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清醒 你不清醒 第30章
作者:狐言乱与
燕清瞄了眼昭俞,见昭俞神色无奈含叹,担心他心生不耐,燕清无法,只得咬牙忍着难堪,一点一点将裤腿往上卷。
俞显还没从方才燕清那似熟悉似陌生的动作神态里回过神来,转眼便瞧见了燕清逐渐呈现而出的双腿,不由呼吸一窒。
前一刻觉着燕清固执的想法,也在此时烟消云散。
只见眼前软瘫在榻面上的双腿细瘦如杆,绝非正常男子该有的骨骼比例,整体萎缩得骇人,腿面略微静脉曲张,延着几条清晰突起的青络,缘边肤色不是健康的红润,而是隐隐泛紫的青白,可见血脉堵塞有多严重。
觉出燕清一直在小心地觑着他,俞显及时敛下面上异色,佯作平静地细看着腿疾病征,直到心尖莫名绞了一瞬的刺疼平复下去,方指凝真气,触压着燕清的腿肌,循脉络走向寸寸细察而过。
瞧昭俞并无任何嫌弃,燕清暗暗松了口气。
一旁的林生早将针袋备齐,放置在手边的矮几上,一豆烛火盛于烛台,袅袅薄烟轻缭而上。
待昭俞国师一一指出太子殿下双腿的多处穴位,简明点出下针顺序及用针方式后,林生方依其所言,为太子殿下施针。
所幸此前跟学时,林生曾多次私下练习针灸术,不说技术炉火纯青,到底也算十拿九稳,不至于手抖。
第一轮施针结束时,净白的锦帕竟是被针刺排出的融毒污血浸染到瞧不出原色。
燕清看着那方被林生小心放入残物囊里的锦帕,头次直观地感受到是什么残存在他体内多年,致使他腿无知觉,不良于行,唯有寒雨时节才能因着难忍的疼痛麻痒,切实知晓自身是有腿的。
此后又经了两轮施针,燕清的双腿才有了回血的迹象,青白褪去不少,渐复红润。
林生眼瞧着这惊人医效,不由暗下大叹昭俞国师实乃岐黄圣手,谁曾想,他紧接着就见国师直接命令内侍搀扶着太子殿下坐上轮椅,朝内苑方向走去。
林生心头一急,赶忙道:“国师且慢,施针后一个时辰之内伤口不宜浸水,太子殿下不需等待过些时辰,再进行药浴吗?”
俞显不以为然道:“本座自有本座的医法,其它勿要多问,熬你的药便是。”
说完,俞显径直往内苑而去。
林生不敢再多问,只得压下满腹惊疑,转头熬药去。
……
俞显越过内苑门口,又穿过铺就了鹅卵石的曲径,最终停在层层遮挡着暖泉池的绢面屏风后。
内侍将太子殿下送至暖泉池旁后,便被太子屏退了去,由屏风一侧鱼贯而出,陡然瞧见屏风后的昭俞国师时,不禁纷纷停步,恭首行礼。
正要解开腰带的燕清听见内侍们脚步声有异,猜测到了是有谁在屏风之后,不由手下一顿,迟疑道:“何人在外?”
俞显挥退内侍,回应道:“是我。”
燕清心下一松,道:“国师可是有何事要叮嘱?”
