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 霹雳神书 第28章

作者:麦客 标签: 穿越重生

  狄飞白二话不说牙飞剑再次出鞘,一道剑弧就朝着半君削去。江宜大惊,正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剑弧擦过半君耳际,将他身后追来的亮光击飞。两柄铁器在黑暗中摩擦出一闪即没的光火。

  半君惊吓之余,被脚下横枝绊倒,好巧扑进江宜怀里,两手便如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江宜。

  “这个,半君兄,你不要害怕。抱我也没用,应该抱少侠的大腿呀。”江宜把差点滑到地上的半君拉起来。

  半君牙齿打战地道:“没没没没法不害怕啊,江江江江……你看!”

  他向上伸手一指,江宜抬头€€€€树林中宛如升起弯月,密集而狭窄的月亮挂在古木的树干上,明晃晃的光指向他们脆弱的喉间€€€€江宜倒吸一口冷气。那当然不是弯月,那是十数柄弯刀!

  狄飞白横剑于胸,缓缓后退,后背抵在江宜与半君二人前面,低声道:“没得打了,还是逃吧!”

  这情形显然不是普通的拦路打劫。那些熟练地攀附在巨木上,能够将身形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埋伏者显然也不是普通的山匪。

  狄飞白脑筋飞快转动。杀一个人容易,保护一个人却很难。若他是只身一人,不要说犹豫害怕,只管往前冲就是了,将自己化作剑锋,只有向前向前永远向前,才能杀出血路。

  然而现在他身后还有两个一推就倒的弱质书生。

  倘若对面弯月齐发,即使是他也很难保证不会漏过一柄,把身后的两人拦腰斩成两截。

  半君死死搂着江宜,令他动弹不得,江宜吐气艰难地说:“半君兄……你这个姿势,到时候刀剑都落在你背上了。”

  半君气沉丹田,大吼一声:“杀人啦!!!”

  这一声堪称气贯长虹,气冲斗牛,扶摇直上九万里,震落林间飞叶如雪,十数柄弦月弯刀听令齐发,犹如随风而至的美妙雪花片片纷飞,只是那夹杂在风声中刀锋割破空气的尖啸撕裂了这如画的场景。

  牙飞剑平持。狄飞白闭目,站桩,启齿:“天地有终……”

  江宜大叫:“等等徒弟!这招不能随便放€€€€”

  “……与我偕终!”

  飞剑的弧光犹如刷然展开的扇面,将其抖开之际,深山无风起浪,森然似箭的波浪自剑锋下生出,无声地度过林间千木。千木齐倒。

  在此一往无前的气势下,弦月弯刀为之绝倒,犹如被一墨笔掩去的纸上白点,不堪一击。

  这一剑刺破空气,剑珥发出震雷般的暴鸣。

  齐腰截断的树木轰然坍塌,密不透风的林冠破开一线,天光金水似的洒落。

  狄飞白的手几乎握不住剑,半露的日头在他脸上开了一扇亮色窗口,他的双眼依旧禁闭,犹如失去意识。

  日照之下,潜藏的弯月腰刀都消失了。四面阒寂,更不闻猿啸鸟啼风萧萧,仿佛狄飞白那一剑连同面前所有生灵一应皆击退了。

  半君与江宜瞠目结舌。

  “……好、好厉害!这是神技!是神技啊!少侠?你怎么了?你快说句话呀!”

  江宜深吸一口气道:“所以说不要轻易使用这招啊。有道是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示人……”

  狄飞白原本好似鏖战后脱力,只能以剑拄地维持英躯不倒的壮士。此时在江宜源源不绝的唠叨下,猛地睁开眼睛。

  双手颤抖,不是因为力竭,乃是因为激动难以自持。

  “我……”狄飞白如同一夜暴富,充满了难以言表的兴奋,“你们都看见了吗?刚才是我斩出的一剑击退了敌人!”

  “是我!是我的剑!”

  狄飞白浑然忘我,一连串“是我!”“是我!”“就是我!”脱口而出,全然不记得此时的处境。

  方才那一刻,他几乎以为今天无法全身而退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使出江宜昨天才告诉他的杀招。一百个人对那四句剑诀就有一百种理解,没有自己坚持的剑客是无法发挥出剑诀威力的。人心中的信仰好比灯油,唯有在这灯油的浸润下,方可点燃那笔直尽抵天路的棉芯,燃起熊熊火焰。

  而狄飞白完全不记得刚才自己都在想什么。或者说根本什么都没想。只是一门心思的挥剑。

  一门心思是他的优点,曾经教导他剑术的道人也如是评价过。世人大多想的多,说的也多,剑客却凭手中一支剑,斩断三千芜杂。

  要做剑客,要做绝世的剑客,他的大脑应当如剑身般光滑,他的思想应当如剑光般疾速。大多数时候他的头脑沉睡如同宝剑收入鞘中,只有那千钧一发之际,动念就要见血!

