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日月长明 第84章

作者:番茄加糖 标签: 穿越重生

  高炎定见他面上血色尽褪,浑身颤抖,像只受到惊吓的狸奴,模样好不可怜,顿时心底的那簇邪火熄了大半,他爱怜地伸手想摸摸对方殷红的眼尾,再说些软话和他道个歉,已然对刚才自己气愤之下昏了头的冲动之举后悔不迭。

  可明景宸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现下又如惊弓之鸟,他以为高炎定又要轻薄用强,下意识打开了他“别有企图”的手,然后又甩了他一巴掌,“高炎定,算我错看你了!你也不过是个被色、欲支配的无耻之徒!”

  为着这话,那簇飘摇的邪火如同被泼了滚油,立马窜起几丈高,高炎定再次钳制住他手腕,刚要反驳,却被一串尖锐的小儿哭声打断了即将出口的话。

  两人不约而同顿住了,脸上神情空白一片,慢慢朝那边看去。

  涣涣不知何时醒了跑了过来,站在不远处正哭得撕心裂肺,乳母无措惊恐地望过来,视线又很快躲闪开,正要将她抱走,却被一把推搡开。

  涣涣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手脚并用地踢打高炎定。

  高炎定一只手就把她拦腰抄了起来,本打算塞给乳母抱走,却被明景宸误以为他是要把气撒在小娃娃身上。

  明景宸将涣涣夺了过去,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涣涣哭得直打嗝,过了许久才渐渐止住了哭声,抽噎着趴在他肩头怎么都不肯和他分开。

  明景宸无法,一边轻拍她哄人入睡,一边怒视高炎定,冷声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想在孩子面前表演活,春,宫么?好一个以身作则的亲叔叔!你就不害臊么!还不快滚!”

  高炎定被他说得颜面尽失,一张脸憋得通红,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谁承想,到了傍晚,等他厚着脸皮再次跑到暖阁打算负荆请罪的时候,哪里还有明景宸的人影!

  这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

  【作者有话说】

  总算表白了,渣作者舒出一口气~但是人跑了,摊手~

第135章 金蝉脱壳

  因明景宸说要静一静,一早就把暖阁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个乳母负责看护小郡主午睡。

  高炎定进来的时候,除了涣涣正蜷缩在小被子里睡得无知无觉,里里外外静得出奇,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当下他就觉出了不对劲,赶忙叫了几声明景宸,可仍旧鸦默雀静,连个回应也无。胸膛里心脏咚咚乱跳了几声,一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疾步奔到榻边将涣涣摇醒,小姑娘揉揉惺忪的睡眼,显然还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高炎定抱着仅剩的丁点祈盼,希冀地望着小侄女,“涣涣,你婶婶呢?你婶婶去了哪里?”

  小姑娘茫然地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声音忽地拔高,吓得涣涣抱着被子就往床铺里缩,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叔叔,就如同之前婶婶给他讲的那个小鹿的故事里的野狗一样,像是随时要吃了自己似的。

  她用被子蒙住脑袋,连一眼都不敢多看叔叔一下。

  高炎定蓦地站起来,神经质地在原地走了几圈,然后将凡是能藏人的衣柜、屏风、死角一一查探了一遍,最终在隔间的床底下发现了同样不知所踪的乳母。

  乳母被绳子绑住了手脚,还堵了嘴,显然是怕她中途逃出去惊动了外面的人。刚松绑,她就扑通跪在高炎定脚边,哭诉道:“王爷,是景公子!是景公子趁奴婢不设防打晕了奴婢!别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高炎定只觉得四肢冰凉,浑身血液逆流而上,直冲百会穴,一双眼睛因为愤怒被烧得通红仿佛鬼魅一般,拳头藏在衣袖中攥得咯吱作响。

  他极力隐忍,奈何巨大的失落和愤懑化作一只面目狰狞的远古巨兽,在他身体里咆哮、撕咬,企图毁天灭地,那种被心爱之人抛弃的痛楚成了打开这道困兽囚笼的钥匙。

  潘吉来的时候,就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风暴气息萦绕在暖阁中,他家王爷坐在上首,怒极反笑,对自己下令道:“找!立刻去找!就是把整个北地掘掉一层地皮也得给我把人抓回来!”

  潘吉跟随高炎定多年,再了解他的秉性脾气不过,知道此刻对方恐怕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也只好将想说的话原路吞回肚子里,低头抱拳领命。

  然而临走前,高炎定又叫住了他,“切记,万万不可伤到他,务必毫发无损地将人带回来。”

  潘吉乍一听说景公子跑了,就知道这事难办,但当真着手去办的时候,发现这趟差事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棘手百倍。

  离开暖阁后,他立刻带着手底下的一干亲卫弟兄将府衙各个出口的差役、仆从赶到一处问话。

  结果一个下午进进出出的人就有几十个,但谁都不曾见过明景宸。

  潘吉想了想又问:“今日下午你们有谁见过小郡主的乳母?”