俞显随便找了只圆凳,施施然坐下,散漫道:“池内所投药材效力甚强,恐殿下承受不住发生什么意外,本座便多心守在外头,看护殿下一二。”
燕清看着要解不解的腰带,脸一热,磕巴道:“那,有劳国师。”
话落好一会儿,那头再无话音传来。
燕清指节微蜷,慢慢解开腰带,许是心知那人正守在外边,哪怕并未绕过屏风而来,燕清也控制不住地有些局促紧张,连同躯体也莫名发着热,心跳搏动不休。
明黄锦袍失了腰带束缚,朝下散落在轮椅间,牵带着雪白里衣沿肩滑落,任由一枚赤蝶盈空而现,缀吻在燕清左端蝴蝶骨的上沿。
蝶纹殷红妖冶,似欲振翅而飞。
第27章 俏狐妖独领风骚(6)
燕清褪去所有衣物,红着脸谨慎地爬下地面,所幸白玉石铺砌的池岸受暖泉影响,不至于触手冰凉,他得以放心地坐上地面,慢慢往暖泉池挪去,滑入池中。
哗啦水声响起,俞显眉尾一抬,当即抬手掐诀,凝蕴真气,操控着暖泉池内布设的阵法缓缓运转。
燕清全身泡在充斥着药香的泉池,起初不觉如何,谁知一刻钟后,双腿竟似刺入了万千绵细的银针般,噬骨疼痛阵阵袭来。
不防这变化,燕清身形陡然一僵,一声痛吟溢出唇齿,他下意识咬着牙,极力克制着发抖,痛至晕眩间,不由颤声唤道:“国师……”
俞显适时缓声道:“太子殿下且坚持片刻,此法可为殿下蜕生新骨,药力难免厉害了些。”
燕清心下稍定,依照昭俞的叮嘱忍耐着疼痛,氤氲水汽中,整张脸苍白得不像话,如雨冷汗布满了额角,不时积聚成珠,沿面廓线条颗颗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两刻钟,又许是半个时辰,磨人的痛楚才逐渐减轻,取而代之的,是如温水浸流过经络般难以言喻的舒缓。
燕清虚脱地靠着池岸,此时方觉自身再次活了过来,淋漓汗水打湿了额发,一绺绺湿发贴在颊侧。
却不知怎的,肩后某处正散发着灼热,撩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燕清迟疑抬手抚上那处,不由微转身形,低头朝水面看去,只见水面倒映出的左侧肩背上,一枚绯色的蝶形胎记于水涟轻泛间若隐若现,纹路说不上来的妖异。
他怔了怔,眼里浮上些许惊奇。
燕清极少有照镜子的时候,哪怕是比镜正衣着时,也不曾注意过除正面外的其它部位,这枚胎记竟是头一次瞧见。
俞显缓缓收束阵法,漫声道:“殿下缓过些劲了么?”
燕清闻声一顿,视线从水面移开,回应道:“缓和许多了。”
俞显道:“劳殿下出浴更衣,容我瞧瞧药浴效果如何。”
“好。”燕清应着声,不自觉又低头瞥了眼水面映像,旋即双手攀着池岸,撑身出浴,慢慢挪向岸上布好的长毯。
过了片刻,屏风内传来燕清的声音:“国师……可以了。”
俞显起身绕过屏风,见燕清泡浴后一张俏脸红润得像含了微末春意般,不由脚步一滞。
顿了顿,俞显走到燕清跟前蹲身而下,含笑道:“这次是殿下自己掀裤腿,还是本座来?”
燕清赧然看了眼昭俞,沉默坐在轮椅间,没有说话。
也没有动作。
俞显一哂。还算有点长进,不像之前那样死拽着裤腿不放了。
俞显伸手撩起那丝质裤管,先是看了看左腿,又转而撩起另一腿的裤管察看片刻,静脉曲张的病征已经消失,两腿虽是仍萎缩得厉害,到底不似两个时辰前那般青白,肤色正常了不少,略微肿大发紫的膝盖亦恢复许多。
想来疗愈难以一蹴而就,只能分阶段医治,依据药浴效果反馈判断,俞显想,大致还需要进行六次“淬骨”,才能彻底根除痼疾,完全蜕生新骨。
思及此,俞显笑了笑,抬眸看向燕清道:“初期治疗会很难熬,殿下可得做足准备,该喝的汤药不可落下半碗,该补的药膳也得好好补下,可明白了?”
燕清点了点头,看着昭俞的眼神不自觉温顺柔软下来:“孤省得,多谢国师。”
见燕清这般乖和,俞显笑了笑,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燕清的脑袋,倒使得两人皆是齐齐一怔。
俞显指尖一蜷,旋即掌心迅速蕴蓄真气,烘热的气流顺着燕清湿润的发丝吹涌,不过须臾,发丝已然干透顺滑,披散在燕清的肩背。
燕清惊异地垂眸看着被真气吹干的发,俞显也顺势自然地收回了手,好似方才那摸头的举动不过是为着给燕清烘干发丝而已。
燕清重新看向昭俞,眼里的崇拜有如星子闪熠:“国师好生厉害。”
俞显轻哂道:“殿下也不遑多让。”
说着,俞显起身走到轮椅后,推着燕清往殿前方向走。
燕清不明所以,正要出声询问,便听昭俞慢悠悠道:“已经舍得让人碰裤腿了。”
燕清:……
燕清羞赧地红了脸。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清醒值+10,目前清醒值25。】
……
“当真是神了。”林生啧叹有声地察看着太子殿下经药浴后,恢复效果显著的双腿,已是对昭俞国师的回春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转眼看向国师,眼神发亮地揖首道:“微臣斗胆,恳请国师拨冗授微臣一二医术,微臣……不,学生定会潜心研习!不枉国师授业之恩。”
俞显取过内侍端盘里的药碗,边递向燕清,边瞥了眼林生道:“若本座给你个机会调入翰林院,你可还想潜研这医术?”
