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 霹雳神书 第38章

作者:麦客 标签: 穿越重生

  “半君”既然与“江宜”是一伙的,那真正的半君又是什么时候被换走?

  到达总管府后,半君还曾一道出席谢书玉的茶会,能说出三人将军庙一夜的情形,只能是本人无疑。难道半君是在总管府里被人替换的?那帮贼人竟如此手眼通天?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府邸外马蹄声如落雨,谢白乾一席披风飞扬,已率兵赶到了。

  原是得信谢大人遇刺,谢白乾就从保塞所动身,这厢狄飞白刚与刺客打了个照面,其人就已到了堂下。

  数日不见,谢白乾周身依然散发着舍我其谁的混账气质,得知就在狄飞白眼皮子底下放跑了刺客,那眼神令狄飞白恨不得引剑自戮。

  保塞所驻军与府兵换防,彻底将总管府变为铜墙铁壁,一只飞鸟也越不过屋顶。

  “我只怕人太多反而不好,”谢书玉坐在茶室水釜后,沉思,“他们易容之术既如此高超,想混入士兵之中亦非难事。”

  谢白乾检查过大人的伤势,放了心,道:“说的是,便是自己人有时也不能相信。”

  三人对视片刻。

  谢书玉苦笑道:“需要验明正身么?那我先来吧,元始年开恩科,擢我入殿应试,新皇对我的提问是……”

  谢白乾以手势示意打住,二人默契地各寻笔墨,在手上写了一笔,摊开来看€€€€

  “璧山的桃子是软的么?”谢书玉笑着说,“不错,陛下问我的,就是这个。谢千户那时尚在殿前带刀,与我同在殿中。世上知道这个提问的,只有三个人,谢千户与我,还有皇帝陛下。”

  狄飞白道:“那我又说什么?我与你二人素无瓜葛。”

  谢白乾道:“狄少侠不如说说,那支青牛令信的来历。须知青牛令信非是寻常可见,持有者非权即贵,在下亦是好奇已久。”

  狄飞白冷笑:“说出来怕吓死你。是皇帝陛下亲自赠与我的。”

  “……”

  “……”

  好涵养如谢书玉,也没能绷住表情。谢白乾则怀疑地问:“少侠先前不说是沙州守将孔芳€€所赠?”

  “知道你还问什么?”狄飞白翻了个白眼。

  “……”

  谢书玉哈哈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狄飞白则面无表情,语气冰冷,隐含怒火:“还玩儿么?玩够了吧。你们不急着抓刺客,我还急着找人。江宜与半君落到那伙贼人手中,如今尚且生死不明。若我要假扮作某人,多半是要先杀人灭口,可知他二人处境已不妙至极。谢千户奉命保护总管府,分身乏术,不如分我一支人马我自己带着去找人。”

第50章 第50章 依则

  神像在中空的树干中深刻地埋藏着。这尊黄金雕凿的灵晔,活灵活现,几乎眉梢眼角俱是那位将军的风采,冰凌,冷冽。谢书玉将香箸插入香樽中,传来官兵巡逻有节奏的行进声。燃尽的香灰掉落,碎成断续的形状。

  谢书玉垂目凝视片刻。

  云愈发厚重,有下雨的征兆,沉闷的雷声藏在更深的云幕中,空气变得潮湿。

  进行这种仪式的时候,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一切安静又神秘,有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究竟是出于敬畏,抑或别有用心。

  打了铁钉的皮靴行走地面,发出嗑、嗑、嗑的回响,来到院落的滴雨檐下。

  谢书玉拜了三拜,回身,看见狄飞白倚靠廊柱,一手拄剑,正盯着嘉荣树神龛。

  “我要离开总管府,来请谢大人你的许可。”

  谢书玉道:“千户带来的人还有抓捕刺客的任务,也许抓出刺客,就能问出江先生二人的下落。”

  “我知道,”狄飞白道,“我不要多的,给我二十人就够了。你们抓刺客,我必须去找人了。再晚一刻,我都忍不了。”

  谢书玉同情他的心情,遂点头:“你要借千户的人,只要他同意即可。”

