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镜忌 第769章

作者:往生阙 标签: 灵异神怪 惊悚悬疑 无限流 男配 穿越重生

  世人行事,或随心而为,或为利益所驱。他是随心,还是从利?

  秦始皇派徐福出海寻仙山求长生丹药一事天下皆知。世人熟知的故事中,徐福出海后再无踪迹,秦始皇也没能等到长生之秘。

  可如今,秦皇作古,徐福却得长生,是否他私藏了长生秘法?亦或者他回来后,秦始皇已经故去了?

  他倒不觉得徐福如果真找到长生秘方后私藏有什么不对。再如何忠诚,面临诱惑也有动摇时,世上没有完全的忠诚。

  徐福离开,二人对视一眼,不必他说也跟在身后。

  皇帝忧心忡忡,几次想开口,担忧会触怒对方又咽回去。

  反倒是走了一段渐渐步入黑暗后,徐福主动开口,直呼姜遗光大名:“姜遗光,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倒像,也和她差不多聪明。”

  姜遗光并不惊讶:“您和家母何时见过?”

  “不算太久,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说起往事,徐福颇为怀念,“她从小就是个伶俐的女娃娃,又聪明,心又狠,比我见过的大多人都要厉害……”

  几十年前,他行至一座小山村,正见两个拐子抱起不到半人高的女娃娃抱上板车,挥鞭让骡子赶快跑。

  这世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不平事,他并不插手,只远远看几眼。

  小女娃被恐吓几句后吓得哭也不敢哭,过了很久,村子愈发远了,她求饶说肚子疼要解手。两人怕她弄脏车,遂抱她进林子。徐福坐在树上,亲眼见着女娃突然扯下其中一人裤腰带,另一手抓起树杈狠狠划过另一人眼睛。第一个人提裤子要追,也被她用石头砸中两只眼。

  两人倒在地上捂住眼睛惨叫,被她顺势拴住脖子绳结捆在树干上,树叶塞满嘴叫不出声,再一下下用石头砸。

  那绳子还是两个拐子用来绑住她手的。只是一转眼功夫,猎人和猎物就调了个个儿。

  果断,狠辣,心思缜密,最难得她才不过五岁左右,真是个好苗子。

  他从树下跳下,向她走去。

  后来,他向那个女娃娃透出了山海镜的消息。

  她果真上心了,自己打听到了入镜人的事,又特地救下一个入镜人,顺理成章地搭了上去。之后便是她风生水起、平步青云的半生。

  皇帝听的心惊肉跳。

  她从父皇那儿了解过宋珏一事,当时她只感慨天佑大梁,送来如此英才。若是宋珏没有在小时候遇见入镜人,恐怕她只会在小村子安心嫁人生子,顶多是个厉害的农妇。

  她万万没想到,宋珏竟也和徐福有关。

  再一想,宋珏如此,其他入镜人呢?又有多少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安排好的?

  他想要阴阳二界融合,想来需要借助山海镜之力。他会怎么做?皇帝能看出徐福对姜遗光态度不一般,但也只是比其他人好些。

  “原来如此,果真和你有关。”算是解了姜遗光心中另一个疑惑。

  “想必先帝和家母的计划也瞒不过你,先帝曾说起我的身世……”

  在先帝口中,“宋钰”和“姜怀尧”本不叫这名字,二人出生入死时,近卫门用他们的样貌和这两个名字在柳平城生活。待姜遗光出生后,他的生父生母才真正来到柳平城,替换那两个近卫。

  一重重消息封锁,先帝想瞒住的正是徐福,但以他的能耐,恐怕没能瞒多久。

  当年收养他的仵作莫名变成怪物,死在他手中,他也因此下狱。而后,他在牢里得到一面山海镜,成了入镜人。

  了解多了,他自然明白,仵作变成怪物正是因为那面不该出现在他家中的山海镜。他起初以为是皇家所为,因他所有追查的结果都指向那位九五至尊。

  可在亲自和先帝谈过后,他就断定,幕后指使另有其人。

  “裴远鸿,我还记得这个人。他自认为忠君,可他所奉命令,未必真来自先帝。”

  当他知道山海镜的规则后,便觉得诧异。既然入镜人可以用山海镜捉鬼,为什么裴远鸿要牺牲自己来保全他?