燕清接过药碗,拧着眉头缓缓饮入苦钉舌根的汤药,耳朵也没闲着,听昭俞说话。
林生惊然愣住,以为国师是在探他是否诚心,下意识便要惶恐跪下表衷:“微臣不敢。”
俞显掠出一道真气阻下了林生的动作,道:“你只需回答本座,想是不想?”
林生思绪转了一瞬,须臾恭谨垂首,定声诚恳道:“微臣想!”
这话一出,便是甘愿自断仕途前程,一心潜医了。
“医者心倒算赤忱。”俞显慢慢笑道,却将二选一的送命题轻飘飘销毁,话音一转道,“不日之后,本座会让皇帝拟旨,将你调入翰林院职任侍读,专辅太子学问的同时,兼治太子身体痼疾,医术你可以学,但从政资历你也得熬出些名堂来。”
林生精神一震,不可置信地抬首看向昭俞国师。
翰林院侍读乃是正六品的官职,便是此前的状元目前在翰林院也仍是从六品的修撰,这意味着林生将破格任职。
明白自身是入了国师的青眼,林生激动狂喜间,直接狠狠一跪,叩首高呼道:“微臣叩谢国师恩典!承蒙国师不弃,微臣定当尽心全力,不负国师所望!”
俞显随口道:“起来吧。”
“诺。”林生应声而起,周正的面上仍洋溢着激动之色。
那头燕清也喝完了药,内侍适时上前收过空药碗,又退到一侧。
俞显转头瞧见燕清还微微拧着的眉头,轻哂道:“味道如何?甘甜与否?”
燕清:……?
燕清咽了下嘴里弥漫的苦味,不自然地笑道:“……滋味尚可,微苦回甘。”
空缺了多年的学识还没来得及补上,倒是先学会了睁眼说瞎话。
俞显失笑了声,伸手拿过桌面上早便命人备好的蜜饯,递到了燕清眼前,散漫道:“来殿下,再吃点苦的,解解甜。”
跟逗着孩童似的。
殿内其余人见状,纷纷垂首佯作未见未闻,竭力憋着笑意。
不过昭俞国师乃是千年狐神,按凡人年龄作比,是当世所有人差了数辈的祖,太子殿下在他跟前,可不就是孩童吗。
燕清涨红了脸,顿了顿,才抬手捻过一颗蜜饯迅速含入口中,舌尖抵着蜜饯转了一圈,唇角不自觉勾着弧度极浅的笑意。
之后每隔几日,俞显便会为燕清施一次淬骨术,辅以林生施就的针灸术,以及按方配制的汤药膳食。
一连四五个疗程下来,燕清的双腿除却较为瘦削,骨骼已基本恢复成了正常比例,积淤数年的毒素也尽数清除。
此一惊人疗效震惊朝野,然而一想到是昭俞狐神着手医治,又觉着再正常不过,狐神本领岂是凡间人可比的,想必起死回生之术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罢了。
而晟德帝更是为此特地设下宴席,邀文武百官,后宫妃嫔以及一应皇子皇孙参宴,明面上是为着喜贺帝储大康,实际上是依照昭俞狐神一举一动所传达的意思,无声钦定了燕清的位置,正式让燕清走到众人面前。
要知道在此之前,身有太子之名,却无太子实权的燕清,一度被晟德帝边缘化,一不派人育他学识,二不允他上朝参政,三更是对燕清受到的种种迫害视而不见。
否则也不会给了众多皇子肖想帝储之位的机会,接二连三的明枪暗箭将燕清日日围堵在危机之中,致使他不得半分喘息。
百官对这权势倾斜的变幻何其敏锐,不动声色间,心思也纷纷活泛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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