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尽渡 关山尽渡 第38章
作者:月见春晓
对面宗正寺的官员也没办法说些什么,就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被一个丫鬟骂了。幸而蕊心关心白邵雪,一边哭着却也将他好生安置在马车上,随即忠瑞马不停蹄的就往侯府赶。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白邵雪就算是有些功夫打底,却也是过了两日来悠悠醒转。他一睁眼看到蕊心,便不由狠狠松了口气,竟还有闲情逸致对着蕊心开玩笑:“终于出来了……里面可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蕊心拿他无法,伺候着喝了药之后,才小心翼翼对他说:“侯爷,虽然很不是时候,但我……”
“什么?”白邵雪问。
“我这里有您一封信。”蕊心说话声音很小,像是怕外人听见一般:“贵人说,只要您恢复了精力,就立刻给您看……写信之人,是楚王殿下。”
白邵雪愣了一瞬:“沈系?他不是在府内被严加看管么?怎么还能递出信来?”
“或许是走了什么隐蔽的门道吧,的确是难上加难,这封信本应该直接送到您手上。可是您病重,只能交给我……我甚至连送信之人的模样都不曾见过。”
白邵雪听闻,心中不由凝了几分。能让沈系在严加看管的时候不顾一切送出来的信件,必定是重中之重,难怪他要吩咐蕊心,只等着自己醒过来,立刻给自己看。
“嗯,蕊心你放下信,出去帮我熬一壶热茶来吧。”白邵雪不想蕊心也牵扯进来,因此随意找了个借口。蕊心也不傻,自然听出他其中含义,点了点头之后从内怀取出信件放在他床边,随即就出去了。
信封上并没有字迹,但打开之后,却让白邵雪心惊。是沈系的字没错,可却没有了以往的骨架,每一笔都像是颤抖着写下……
沈系竟然伤重至此么?!
白邵雪深吸了几口气,强制自己精心,然后开始逐字逐句的细看这封信。
他越看越震惊,越看越不可置信,看完最后一个字,他脑中已然乱成了一摊浆糊,差点没有了继续思考的能力。
这封信若是泄露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沈系是个细心之人,前半段先说了他到底如何确认了“厉帝”的身份。沈觉心思深沉、前后不一的行为,或许只能是猜测,但真正让沈系察觉不对的是,皇帝心意的变化。就在白邵雪和庄瑟前去燕地接人的那段时间里,沈致不知何故竟然和陛下起了冲突,陛下本就比之前更多心,因此对沈致的态度一直没有缓过来。而后沈致私下妄议陛下的言论,也不知被谁传到了陛下耳中,引得皇帝勃然大怒,以至于后来余氏入主中宫,帝后都有些失和。
也正是因为此事,沈系疑心其中巧合太多,便派人去查,一来二去竟然发现和沈觉脱不开关系。更有一次,他们兄弟几人一同前往皇都郊外的上清寺祭拜,无意之中沈系见沈觉避开众人,绕到了后方禅院中暗见方丈。沈系不敢太近跟着,却也在窗外听到了一个触动他神经的字眼。
“……度之一字……看来殿下是有丈量天下之意啊……”
度,沈度!
难怪会凭空冒出这么一个人来,原来竟是改名所致。
沈系自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巧合,因为他来自后世,对这段历史耳熟能详。本是经过腥风血雨之人,居然在这一刻冷汗频出。后来沈系遁走,这才筹谋刺杀洪小姐一事。
而信的后半段,则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
“小白,我秘闻陛下有兔死狗烹之意,正对庄瑟等人。毕竟庄瑟在军中威望很高,隐隐有超过严正英之感,他若征战得胜,则更名声大振。如此战神,用时是把好刀,等四方海清河晏之际,便是陛下身旁侧卧的虎狼!”
“纵观历史,少有功高震主之人能平安顺遂。你能从宗正寺出来,大抵不是因为陛下顾念旧情,而是为了让在外征战的庄瑟心中安定。你是他牵制庄瑟的绳索,只要你在皇都,他便能控制庄瑟……”
“再者……若庄瑟现下不在皇都,应当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想,这或许是陛下衡量之后的结果。保你一生荣华富贵、潇洒悠闲,让庄瑟平清四海,不再和你有所牵扯。不仅保全皇室颜面,更让庄瑟永世不得回皇都威胁他。”
“最后,一个将军,在战场战死,应当是一件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封信在这里戛然而止,白邵雪仿佛心中中了一箭,差点要呕出一口血来。他当即顾不上自己才刚刚醒来,直接夺门而出,找到蕊心,一把扣住她肩头,嘶声问:“……庄瑟呢,在不在皇都?!”
蕊心不知他为何这么问,疑惑道:“侯爷,陛下有令,封庄将军为镇国大将军,领十万军,即刻出征……我以为您是知道的。”
“……”白邵雪几乎气息都要断了:“他,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五日前。”
五日……五日!所以当初在地牢内的那一面,是庄瑟来看他的最后一眼吗?所以沈绰能让他进宗正寺,就是因为他同意了沈绰给出的选择吗?!
