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日月长明 第35章

作者:番茄加糖 标签: 穿越重生

  高炎定这人能干一件人事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起码现在的镇北王胸口堵着恶气,他不快活,别人也休想高兴。

  他冷着一张修罗面,像是专程前来索命的,“人已经醒了,是不是就代表他已经无碍了?”

  薛苍术怀疑要是从自己嘴巴里蹦出丁点不中听的词儿,眼前这个杀神能立刻活剐了自己,然而谁让她是个有医德又实诚的大夫呢。

  好听的话没有,爱听不听!

  她动了动睡得酸麻的四肢,懒洋洋地道:“你当鸩毒是大街上卖的糖葫芦还是佐酒的花生米?”

  高炎定像是没听到她话里的调侃,只固执地道:“你必须治好他。”

  薛苍术烦不胜烦,赶苍蝇似的用手扇了扇,“知道知道,若是治不好就别想活着走出云州。诶,我说高炎定,下回你能不能换套说词,老子的耳朵听得都生茧子了。”

  她打了个哈欠,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讽刺对方,却见高炎定竟也学自己大喇喇地靠在药柜上,席地而坐,他曲起一条腿,低着头不说话,烛光只照亮一方死角,在他身上留下一片浓墨重彩的阴影,他处在明暗交界处,莫名显得有些孤独和可怜。

  薛苍术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匪夷所思,谁可怜都不可能是高炎定可怜,自己一定是睡迷糊了才会产生这种可笑至极的错觉。

  “他人现在还能喘气,你不高兴么?”

  【作者有话说】

  薛苍术:你不高兴吗?

  王爷:我理当高兴才对,可我高兴不起来。

第56章 酷暑蝉噪

  高炎定喃喃自语,“也许他立马死了更好。”

  薛苍术显然不信,她撇撇嘴道:“好不容易和阎王抢回一条命,你现在又说还是死了的好,你怎么不早说?早说,老子也不用陪你大半夜的发疯。”她低下头,企图去看对方脸上的神情,然而高炎定的脸藏在阴影里,除了高挺的鼻梁,什么都看不清。

  她只好又靠回到药柜上,仰头看黑乎乎的房梁,“要不然我现开一剂毒药送他归西,好让你希望成真,如何?”

  对方又不说话了。

  薛苍术哼哼了两声,她就知道这人口不对心,当初就该让他好好照照镜子,他威胁自己治不好就杀掉时的模样究竟有多凶神恶煞。

  就凭这俩人不清不楚的关系,要明景宸去死,那也得要先踏过高炎定的尸体才行。

  “人醒了,也只是一时的,那古方没人试过,究竟能否根除谁也不知道。这又是伤又是毒的,他能活下来,也算得上一桩奇闻了。诶,你没问问他怎么中的毒?”

  高炎定仍旧不说话,桌上的蜡烛燃了一夜,烧尽了,火光熄灭,导致他半边明亮的身躯彻底被阴影笼罩住。

  薛苍术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兀自摸着下巴猜测,“难道他是个犯了事的大官或者是那种知道很多主子秘密的死士,所以被鸩杀?要不然就是……”

  “我听说皇帝老儿荒唐着呢,男女不忌,最是贪欢爱美,他又长成那个样子,会不会是昏君的豢宠?因为失宠被赐死药。”

  眼看她越说越荒唐,高炎定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砸在药柜上,他那拳头穿石裂金,威力赫赫,顷刻就把木质的药屉给击穿了,里头白花花的茯苓粉像下雪一般扬了薛苍术满头满脸,瞬间成了个白皑皑的雪人。

  这一不称心就教训大夫的恶习绝不可助长,薛苍术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奈何她蹦起来都没人家镇北王高,细胳膊细腿的,连人家半拳都抗不下来。

  薛苍术心里气急,抹了把白扑扑的脸,放下狠话,“你最好祈祷这辈子不生病,哼!”说罢,一边抖着衣衫上的茯苓粉,一边冲出了药房。***薛苍术虽然脾气不好,但涉及到医术的问题,她向来不会无的放矢。