  “若没有猜错,他也是受了你的命令,只是他自己以为奉先帝之命罢了。像他那种忠心之人,能得圣上青睐,就是把命搭上也甘愿。”

  姜遗光只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不一般,何以让他们如此惦记。他的出生,又究竟掺杂了多少计策和阴谋?

  徐福很认真地想了想:“你的母亲我还记得,你说的什么姓裴的……实在对不住,年纪大了不记事,我忘了。”

  女帝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竟然忘了?”。

  话到嘴边咽回去,但徐福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徐福叹笑道,这世上每一天都在发生惨案,让这些案子中的几个人和其他人发生关联,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哪里还值得费心去记?

  活了那么久,要是见过的听过的桩桩件件都要放在心上,岂不是太累了?

  “你们瞒着我那件事,我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小孩子家家的,还要同我玩这些心眼,哪里瞒的过去?”徐福叹气。

  世上那么多人,聪明的,蠢笨的,来来去去见得多了,再怎么高明的计谋,也不稀罕了。

  “你母亲的确聪慧,知道自己过不了十八重,必死无疑,她便想通过生下你来换取我的庇护。”徐福将手拢进袖子,“她想错了,生死有命,我又不是什么阎罗王,如何保住一个注定该死的人?”

  姜遗光:“……是么?果然如此。”

  徐福:“倒不必这么丧眉搭眼的,不全是算计。她如果不选择生下你,还能多活几年。正是因为她走了这条路才早亡。”

  “我后来见过她,起初固然有算计,但你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未必没有真心。”

  皇帝有些惊讶,徐福仿佛是在安慰姜遗光?

  真是个怪人。

  话说回来,姜遗光需要安慰吗?他真在乎生身母亲?

  分明无心无情,为何看着又似乎是在意的样子?

  三人忽的沉默下来。

  不知各自在想什么,只静静往前走,仿佛走的是同一条路。

  又踏入间暗室,整齐罗列一排排人高的灰铜像,还要颤动,徐福踏进后俱垂下首扭过头一动不动。

  皇帝见多了怪事都不觉奇怪了,只要自己不出事就好。姜遗光更是目不斜视。

  徐福走近铜像群前,吹起铜哨,哔哔呜呜的刺耳声,像歌谣,像军号。两边死铜像似摩西分海般自发往两边僵直退开,露出中间一条往下地道。

  徐福示意姜遗光点起一盏灯,后者照做,却见两壁灯火自外向里次第亮起,照亮不知尽头的深处。

  往下走,仿佛是一条坦途。

  “前辈,黄泉扶木下,还有更深处么?”姜遗光问,“下边是什么?”

  徐福:“这便走累了?”

  姜遗光:“不,我想知道前辈让我下来是为了什么?”

  徐福:“到下面看看,你就知道了。”

  他走在前面,另两人对视一眼,跟着一步步踏下去。

第612章

  黄泉之下, 是什么?

  道家以为,人死后魂归九泉,即至地底最深处,黄泉则是九泉之中最上一层泉水, 是普通人死后的归处。

  除却黄泉, 还有酆泉、衙泉、寒泉、阴泉、幽泉、下泉、苦泉、溟泉。民间还有说法, 九泉又称九狱,便是将地狱分九重,审判人生前善恶功过, 分往不同泉狱受刑。

  当年修建地下宫时,便按九泉划分九层,一层有丈把深,其中阶梯倒不是一路直通往下的,而是呈“之”字形迂回。要走好几个“之”字, 才能见到下一层大门。一层层往下走,走遍九泉,才到得地底最深处。

  每走一步,周遭森冷阴寒愈甚。一片闷沉死寂, 三人的脚步声都被这片如渊寂默争相吞没下去。

  长明灯火幽幽不灭, 皇帝却觉不出丝毫温暖,冻得浑身发颤, 呵出一口气都能化成霜似的。

  她不禁想,当年秦始皇修建时,那些民工是如何经受住的?他们不害怕吗?不冷吗?