  很快有个门子说自己见过一个脸生的妇人,说是奉命外出替小郡主采办东西,门子见她是镇北王府出来的人,又是打着小郡主的旗号,不敢得罪,没有多问就放行了。

  潘吉追问道:“有留意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门子努力回忆了半天,才道:“仿佛是往城西边去了。”

  潘吉朝底下人道:“咱们走!”

  此时天刚黑没多久,街道上稀疏还有些人。他们骑着马在城里一路搜寻一路询问,时不时敲开周边人家的屋门打听。

  小郡主的乳母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白天明景宸扮作她混在寻常百姓堆里格外打眼。

  往西城门去的路上果然有很多人对这个衣着光鲜的“妇人”有印象,有人曾看到“她”在车马行雇了辆车出城去了。

  事情意外的顺利,潘吉没多想就带着人一路风风火火地出了城,疾驰了十来里总算在官道上截住了那辆马车。

  车夫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士兵,吓得从车上摔了下来,两股战战道:“军爷,您……您有何事哪?”

  潘吉皱眉,将那车夫推到一边,自己对着马车恭敬道:“景公子,属下潘吉,奉王爷命令接您回去。”然而一连说了三遍,车内始终无人应答。

  潘吉疑心顿起,急忙掀帘视之,结果车内只有一个陌生男子,长得獐头鼠目,留着一圈青黑胡茬,不伦不类地梳着妇人发髻,穿着刺绣长裙,正惊愕地望着自己。

  他暗道一声糟糕,知道自己这是中计了,立马将人从车里提溜出来与那车夫一道问话。

  两人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潘吉一伙人个个虎背熊腰,身上携着明晃晃的刀兵,一看就不好惹,压根没胆子隐瞒很快就把什么都招了。

  那穿着女装的男子说,他本是城里的地痞流氓,今日下午有个漂亮公子拿了一锭银子、一套裙子要他打扮成妇人模样,自己因为贪财就答应了他,并应对方要求遮掩住面容,在车马行雇了辆车去城外约莫三十里的地方找一户姓高的人家,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而那个车夫则说自己在车马行做工,因为地痞来雇车,老板吩咐自己为对方驾车,所以他俩一同赶路,他压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见过地痞口中的漂亮公子。

  潘吉见再问不出别的,一时大为头疼,景公子机智过人,他知道王爷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派人搜捕自己,因此故布疑阵,想要找到对方,无异于是和他斗智斗勇。

  潘吉觉得自己就是多长九个脑袋也不是景公子的敌手,更何况如今自己这边已然失了先机,连对方究竟往哪个方向跑了都一无所知,这叫他如何回去向王爷交差。

  至于地痞口中景公子要他去三十里外找一户姓高的人家,想来也是景公子临时杜撰的。

  当初王爷初识景公子时,曾怀疑对方是细作,派人调查过他,所以潘吉知道景公子实际上在北地无亲无故,除了镇北王府的人,根本不认识别的什么人。

  如今他忽然跑了,就像鱼入大海,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想要找到人,比登天还难。

  事已至此,潘吉只好让人先将车夫和地痞一道带回去向王爷禀报,自己则带人试着再找找蛛丝马迹。

  就在此时,一人骑马远远地踏雪疾驰而来,等跑近了些,才看清来人正是金鼓。

  金鼓勒紧缰绳,未等马儿停稳就急不可耐地一跃而下。

  潘吉迎上去道:“你怎么来了?可是王爷有别的吩咐?”

  金鼓点头,“没错,王爷已经推测出景公子的大致去向,他得知你出了西城门,知道你必然是上了景公子的当,所以叫我来追你免得你做无用功。我来之前,王爷已用鹞鹰传讯给佩州的各个关卡、驿站,让人严防死守,仔细排查,决不能放任何没有路引的可疑人通过。现下,王爷他已经亲自领着一队人朝南边渡口去了,你快些去支援罢。”

  【作者有话说】

  涣涣:被婶婶甩了的叔叔像只野狗XD

第136章 进退维谷

  “南边渡口?”潘吉神色一凛,“莫非景公子要走水路离开北地?”