  鸩毒很难彻底解除。

  好在积攒在体内的只是余毒,那犀牛角的古方也有些药效,虽没能彻底根除,索性也给了时间让她慢慢研究。

  原本治伤的事只好暂缓,如今只能先把毒清理干净才好再做打算。

  这下最惨的当属王府内的老鼠,老窝都被仆从抄了,一只只被关在笼子里,替薛神医试毒试药,若不幸蹬腿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第二惨的就是明景宸了,他有幸被薛神医封为她行医生涯中遇到的最不省心、最会找事的病患,自己恨不得一针扎死他一了百了的那种。

  明景宸毒发后,身体再次垮掉,连床都下不了,喘口气都累得慌,他虚弱地笑笑,调侃道:“能成为薛神医攀登医道高峰的一处坎坷,也不枉我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天。”

  “少贫嘴!留着说话的劲儿多喘两口气不好么?”薛苍术说话极其不客气,她转头扒了对方的上衣,在他身上几处大穴上扎入银针。

  这回用的针比在荆南时的还要粗长,刚扎下去边沿就沁出一圈血痕来。

  明景宸额上、身上很快布满冷汗,嘴唇咬出一排血印子,双手攥紧被褥,才没有痛呼出声。

  “张嘴。”

  他抖着嘴唇略微张开,被薛苍术塞了根软木进去。

  “若是咬伤了自己,有人又要喊打喊杀了。”

  明景宸痛得厉害,压根顾不上她说了什么。

  那些粗粝的针如同烙红的铁灼烤着奇经八脉,又像在一片片削下他的肉,痛到无以复加。

  他想,薛苍术这人学的医术究竟是否正统,为何每次总能痛出新高度,令他感受不到丁点医者仁心的杏林之风。

  到了五月仲夏,他身上的毒才算彻底拔除,薛苍术总算能暂时睡个安稳觉,不用担心半夜有人提刀来自己床头要她的命了。

  这些天格外的闷热,一丝凉风也无,安宛城如同被放置在一个巨大的笼屉里蒸烤,就是坐着什么也不干,都汗如雨下。

  听雪堂在修缮的时候,挖了好几处池子,主屋这边因为临水,草木又茂盛,比外头凉爽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明景宸无力地歪在床头,身上仍旧使不出一点劲儿。薛苍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没死已是万幸,若是那么快就活蹦乱跳,作为奇毒的鸩毒岂不是很没面子?

  一句话,该,您就安分将养着罢。

  加上他有些苦夏,就更不得劲了。恼人的是,因为这副孱弱的病躯,作为主治大夫的薛神医开始这不许那不许的。

  不许用冰,不许喝凉的,存心要他热死在这个夏天里。

  而薛苍术自觉身体康健,少说能活到七八十,她也怕热,吃东西还没个忌讳,什么凉的冰的都往嘴巴里塞。

  此时她一口膳房新做的八宝酿香瓜,一口冰镇酸梅汤,惬意舒适极了。

  梅姑笑着劝道:“薛神医,糯米吃多了积食,还是少用一点为好,冰镇的梅子汤也要适量,您是女儿家,就怕葵水那几天难受得慌。”

  薛沧术大摇其头,“放心罢,要是撑着了疼着了,我自己开帖药吃吃就好了,不碍事的。”

  梅姑哭笑不得,见不听劝只能随她去了。

  明景宸喝了口梅姑喂过来的蜜水润润嗓,眼神却一直盯着薛苍术的酸梅汤不动弹。

  老实说,他不爱梅子、果干的,只是现下闷热,又被限制了口腹之欲,莫名馋得慌。

  梅姑心细如发,哄他道:“公子,那梅子汤奴婢尝过,酸得倒牙,不如这蜜水好喝。奴婢把水放温了,加了槐花蜜、荔枝膏,又香又甜,不信,您再尝尝。”

  明景宸:“……”倒也不必把他当三岁小儿哄骗。

  他不忍拂她好意,低头喝了两口蜜水,刚把目光收回,就听薛苍术嚷嚷道:“梅姑,明儿让膳房做冰酪吃罢。”

  他立马又不淡定了。

  梅姑笑道:“好好,晚点奴婢就去吩咐膳房。再让他们做壶鹿梨浆,王爷爱喝这个,公子现下也能用,消暑解渴是极不错的。”

  明景宸睫毛颤了颤,转头问道:“珠云这丫头呢?跑哪儿去了?”

