,我甚至都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失望,毕竟冯谦舞弊是板上钉钉的事,既不是宋清所为,那便是其他的同考……对比起来,我更在意总算能还宋清一个清白,让他干干净净地下葬了。”
第七十三章
其实从齐让的视角来看,某些时候的齐子元过于心软处事也不够狠戾。
若换是旁人,早就把这些涉嫌舞弊的人尽悉收押,花些工夫挨个审问一遍,用不着等冯安平抵达都城便可以了结此案。
但自己的视角未必就是对的,既然案子还是能了结,也没必要进行一些讨人厌的说教。
更何况,面对这样波云诡谲的朝局,仍能保持原有的心软和天真,才显得面前这少年尤为可贵。
这么想着,齐让便没有说任何建议的话,只是缓声道:“能够洗清冤屈,清清白白地走,对宋清来说,便是最重要的事了。”
“嗯,”齐子元点了点头,思绪飘散,语气也感慨起来,“其实死了的人又能知道什么呢,归根到底还是活着的人想给自己一个交代……谋害宋清的幕后真凶到现在还没查到,若是舞弊案也不能结案,我连去宋清陵前祭拜的脸都没有了。”
正常话聊到这里,齐让是该劝慰一句“宋清不会怪你的”,但正如齐子元所说,人死了便是死了,对身后的事儿一无所知。
真正会怪齐子元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所以齐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齐子元的肩膀。
沉默却坚定的陪伴,这对齐子元来说已经足够。
就这么坐了一会,隐隐地感觉到有期待已久的微风吹过,带来了几分难得的凉意,齐子元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回过视线看向齐让:“这时候龙首山是不是会更凉快一点?”
“应该会,不过我也没在这个时节去过龙首山,”齐让偏过头,迎上他的目光,“想去了?”
“嗯,都城太热了,而且这段时日我有点累了,”在齐让面前,齐子元从不掩饰分毫,说着话抬手抹了把脸,而后才又道,“等母后生辰过了,我把手头紧急的朝务处理完,一起去歇几天吧。”
并不是疑问的语气,仿佛是料定了齐让不会拒绝自己。
果然,齐让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应下:“好啊。”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齐子元弯了眉眼,只觉得积压在心头的烦热好像也散去了许多。
夏意正深,层层叠叠的莲叶中已经可以瞧见粉色的骨朵,星星点点地点缀在一片了无边界的碧绿里,五颜六色的锦鲤在荷叶下来回穿梭,掀起阵阵水纹。
再加上不远处正潜在池水里玩得不亦乐乎的一大一小,齐子元难得地有了一点除了炎热之外的夏日的实感。
其实要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有美景观赏,有人陪伴,成日里无忧无虑的,不用想很多,这古代的生活也未尝不能忍受。
当然,要是能再有一台空调就更好了。
眼见身边人突然安静下来,齐让偏过头,目光落到齐子元脸上:“在想什么?”
“嗯?”齐子元回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和缓,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向往,“在想…日子要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齐让微顿,转过视线朝荷花池里看了一眼。
算起来也没过去很久,身边人的成长是显而易见的,仔细看起来,却又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他坐拥天下,享四方朝拜,万人敬仰,看起来无限荣耀,所求依然是这一刻的安愉而已。
这皇位是他不得已而接受的责任,人人争夺的权势利益也不过是拖累。若是没有这些,这少年的人生说不定会更加的绚烂,也会更加的快乐。
可没有这些……也该没有自己吧?
毕竟自己才是真的该负担起这万里河山的那个。
这是父皇和大梁的列祖列宗赋予自己的使命,也是重生这一世的唯一目的。
为了大梁的江山倾尽所有,这对以前的齐让来说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却在这一瞬,从心底涌起了难以形容的失落。
人的生活里果然不能有变数,尤其这变数是一种希冀。
这么想着,齐让的眸光暗了几分,眼帘微垂,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
“皇兄,”齐子元没得到回应,转回视线正对上齐让的眼睛,“你怎么了?”
“没,”齐让轻轻摇头,眉眼微弯就转了话题,温柔一如往昔,“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继承皇位,现在会在做什么?”