混账……混账,都是混账!
在这一刻,竟是滔天的怒气碾压了伤痛,白邵雪恨不得一口牙都咬碎。
实在是,
好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纯属一个气极反笑。
小白什么人,真以为是橡皮捏的?
第五十九章 逃出
他气成这个样子,把蕊心都吓坏了,还以为他身子不适,赶忙扶住他道:“侯爷,侯爷!您这是……”
白邵雪却反抓住她,低声道:“走,屋里说!”
这话甫一听起来不大对劲,但两个人在这个时候都没察觉出什么来。白邵雪气得脑袋发昏,而蕊心总觉得他是有什么要事商量。
果然,拉着蕊心回房之后,白邵雪开门见山:“我要走。”
蕊心又是一骇:“什……什么?走什么?去哪里?”
到底其中牵扯一些秘事,白邵雪不好直接告诉蕊心,便说道:“我去什么地方你就不要多问了,但……自从我出宗正寺之后,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哪方面的异样?”蕊心不由问道:“我最近一直在您身边侍奉,偶有出院子的时候……”
白邵雪赶忙打断她:“对,就是出院子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侯府内人多了?或者出府的时候察觉会有人若有若无的盯着这里?”
他这么一提点,蕊心想了想,随即恍然:“啊!还当真如此!您不说我都没有细想。您当日从宗正寺被我们接回来,隔日丘管事就从外面招来十几个男人,说是要留在府内当仆役……还有,我那日出门替医官寻一味药材,好像确实见府门前多了几个做商贩的,我当时还很纳闷,想着这些人在哪儿摆摊不好,偏偏是在侯府边儿上。”
蕊心每说一句,白邵雪的脸色就沉一分。
果然如此,沈绰不可能直接派人大张旗鼓的过来监视、看管自己,所以只能以这种形式将人送入府内,还要在府外安排人手。不过从他们的视角来看,自己应当还不知道庄瑟外出征战,且被沈绰命令不得再回皇都的事情。沈绰必然清楚,如果让自己知道了事情真相,那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囚于这四方天地间。
所幸……是沈系一封密信让自己早早清楚了一切,否则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被人蒙在鼓中!到时候木已成舟、引人戒备,自己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他没说话,蕊心心中打鼓,又试探道:“……侯爷?”
“无事,你别担心。”白邵雪回过神来,先是宽慰了蕊心,随即找了个借口道:“庄瑟出征一事并没有告诉我,但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担心他,所以我要去找他。”
“不过蕊心,此事还需要你帮我。”白邵雪道:“而且如果别人问起来我去什么地方,你一定要说不知,明白了吗?”
蕊心看他如此认真,知道自己也根本劝不动他,便点了点头说:“您说怎么办,我按着计划行事便是。”
“好。”白邵雪脑中倒是已有一个计划,不过还得稍加完善才行,所以当下他只告知了蕊心一个大概。蕊心仔细听完,两人又商量了几句其中漏洞,白邵雪这才放她离开。
但蕊心刚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然后扭过头来看着白邵雪:“侯爷,皇都中所传您和庄将军的事情,都是真的,对吗?”
白邵雪甫一听见这个问题,不由吃惊一瞬,可随即他就道:“是真的。”
他知道这时候的人无论男女,其实都对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很是排斥,蕊心能问出这种话来,怕是在帮助自己这次后,也会觉得很是失望吧。但他和庄瑟的事情就是真的,不管来问的人是谁,是什么身份,他都不可能说谎。
不料,蕊心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少女竟是灿烂一笑,像是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侯爷,我读书不多,进了王府才能跟着您识字……但我觉得人的一生若真能有两情相悦、比翼双飞的美事……那这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便不亏了。”
白邵雪从未想到蕊心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在原地:“蕊心……”
蕊心又是笑了笑:“您放心,我定会仔细做事,让您痛痛快快的离开皇都的!”
她前一句后一句未免相差太大,白邵雪才凝起来的情绪俨然有破功的意思,不由苦笑摇头:“多谢你啦。”
后来又过两日,穆阳侯府中突然传出侯爷病重的消息,这让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毕竟前两天刚看见白邵雪苏醒过来,怎么这么短短时间竟是病重?侯府内本身的医官根本拿这种情况毫无办法,只好上报宫内。皇帝倒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即刻派了宫中御医出去诊治,但是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宫中御医居然也束手无策!
宫中御医皆是圣手,若连他们都救不了,那天下还有谁能救?