  也许无念无想就是我的信仰!狄飞白食髓知味,迫不及待要将那惊世绝艳的剑技收归己用:“天地有终!……”

  “还来?!”江宜哀叫。

第37章 第37章 谢书玉

  两峰间,丽水上,索桥边。

  江宜问半君道:“你不是去且兰府探亲吗?怎么惹上了杀手?”

  这问题本也是狄飞白关心的,他一直对半君此人抱有些许出于私心的怀疑。只不过眼下他满心都只扑在了一件事上€€€€“天地有终……天地有终!……”

  “好了好了,徒弟你歇歇吧!”江宜不得不制止狄飞白无休止地对着空气挥砍的行为。

  不久前牙飞剑在狄飞白手中还宛如神兵利器,此时则比不了一根烧火棍,恢复了它朴实无华的面貌。

  三人距离索桥对岸的保塞所已不远,军所中驻扎官兵上千,料想那些神秘凶手应不至于在官兵眼皮底下杀人。

  “为什么现在使不出剑招来了!”狄飞白很不甘心。

  “自然是因为你还没能学会如何使用。”

  “可我刚才明明用出来了!你们不是都亲眼看见了吗?”

  半君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简直有如神助!太不可思议了!”

  江宜道:“如果你学会了,就一生都不会忘记。现在用不出来,自然是因为还没有学会。你已没有当时的心境。”

  “什么心境?是绝境吧!”

  “好了这个不重要€€€€半君兄,你还未有说明,怎么遭遇杀手袭击?”

  “哦哦,事情是这样的……”

  说到此事,半君仍心有余悸,便将他前后的原委细细道来。

  且说那日在将军庙分别,半君想与江宜二人同行却被甩,只好独自前往俭浪镇,他脚程既慢,抵达镇上时已近日暮,路无遗人,情形萧条非常。半君前往投宿,却无一人应门。他又饥又累,困顿交迫,在镇中摸黑游荡。

  正当他准备野地里露宿一晚,忽见前方尽头有一星灯火,似乎是人打着风灯在行路。半君兴高采烈,急忙追过去,希望能得到收留。然而不管他跑得多快,那点亮光始终在前方,好像磷火,怎么也追不上。

  不出二里地,那光忽地闪入路旁不见。半君吓了一跳,找到那光消失的地方一看€€€€

  “是坟地?!”狄飞白插嘴说。

  “不是的,”半君说,“是一处庄园。”

  庄园的门楣在夜幕下轮廓隐约,阶前两尊威严石兽,乃是大户人家。半君为了投宿,一时没有多想,去扣那门环,却无人应答。他想着方才那打灯之人的确是进了此处,家里应当是有人在的,于是沿着门墙根走动,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方角门。

  风灯就放在角门内侧,门扉半启,里面显现出一条芜草丛生的石径小道。

  ‘有人吗?’半君一边出声询问,一边推门而入……

  “等等!”狄飞白忍不住又打断,“你怎么就推门而入了?此时不必等主人前来响应么?”

  “若是别人的私宅,贸然进入确实不妥。”江宜也点头附和。

  狄飞白道:“倘若你误入的是主人家的后宅院,难怪别人要追杀你。”

  “我那时实在太饿了,夜里还下雨,实在顾不得许多嘛……我推门进去后,就看到那条石径一直延伸到一扇半藏的拱门之后,门后院落里许多人声聚集、光影浮动,又有酒气菜香飘来,似乎在举行飨宴。我当即十分激动,进到那院子,只见桌席十条,席上果然有珍馐美味,数十名客人正举杯说……”

  “说什么?”

  “打倒伪主,光复旧国。”

  “……”

  “……”

  半君一看,两个听众都沉默了,不知所措,也只好跟着沉默下来:“……”

  半晌无言,终于狄飞白问:“然、然后呢?”

