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有话要说 工具人有话要说 第13章
作者:挑灯赴昼
大概都还在吃饭,礼堂里没几个人在。
温乘沂和夏悯分别低头坐在舞台两边的台阶上,李年和李穗坐在舞台边缘上边聊天边在演草纸上写写画画。
慕澜生走在冉倩身后,听冉倩问李年有没有去吃饭。
“吃过了,这俩本来不愿意去,还是我和李年一人拉一个拉过去的。”李穗说。
冉倩看了温乘沂一眼,问:“下午没出什么状况吧?”
李年摇摇头,说没有,下午都各干各的,没出什么事。
“行,那等会人都到齐了再说说怎么安排。”慕澜生说。
温乘沂悄悄看了他们一眼,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等到十几个人陆陆续续到齐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慕澜生把大灯打开,回头一看暮岚姜居然也来了。
暮岚姜看到他也表现得有点惊讶。她是听说慕澜生不参与这次任务才来的,怎么?
以为慕澜生前几天不在学校不知道她,冉倩上前挽住暮岚姜把她拉到慕澜生面前,介绍:“这是一年前几天新招进本部的学妹,叫暮岚姜;姜姜,这是慕澜生,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们的声声慢同学,就不多介绍了。”
暮岚姜这才反应过来,小声道:“嗯我知道的,我是他粉丝。”
慕澜生笑着点头。
周围的同学也注意到她们,对于这个异瞳少女显然他们都并不陌生,对她的出现也没什么奇怪的反应。
夏悯已经走了过来,而温乘沂犹犹豫豫地站在远处踌躇不前,李穗无奈地上前把她拉了过来。
冉倩打开投影仪连接上自己的平板把它塞给慕澜生,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说:“好了,现在把你们的作品都摆出来吧。”
慕澜生坐在她旁边,仔细翻阅文件夹里冉倩整理的项目一览。
归在1项的开幕式等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而后山展台在第四项,目前还是一片空白。
他抬头,道:“温乘沂,夏悯,把你们的方案放中间。”
作为同样被点名的人,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又同时错开,把手里的纸张摊开放在他面前。
慕澜生扫描后将它们并排投放在大银幕上。
左边温乘沂的展台设计整体色彩明艳,右边夏悯的则重色沉着。
展台放置或多或少花束与各种装饰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学生们历年来的作品。
而四方在校学生千众,仅仅一年入学期间的作业到现在至少都有数十件,展台地方却只有那么大所以必然需要取舍。各有各的好,不能说落榜就一定不如被选上的,只看主办团队怎么选择。
温乘沂和夏悯风格迥异,慕澜生却注意到他们都选择了同一个雕塑作品,只不同的是一个人放在主台左边一个放在主台右边。
那是不过五十厘米的一个抱着盛水小桶的小孩,面部没有被过多雕刻,表情似哭似笑。
是《水桶》。
慕澜生认得它,是死在过去的人仅存的遗物。
小孩被水桶顶着下巴只能仰着头,温乘沂画得像笑,而夏悯画得像哭。
显然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顿时众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复杂。
慕澜生没做评价,而是让他们各自说一下选择这件雕塑的原因。
“我大一在展厅看到它的时候就去查询过它的资料,你们也应该都知道,它是傅学长的遗作。”
温乘沂说:“傅学长去世前曾将它放在天台的正中央,而它面向下楼的楼梯。结合傅学长的性格,我想他那时或许是想放弃死亡的,劝诫从生,这也恰好符合周年庆积极向上的要求。从前《水桶》一直在展厅里,这次我想将它请出来。”
夏悯摇摇头,轻声反驳:“傅学长一生都背负着家人的重量,他面向所谓家人期盼的未来被鞭策前进,却不止一次在遗书中提到‘如果可以选择后退’,《水桶》面向楼梯,或许背对的才是生门,正像他的选择,他选择了后退,这才是他做的决定。”
温乘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慕澜生分别理解了两人的观点,与冉倩对视一眼,后者若有所思,缓慢反应过来后点点头,眼里含着肯定。
“但傅学长当时将《水桶》放在哪里?”慕澜生问。
李年说:“天台正中间。”
“有谁知道傅学长的生平?”他又问。
众人围坐在一起讨论,没人注意门外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这次回答的是一个女孩,名叫南灵。
她说:“傅学长患有先心病,年仅四岁时被父母因无力承担医疗费用遗弃在雪地里,但他的父母在两年后又从孤儿院把他找了回去,抚养长大。弟弟出生后,身为长子傅学长承担着他们希望他出人头地赚大钱的期盼长大。”
他的父母是很朴实的乡下人,没什么大志向,希望他能赚大钱,在他死前能让他们享福,让弟弟享福。他要学理科,要考名牌大学,要当大老板,要做人上人。
而他的爱好却是雕塑。
从幼时被遗弃的晚上第一个堆起的小雪人,后来下地时捏的泥人,再到木雕石雕。
他天赋卓绝,每一份作品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老师都夸他有天赋,走艺术一定有好成绩。
但他的学习成绩也很好,好到父母不允许他有一步行差踏错的可能。
艺术?哪有学习重要。学习是唯一出路,走艺术就是毁了他的一生,毁了他们的一生,毁了健康的弟弟的一生。
他们苦口婆心,说这么多年抚养他的艰辛,为他的病倾尽的所有,说他们的爱之深计之远,说弟弟漫长的一生,他走艺术一家人穷困潦倒的未来。
傅学长感恩父母为他付出的一切,如他们所愿放弃了艺术,放弃了四方,步步按照父母的希望行走,一直到供养的弟弟大学毕业。
三十岁生日当天,他一把火烧掉了他的所有作品,石雕也通通砸碎,财产一分为二,一份随着《水桶》送给四方,一份留给父母。随后从天台一跃而下。
遗书压在《水桶》下面,《水桶》指向生门。
按照他的遗愿,遗书和《水桶》都被送到了四方,四方善待了这位流落在外的学子,将他送来的遗产当做了他的学费,并将《水桶》存放在展厅,后来的学生都叫他一声“傅学长”,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慕澜生垂下眼帘,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傅学长除了父母和弟弟的身份没做任何隐瞒,任人评说,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
他又问夏悯:“你觉得,他恨他的父母和弟弟吗?”