  梅姑放下蜜水,将屋内的一扇窗推开,外头烈日已然下山,庭院浸在橘红色的晚霞中,宛如身披锦缎的江南秀丽女子。

  她指着不远处的树下,道:“她在那儿呢。”

  “这两天蝉鸣越发聒噪,吵得您白日里无法静养,王爷便让金鼓带了几个人来捉知了。那小妮子贪玩闹着要帮忙,您随她去罢。”

  珠云他们拿着网兜或是竹竿在树冠下穿梭来去,吵吵嚷嚷,明景宸听着这声儿,不仅不嫌吵,还隐约有些愉快。

  不过很快,梅姑就把窗户重新关上又走到床边拢好帐幔,皱眉道:“树多了虽然凉快,可夏天蚊虫也多。”

  薛苍术十分赞同,她挠了挠胳膊上的蚊子包,道:“赶明儿我开个驱蚊的方子,药材碾碎了装荷包里,挂在屋子中,保准有效。”

  “那敢情好。”梅姑笑眯眯道,“那晚间奴婢去寻些布料和花样子,多做一些荷包。”

  此时珠云扛着网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明景宸看了梅姑一眼,对方立马心领神会,倒了满满一大碗蜜水给小丫头喝。

  珠云渴得慌,咕嘟咕嘟地连喝两碗。梅姑看不过去,用帕子给她擦脸上的尘土,故意嗔怪道:“瞧瞧看,野得都成了花猫成精了。”

  珠云笑得没心没肺,还不忘邀功,“我们抓了好多知了,金鼓说要送到膳房油炸,又酥又脆。”说着馋猫似的抿了抿嘴巴。

  薛苍术道:“树上的蝉蜕可别给我祸祸完了,那可是好东西,可以入药,让金鼓他们替我收好了。”

  “好嘞,你放心罢!”珠云边说边像只蝴蝶一样飞了出去,庭院里到处都是她欢快的笑声。

  明景宸静静听着,眼里藏着淡淡的歆羡。

  【作者有话说】

  油炸爬叉有宝子吃过吗?快告诉我到底好不好吃?俺没吃过下周二还有一更哟!

第57章 驱蚊荷包

  梅姑的动作很快,第二日一早便将准备好的布料、花样搬到了屋里来。

  早上临水的窗格外吹来习习凉风,正适合做针线活。

  别看珠云年纪小、傻乎乎的,针线活竟做得格外的好,梅姑自己就擅长女红,看后忍不住夸道:“就凭咱们小珠云这手绣工,将来准能说个好婆家。”

  珠云被说的小脸通红,又羞又臊,为了让自己不再作为话题焦点,她忙噘着嘴转移大家注意,“公子,荷包上您想要个什么样的图案?奴婢给您绣上。”

  “无所谓,你想绣什么便绣什么。”

  “好……”珠云有些失望,开始绞尽脑汁想该在上头绣什么花样。

  薛苍术不懂针线活,她把花样子翻来覆去地看,没看到自个儿喜欢的,便想自己画个新鲜的,让梅姑她们照着绣。

  她捏着毛笔想了半天,然后刷刷画了几笔。珠云拿着绣绷凑上去瞧,满脸疑惑,“这是啥呀?”

  “笨!这是苍术!”薛苍术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小丫头道:“哦?画的是神医姐姐你自己呀!可是怎么像团线球不像个人?”

  不像人的薛神医怒吼道:“我画的是苍术花!”

  其余三人笑成一团。

  明景宸伸张了几次手,还是绵软无力,连筷子汤勺都拿不了,这几日用饭都是靠喂的,着实憋屈。

  梅姑宽慰他,“公子会画画,等您身体大安了,奴婢斗胆请您帮忙画两张花样子,倒时做成屏风摆在屋里,怎么样?”

  薛沧术拆台道:“那可有的等了,毒解了可还有伤呢。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痊愈的小病小痛。他这身子被伤毒迫害,内里亏空得厉害,和筛子无甚区别。想要大安,与从前无异,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

  明景宸听后心下一沉,他望着手掌间的纹路和长年握笔持枪留下的老茧,眼中一片阴晦。

  梅姑怕他难过,忙给薛沧术使眼色,求她不要再添乱了。

  薛苍术讪讪地摸摸鼻子,道:“凡事放宽心,你这事又不是大事,高炎定有的是钱,铁定能养你十年八年的,让你彻底好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