  “然后那些人就看见我,忽然拍案而起,从桌席下抽出几十条明晃晃的兵器,不由分说就向我杀来。我只好赶紧逃命,于是就在林子里遇到了你们……”

  狄飞白道:“这还用分说?我看你是惹上大麻烦了。谁叫你进屋前不先敲门,看见不该看见的了吧。”

  “是是是,”半君叫苦不迭,“下次一定先敲门。”

  半君的奇遇暂且按下不表。此刻三人已走在了丽水索桥之上。

  这座索桥非同凡响,迄今已年逾五百岁,五百年风吹雨打,不曾消磨了它的筋骨。索桥下乃是千丈深渊,丢块石头下去半盏茶功夫都听不到回响,深渊下悬泉瀑布吼声如雷,激发的水汽氤氲上浮,犹如雾中桃源。站在桥中央回望,西北方向一团紫云凝聚,云中仿佛孕育千发银光匕首,吞吐时千刃齐发,霹雳闪电一应降临€€€€那里就是将军渡。

  “这里面还有个故事,行路无聊,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兴趣听呢?”半君问。

  狄飞白见他总是与江宜走在一起,说话时面孔也微微转向江宜那侧,似乎问的不是“二位有没有兴趣”,而是“江宜贤弟有没有兴趣”,用心真是昭然若揭。

  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里觉得半君与江宜气质神似,都毫无攻击性,轻言细语,知书达理,标准的书生模样。只是半君是真缺心眼,江宜嘴上说着礼貌的话心里却打着算盘,比那些以为他很傻的人要更聪明。

  也许书生之间会相互吸引,像半君这样的傻书生,偏喜欢江宜这样的聪明书生。

  半君道:“方才走上索桥之前,二位可有看见一座立碑?”

  通常那不是两地之间的界碑,就是桥碑,索桥的立碑上写的是“谢公桥”三字,狄飞白或许压根没留意,江宜却是注意到了。

  “难道与谢灵晔有什么关系?”

  这回换成半君愣了一瞬,道:“谢若朴?不,这是另一个姓谢的人€€€€谢书玉。你这一说,的确有些奇怪,好巧是两个同姓同源的人。”

  狄飞白道:“同源不一定,只是同姓罢了。谢书玉这个人我知道,原来如此,谢公桥指的是他€€€€你二人为何用这种表情看我?好像我是个不识字的文盲一样。凡是小时候念过书的人都知道谢书玉吧!先前说到,谢灵晔因冲动犯事被发配越€€之地修路,修的就是如今我们脚下这条连接山南水北的官道。这条路修到丽水边上,耗费了一百余年的时间,始终为急水湍流所阻,没有进展。直到百年后李氏王朝派遣一位巡按官来到此地考察,才终于找到山中道路,打通了这道天堑。通路之后,朝廷疆域立刻延伸到丽水以南的地方,又建立了保塞镇与白崖镇,设且兰都督府统管一方。那位立功的巡按官,便是姓谢名书玉。”

  二人听了频频点头。

  半君说:“哦,原来少侠你也知道啊。”

  江宜说:“徒弟,看不出来你也会读书啊。”

  狄飞白被二人默契唱和,一口恶气到嘴边,忍了。

  江宜笑道:“徒弟你虽然年纪轻轻,见识却不少。谢公书玉与谢若朴非是同源,又是怎么一说呢?”

  狄飞白心道,你们两个读书人,以为我便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么?终于也有你们不知道的事了吧。

  只是他这个人不稀罕逞口舌之快,一来显得轻浮,二来又不如那些成日与文字打交道的书生嘴利,容易被反制。

  “这个你们没听说过,也属自然,这是朝堂里的事。你们有没有想过,八百年前被李桓岭点将的随从,在人间是否成家立业?”

  这一说,半君与江宜对视一眼€€€€两人认识时间虽短,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江宜自己亦觉得很奇怪,好像半君是他认识了很久的老友,记忆虽然遗忘了,身体却还记得,会自然而然给出反应。所谓倾盖如故不外如是。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却不至于带着鸡犬的一大家子一同升天罢?想当然耳,那些神官的家人应当都留在人间了。”半君说。

  狄飞白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

  “飞升只是一种说法,那些八百年前传说中的神官我反正没见过。不过,那些人的家族的确在朝堂上留存了下来。神曜自不必说,李氏如今仍然统领着中原广袤沃土。帝王金根车,谢家白玉堂。谢灵晔的家族受他荫蔽,是仅次于皇室的庞然巨物,世代簪缨,出将入相。说到姓谢的官员,的确容易误认为是出自那个世家大族。你说谢书玉与谢灵晔同源,这就不对了,据我所知,谢公是小地方出来的人,与那个显贵家族并无瓜葛。”

  过了谢公桥,已能看见保塞所高出山崖的碉堡石顶,顶上插着一面旌旆,迎风招展,玄色底料上一个苍劲的“谢”字。那笔迹在高空中飞舞,仍不失其形态,描绘出这个姓氏背后刚直肃穆的面容。

  半君道:“如今且兰府的总管也是一位姓谢的大人。少侠虽然博闻强识,恐怕也不知道,这位谢大人,也叫谢书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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