当即整个侯府乱作一团,为了救主,不惜请来皇都内所有的医者,不管是官是民,只要能救了穆阳侯一命,侯府愿意倾力相助。这下子,便不说是皇都内的医者了,就连在外的一些医者听闻都想要来穆阳侯府试一试。
但他们大多数人都失败了,唯有一位来自滇地的巫医,好像让穆阳侯有了起色。
这位巫医只身一人云游四方,无人知晓他姓名岁数,他又打扮怪异,身上带着不知多少蛊虫,寻常人都不敢近他的身,就怕在莫名其妙间被他种了蛊。但即便如此,他进侯府的时候,还是遭到了细细的盘问和检查,直到确认没有威胁之后才放他入内。
或许正是因为他所用医术奇特,穆阳侯的病症的确好了很多,他也在侯府内与众人混得相熟。不过他疯疯癫癫,时常做出些随心所欲、离奇古怪的行为来,一开始众人还觉奇特,后来便都是习惯了。
这巫医入府后大抵半月左右,某一日给穆阳侯诊治结束后,溜达到府门口说自己要出府。他经常如此,门口守卫也不觉得有什么,自然而然就放了他出去,而在侯府外蹲守监视白邵雪的人,也因为习惯了巫医行事不羁,对他并没有多余的关注。
可到底是外人,他们还是遣了个年纪小一些的探子跟在巫医身后,以防出些不必要的乱子。
这探子对此其实内心是有些不满的,就因为自己年纪小经验不足,就要被外派出去跟着这么个不修边幅的老东西瞎逛。万一侯府那边当真出了什么事情,那功劳都是别人的,和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他这么胡乱想着,一个走神,再看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走在前面的巫医凭空不见了!
这可让他顿生冷汗,也顾不得什么暴露不暴露,急忙就冲着巫医消失的地方快跑了两步。而这地方右手边正巧是一条窄巷,主要是为了抄近道方便。他冲着这窄巷一瞧,终于看见了那消失的巫医的背影。
探子这才松了口气,佯装自己和他一样都是为了抄近道的路人。他到底不敢跟得太近,中间起码隔了有十几步之遥。却不想,就当巫医快要走到巷子尽头的时候,忽然就停住了脚步。探子也跟着微微一顿,但不能当真停下,否则就显得十分欲盖弥彰。
所以探子想了想,还是往前走去。
就在他刚向前走了三五步时,背对着他的巫医竟是猛地转过身来,那张看不大清楚五官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来。探子顿感不妙,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巫医。
“让你一个人来,看来他们也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人嘛。”巫医开了口,哪里还有从前那种老烟枪一般的嗓音,反而是清脆好听,叫人喜欢。
不过探子现在可没有闲工夫欣赏此人的嗓音,只知道完了,他想要回去报信,却见那人身法比他更快,不过是一瞬的功夫,就有把短刃贴在了他的喉头上。
“想死么?想死就动一下试试!”
探子又不是杀手刺客一类用性命求财的人,更是被临时抽调过来看管侯府的。一听这话,他整个人都软了一半,却还是艰难道:“……侯,侯爷……”
离得这么近了,探子才看清对方的眼眸。那么亮,那么美丽,却同样在看着自己的时候波澜不惊,仿若是一口古井。别的情绪他分辨不出来,但他能瞧得出,穆阳侯如今的情绪大抵是愤怒的。
为什么生气?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吾命休矣!!
他不由紧张的闭了眼睛,随即果然感觉自己后颈一痛,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这假扮巫医的人正是白邵雪无疑,他这计划其实并不算严密,但就是占了先机。在别人尚没有反应过来他知晓真相时做出行动,为了放松宫内宫外的警惕,只得装病。他懂一些药理,既然装病,便也能控制自己到底有没有起色。宫中御医虽然是圣手没错,但他们性子中总带着谨慎,即便能察觉到身体的怪异之处,却看自己样貌枯槁、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御医们也不可能托大说自己是装病。
由此便能借机寻来外面的医者,白邵雪见了不少人,终是选定这个来自滇地的巫医作为假扮的对象。因为此人行事不拘小节,只要习惯了他的生活方式,就很容易将他的异常举动认为是常态。而此人身份神秘,就算要追查起来也不容易。再者,此人身量和自己所差不多,把人打晕之后换了他的衣服就更为方便。
所以,白邵雪留了此人半月,让蕊心在府内传播此人怪异行为的同时,还让她多去观察那些监视者的动向。有了这般准备,才能做到如今的顺利逃出。
而眼下,只要能出了皇都城门……就没有谁能追得上他了。
白邵雪看了看昏倒在地上的探子,想着这个时代没有监控实在是太好了。随即他从探子身上摸出一块令牌来,微微勾了勾唇角。
第六十章 唐突
只要能将侯府内外的监视者全部躲过,出城门就成了一件较为容易的事情。沈绰没有大张旗鼓的派人围着侯府,说明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过寥寥无几。手持密探令牌过城门检验,都不曾有人过问为什么白邵雪打扮奇怪,在看到令牌的一瞬间,他们都是一挥手就让过去了。
出皇都之后,白邵雪从就近的马市高价购入一匹快马,即刻就往自己的目的所在而去。所幸他十分清楚庄瑟出征攻打别国的顺序,否则便是这么出了城,偌大天下,还当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寻找庄瑟。
至于侯府内……他也早已有安排,再有蕊心不动声色的配合,那些人恐怕到了晚上才能发现自己离开,到时候也就不好再追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