  金鼓道:“很有可能,王爷说景公子是南人,南边儿有他亲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显出几分尴尬,只因高炎定的原话是说,景公子在南边有相好,并且始终念念不忘,藕断丝连,这次不告而别极有可能是去江对面去会那个老相好。

  自家王爷说这话的时候,气得踢翻了跟前的桌案,杯碟、纸笔滚了一地,满室狼藉。

  金鼓格外同情他,试想天下哪个男子,能受得了被心爱之人戴上一顶颜色鲜艳的绿帽子?

  是个人就忍不了,更何况是堂堂镇北王!恐怕他这辈子就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踹个把桌椅来泄愤算得上涵养良好了。

  潘吉不知这诸多内情,与金鼓道了声别就扬鞭带着一干人奔赴渡口与高炎定会和去了。

  他们一路不停歇地疾驰赶路,总算在寅时初刻赶到了南边的渡口附近。

  浓厚的夜色里,高炎定骑着高头大马满脸煞气地横在通往渡口的道路上,身后江水拍岸,涛声阵阵,风凛冽地刮在面皮上,刀剐似的疼。

  潘吉滚鞍下马跪在他面前,脑门嗑在雪地里向他请罪,“属下无能,差点误了您的大事。”

  高炎定冷声道:“旁的容后再说,先找人。本王已命人将渡口附近牢牢把守住,这两日不允许任何一艘船离开。依照他的脚程,恐怕现下已经到了这附近,不过咱们人多招摇,他定不敢轻易露脸,但佩州就这么大,唯一能南渡的渡口只此一处,他别无选择。”

  他边说边扫视周遭,眸光锐利如鹰,令人望而生畏,“如果没料错,此刻他定然躲在某处正观察着本王的一举一动。”

  被他这么一说,潘吉也跟着打量周边环境,身后是渡口,停着几艘船,浪涛声里隐约有口角争执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渡口另三面视野开阔,几乎一眼就能把远近看个透彻。

  左前方不远处是片树林子,右边环绕江岸而生的是大片大片半人多高的芦苇丛。

  入冬寒风料峭,芦苇已然枯黄衰败,穗子上覆了层白雪,在银色月光下伴着江潮奔涌不断摇曳,发出簌簌声响。

  高炎定只看了那片林子片刻,就把目光对准了占地广阔的芦苇丛,“你们去那边搜!”

  “属下领命。”潘吉带着人就朝芦苇丛跑去。

  因芦苇生得茂盛,遮挡视野,潘吉未免错漏了一处,就抽出腰间软剑在其中扫动拨弄,其他人有样学样,也用刀剑兵器不断劈砍以此扫清障碍。

  亲卫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他们分成几支小队,分别从不同方位一同向中心地带一寸寸搜找过去,以他们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这一带全部扫一遍。

  明景宸此时就躲在芦苇丛中一边观察着这些亲卫的动向,一边在不暴露行藏的前提下缓慢挪动,朝岸边靠近。

  本以为那个地痞能拖延高炎定一段时间,等对方发现自己上当受骗再来围追堵截他的时候,自己早已顺利登船南下。

  可谁知竟如此晦气,这厮比预想中的还要来得快上许多,若不是自己耳聪目明提前发现了端倪后果断远离了渡口躲了起来,恐怕现下早就被对方抓住了。

  明景宸恨得咬牙切齿,暗道高炎定这回精明得过分,让自己功亏一篑。

  眼看三面被亲卫堵住去路,且包围圈不断缩小,若是任由事态发展,最后只能束手就擒。

  明景宸望了眼身后的江水,决定搏上一搏。

  只要谨慎一些,别弄出太大动静,借着芦苇的遮掩,下水遁走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渡口附近都是高炎定的人,那边停靠的船只上定也有人把守着,众目睽睽之下从水里悄悄潜上船不过是死路一条,看来只能辛苦些,沿着江岸游得远一点,等过了这关再想法子。

  只是隆冬里在江水里游个来回终归是险之又险,要不是对自己水性很有把握,他也不会想要兵行险着。

  希望这具破败的身子能多坚持一段时间,死在水里他不怕,就怕真的被高炎定抓回去,从此真成了对方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那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明景宸一点点朝江岸边挪动,芦苇穗子与衣物摩擦,沙沙作响,好在江风吟啸,吹得芦苇丛摇曳不止,这点子细小动静倒显得很是微不足道了。

  他选的这段堤岸与江面呈一个坡度,此时风高浪急,空气里水雾弥漫,江水不断拍打在坡面上,撞出无数白色的泡沫,很快打湿了鞋面。

  江水刺骨寒冷,明景宸不禁哆嗦了一下,冰冷的水温像是打开了记忆中的一道闸门,让某些不怎么美好的记忆倾巢而出。

  他面色惨白,咬牙忍着寒意拂开芦苇涉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