夏悯略微沉思一会,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说:“他的父母因为他的病遗弃他,又因为弟弟的诞生把他接回家,把他当做一家人未来的支柱,弟弟的提款机,不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当然会恨。”
冉倩在他说完后又问了温乘沂同样的问题。
温乘沂说:“我觉得恨有,但更多的是不甘。”
慕澜生示意她继续说。
“他的弟弟是他爸妈的孩子,难道他就不是了吗?只因为他患有心脏病花了家里的钱,寿命不会长久就把他放弃,作为培育同枝上另一朵花朵的养料,是个人都会恨的。”温乘沂接着道,
“但他更多的是不甘,他在遗书中写过因为病痛和压力,他曾经有过弄伤他活蹦乱跳的弟弟的想法,想看看父母会不会像对他一样对待弟弟,但弟弟还年幼不谙世事,看着他懵懂的脸和递上的糖,最后也没狠下心。”
“因为爱。”南灵接话,“父母对他狠心,但弟弟对他很亲昵。弟弟和雕塑是他痛苦一生唯二的光亮,可‘弟弟’却还是痛苦的根源,又熄灭了他另一束光。”
慕澜生从平板里调出《水桶》的照片投到银幕上,说:“水桶是抱着的,有人注意到这个吗?”
冉倩点头,说:“按我的个人理解,背,表示背负;顶,表示尊敬;而抱,是珍重呵护。”
“是的,傅学长最放不下的不是‘恨’和‘不甘’。”
“是‘爱’。”慕澜生道。
夏悯抬起头,似懂非懂。
“爱是希望,反之则是割舍不掉的囚牢。”
“他爱他的父母,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爱他的弟弟,感谢他在他痛苦的时候的亲昵。这也让他爱不能透彻,恨不能彻底。”
所以他将《水桶》放在了中央,正如他摇摆不定又稳如磐石的心。
慕澜生说:“温乘沂认为傅学长将《水桶》面向楼梯,是向生有留恋。夏悯认为背向他坠楼的方向,才是如他所愿通向生门。”
夏悯摇头,低声道:“是我错了吗。”
“不,你没错。”冉倩抬眼,眼里光亮坚定,“学长将这一切公布就是为了这些,不是吗?”
痛他所痛,感他所感,悟他所悟。
或许他们更应该称他一声“老师”,可“学长”才是他的梦想。
“那现在你们明白了吗?”慕澜生问。
温乘沂和夏悯这次终于都反应过来,他们对视一眼,点头应声道:“我们知道了。”
没有什么是完全绝对的,或许他们都是对的,或许也都是错的。但过于固执于一个结果只会偏离真正真实的轨道。
慕澜生如释重负地笑笑,将幕布内容切换到空白的“项四”文件夹。
“那么我们现在正式开始。”
一阵翻页声中,慕澜生看向门外,只捕捉到一片黑色的衣角。
他有些疑惑地微微皱眉,那是谁。刚刚他们说话时他就感到一股如芒在背的视线,是他吗?
冉倩拍拍他的肩膀啦回他的思绪:“干什么呢。看看,这份南灵的,我觉得这个背景做得很不错,还有姜姜推荐的这幅画也可以。”
他闻声看过去,从冉倩手里接过两人的演草纸仔细看起来。
第12章
等到文件夹逐渐被填满,演草纸也散落一地,慕澜生总算满意,把平板交还给冉倩。
“十点了,今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九点办公室集合,查漏补缺看看有没有要改动的,决定了再去给老师打报告。”
时间不早,冉倩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人了。
暮岚姜最后一个离开,远远地对慕澜生说了再见才出门。
冉倩看着慕澜生上前关闭投影仪,说:“你有没有发现,姜姜的名字跟你很像诶。”
“慕澜生,暮岚姜,慕澜暮岚,倒像是亲兄妹一样。老实说,姜姜不能是你亲妹妹吧。”
慕澜生道:“巧合吧,倒是你这话小心被乐乐知道了。”
知道慕澜生是不想提起这个亲生不亲生的话题的意思,冉倩连忙做了个给嘴巴拉上锁链的动作。
正如慕澜生知道冉倩家有个收养的姐姐,冉倩也知道慕澜生是慕家收养的孩子。不过只不同的是慕澜生从没见过她姐姐也不知道她姐姐的名字,而冉倩和慕怡乐不仅认识,关系也很好。
门外暮岚姜手指微蜷,低着头被发丝遮住的眼睛晦暗不明。
良久,听到礼堂关灯的声音,她连忙从后侧面绕走。却不想她的动作也尽数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黑色大衣的男人坐在礼堂二楼的窗户边,支着下巴看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后轻轻摇头,翻进了礼堂。恰好与出来的慕澜生冉倩两人错过。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离得不远,两人并行一路在门口互相道别后才分别走开。
他的宿舍是四人寝,前段时间有一个谈了恋爱搬出去和女朋友同居了,现在加他只有三个人在,其中一个就是先一步回来的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