“没继承皇位?”齐子元眨了眨眼睛。
从穿过来第一日就坐到了这个皇位上,被束缚到这个牢笼一样的皇城里,一日挨着一日地过,他还真没想过之外的事情,此刻听齐让问起,也不自觉地跟着畅想起来。
“可能会在山里避暑?也可能压根就在一个很凉快的地方,毕竟大梁这么大,我没必要非要在一个地方待着嘛,北关肯定是要去的,看看江公子说过的大漠,还要去南边走走,见见不一样的山水,还有……”说到一半,齐子元顿了顿,“这么想着,能去的地方真的不少,能做的事也很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若没有继承皇位,自己也只能代替原主在乾州当个藩王,非奉召不得离开封地半步,而齐让也没有点破,只是顺着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笑:“大梁山河辽阔,按照你的习性,说不定真的会天南地北地走上一遍。”
“还是皇兄了解我,”齐子元点了点头,“我小时候看过很多……江湖侠客的故事,也就是我不通武艺,不然像他们那样仗剑走天涯、行侠仗义也未尝不可。”
“不是说了要跟我学武艺?”齐让笑着看他,“我慢慢教你,说不定真有那一日呢。”
虽然听起来像是绝不可能的事,齐子元还是点了点头:“好啊。”
正说着话,不远处游廊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齐子元抬起头,看见了在前面引路的内侍和紧跟在后面的孙朝,长长地吸了口气,而后站起身来:“孙朝这时候来了,舞弊案差不多该有进展了,这岸边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皇兄,我们一起到亭子里吧。”
齐让点头,跟着站起身来,一起往池边的亭子走去。
如齐子元所料,孙朝顶着午后的太阳匆匆忙忙地过来,确实是舞弊案有了进展,在一再的讯问且最后搬出了冯家上下的老小作为威胁,冯安平终究还是招认了买通礼部侍郎苗康帮助冯谦在春闱时舞弊的全过程。
听见苗康的名字,齐子元十分的平静,只是点了点头:“果然是他。作为同考官,是除了宋清这个主考之外,少数能事先看到考题的人,礼部也素来是负责春闱的主要部门,在不知道考官是谁的时候,提前打点礼部的人总没有错……朕没记错的话,他也是进士出身?”
“是,陛下,苗康是元兴十五年的进士,因才思敏捷,在殿试上被先帝所夸赞,赐进士出身。”孙朝如是道。
“被父皇夸赞过的才学……”齐子元轻轻摇了摇头,“偏偏来替冯谦那种人写春闱的文章。”
“苗家也算临州的望族,只是近些年来愈发衰颓,苗康已年过四十,却只能在礼部做个四品的侍郎,心中一直颇有不甘,因而冯安平不仅送了他厚礼,还许了重利,说是……”孙朝说到这儿,看了齐子元一眼,才把后面的话说了下去,“说是陛下有意在世家女中选皇后,冯家有个正当龄的姑娘,才貌双绝、品行过人,深受太后喜爱,就算不能进宫为后,凭着冯家和太后的姻亲,封个贵妃不成问题,到时候定会想方设法地提携苗康,以作回报。”
一直波澜不惊的齐子元瞪大了眼睛,半晌冷笑了一声:“倒是朕低看了冯安平,原来他早就把主意都打到了朕身边,冯家女的画像上月才送到都城,他倒是早在春闱前就笃定了能做这个国戚……所以,苗康居然也信了?”
“冯家女能不能入宫为后是以后的事儿,但冯家是太后的姻亲,又是闽州的望族,况且若能帮着冯谦考取进士入朝为官,便是现成的助力,”孙朝回道,“或许有些风险,但对苗康来说,已是很容易的事了。”
“确实是很容易了,”齐子元垂下目光,沉默了一会,又抬起头来,“苗康现在人在哪?”
“冯安平招认后,臣怕生事端,便安排府役和事先负责看着苗府的宿卫一起上门将人带回了京兆府,”孙朝说着,拱起手来,“未事先征得陛下同意便收押朝廷命官,还望陛下恕罪。”
“若是等朕同意了再动手,说不定已经生了事端,那时候才是朕的罪,”齐子元缓声道,“既然收押了,就正常审问吧,等他招认了,再和三法司一同按律商议处置的事。”
“臣明白,”孙朝应声后,又道,“臣今日上门,不止是为了舞弊案。”
“那个杀宋樟的人找到了?”齐子元讶异。
“臣已经确认了此人身份,”孙朝顿了顿,“只是此人身份特殊,所以臣专程前来禀奏陛下,想问陛下的指示。”
第七十四章
“身份特殊?”齐子元有一瞬的迟疑,看向了面前的孙朝,“杀人凶手就是杀人凶手,没什么特殊的,不必忌惮。”
“臣倒不是忌惮对方的身份地位,而是……”孙朝皱起眉头,“臣推测此人或许是杀死宋樟的凶手,却未必是害死宋大人的真正幕后指使,担心若是贸然行动,此案终结在此,而真正的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
齐子元怔了怔,立时明白了孙朝话里的意思。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清楚,有这么大的野心和胆子,并且设下这么大的局只为了要宋清命的人身份不会简单。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亲自出面和宋樟这样的小人物接触,更不会亲自动手去杀人。
所以除了孙朝查到的这个杀害宋樟的凶手招认,基本不太可能再找到什么凭证来给此人定罪。
更大的可能是如孙朝所顾忌的,凶手承担起所有罪责,了结此案,真正的幕后指使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
“后续的事儿待会再慢慢商议,”齐子元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先说说,这个杀害宋樟的身份特殊的人是谁?”
孙朝抬眼,迎上齐子元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大理寺少卿周济桓府上的管事周顺。”
“周济桓?”
齐子元睁圆了眼睛,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