  她都冷得快僵了。

  皇帝低头看自己手背, 指甲盖儿红润, 手背温软,再摸自己身上, 仍能探出暖意,并不像冻僵的样子。她在帐篷里穿上的衣服不少,姜遗光也脱了件外袍给她,一路走来她身上都冒汗了。

  ……可她就是觉得冷。

  徐福和姜遗光倒什么事也没有。皇帝心想,恐怕这冷意也是对着人魂魄的,莫非又是传说中的阴风?不吹人□□,只将人三魂七魄吹得冰寒。就像将军和她提到过的鲛人油那样,不烧人肉身一丁点,却能将魂魄灼烧殆尽。

  “……前辈。”她实在要受不了了,牙齿打着颤哆哆嗦嗦发抖,问,“我们……还要,走多久?”起初她还能计数,如今实在太冷,脑子也跟着发僵,记不清了。

  走在最前的徐福回头看她一眼,平平淡淡的,既不像关切,也不像嫌她烦,是一种如渊般的平静无波:“女娃娃,你要是承受不住,就别跟来了,在上面等着。”

  姜遗光也道:“陛下,不必勉强,我同他前去就好。”

  皇帝原要冻得受不了了,见状咬咬牙,对姜遗光说:“劳烦姜卿,把赵姑娘的镜子给我。”

  方才姜遗光把赵瑛的山海镜收在身边,他们走后不久,皇帝回头看,就见扶木伸出长枝将赵瑛尸骨揽入怀中,融为一体。

  她猜出了什么。

  徐福不惧九泉阴风,自有他的手段。姜遗光也不惧,极可能是因为山海镜的缘故,成了入镜人,魂魄便一半在镜中了。

  徐福的本事,她看在眼里,事到如今还有谁能与徐福抗衡?便是把天下入镜人加在一块儿也抵不过。她唯有将希望寄托在姜遗光身上。

  可偏偏……姜遗光无心无情,无法被任何自己认定以外之事打动。

  天下人的性命在他眼里恐怕够不上一枚足够份量的筹码。徐福蛊惑人心的本事她也见过,她担忧那人三言两语下把姜遗光也收为己用。

  到那时,才是真正无力回天。

  姜遗光:“陛下,你真要这么做?”

  皇帝执拗道:“是,朕想亲眼看看……”她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姜遗光和徐福肯定不会信。她更明白这两个人精肯定看穿她了,但他们不会戳穿的。

  徐福很轻地叹了口气,皇帝和姜遗光都没能听见。

  姜遗光并不希望皇帝送死。

  她虽年轻,可先帝一定通过某些方法将他所知晓的秘密告诉她了。若陛下没了,他也少了制衡徐福的手段。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徐福活了千年有余,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另眼相看之处。

  因而姜遗光猜测,他想要的代价,或许不是自己能轻易付得起的。

  姜遗光停下脚步,将山海镜递给她。冰凉的圆镜一入手掌,皇帝便一激灵。那股寒意淡去许多,方才冻得她要僵了,如今回暖几分,反倒叫她更觉得冷,冷的好像活了过来。

  姜遗光停下不走,走在最前的徐福也停下脚步。

  本就死寂无声的地道更静,隐隐约约能听见外边似有泉水流淌声。留神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皇帝敏锐地察觉到两人还有一场交锋,垂头不说话,看山海镜背面凸起的繁复艳丽花纹。

  徐福:“小友可是累着了?”

  姜遗光干脆在台阶上坐下:“有些累,底下究竟有什么?非得带上我一块儿去?”

  他察觉到底下藏着他难以承受的某件事物。即便再想知道徐福所谋为何,也该以自己性命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