  房檐尽头,谢白乾转过走廊,听见此话,向狄飞白略一颔首,转身吩咐部下。狄飞白感激地抱拳,心中因谢白乾的爽快而对其人多少改观,跟着那部下点人去了。

  剩下谢白乾独自走入后院。

  细雨飘然降落,在嘉荣树茂密的冠叶上击打出一连串音节。谢书玉抬手撇去肩头雨点,受伤的手臂在潮湿里隐隐作痛。他本是读书人,与武将不同,身娇肉贵的,受了伤却也并不显得苦恼忍耐,仿佛那只是件雨天打伞、晴天晒书一般再普通不过的事。

  “一切拜托你了。”谢书玉郑重对谢白乾说。

  谢白乾只是一张严肃的面孔:“不负大人所托。”

  同一片雨夜。

  “半君”在雨中狼狈奔走。夜晚千家万户寂静无声,唯有闪电如天裂的巨眼,电光始终笼罩着这道微茫的人影。

  “半君”的衣裳在雨中湿透,脸皮溶化,眉毛消解,她一边奔跑着一边从口中取出棉团,两颊顿时凹陷下去,显示出过分的瘦弱。雷雨犹如将骨肉从她身体中生生剔除,只剩下一副嶙峋骨架。

  她跑过山林,风声在耳旁吹响进军的号角,身后仿佛有千军万马追赶。两岸山棱如摩天之柱,黑云翻滚。

  直到前方路旁出现一道篱笆,直到前方路边出现一围篱栅。绕得院门前,门环上系着红巾,被濡湿成漆黑颜色。

  她摘下红巾,松了口气,推门入内。小楼在风雨里发出不堪重荷的呻吟,赫然是菁口驿。

  官兵撤走后,驿馆遂已落寞,无人光顾,只消短短数日便一切荒败。

  门板微启,雨水穿过缝隙,堂屋中半边湿透。她熟门熟路到得柜台后一处角门,内里有一条向下延伸的小径,矮身钻进去,便一路通往地下窨窖。

  她手中没有提灯,摸黑前行,出现在窨窖中冷不丁吓了众人一跳。

  “谁?!”

  “是我。”她说,握着红巾,满身雨水疲惫,向聚会中心走去。

  这里的人都认识她,为她让开道路。

  当中是一个衣衫半披的女人,盘坐在地上,裸露肋骨以下的部位,肋缘处一只紫青可怖的印记。她的呼吸犹如破漏的筛子,嘶哑而痛苦,脸孔则如热化的蜡油,一半凝固成青年模样,另一半缓缓流淌,在下巴尖汇聚成滴状。

  “苏慈……”

  苏慈半跪在她身前,擦掉她脸上的油膏:“小族长。”

  那女人因内伤的痛楚而表情忍耐。

  “我以为你们被困在总管府中,”苏慈说,“只有我自己一人逃出来。在驿馆门口看见红巾,才知道你们已经安全。这一行实在太危险了。”

  旁边一人道:“族长挨了那剑客的一脚,受伤不轻,险些被抓住。我赶到策应,方才两人一同逃了出来。”

  苏慈抬头,看见那人亦是浑身狼狈,身材颀长,脸庞尖削似猴,肩胛犹如两片突出的甲胄。乃是随同族长一道潜入总管府,在府兵中易装埋伏下来,伺机出手的古侯沙吉。

  “府兵反应速度很快,澡堂外小族长暗示我先走,我方才赶在阖府包围前逃过一劫,”苏慈问,“你们是怎么摆脱府兵的?”

  沙吉看看族长。

  所有人都在相互传递眼色。

  苏慈从这氛围里体会出了什么,说:“是那些内应?”

  垫江族人心灵手巧,尤善易容,伪装成某人混入对方营中乃是信手拈来。若是围府的官兵中有族人假扮的,放走一两个人自然不成问题。

  只是苏慈这时说的,却是真正的内应€€€€对方中异心之人。

  她深知小族长的秉性,虽是干柴热油,没有火星却也燃烧不起来。春天里送走母亲后,小族长见到了丽水对岸过来的那些人,于是她的眼睛越过鸡庐山逼仄的天线,投向了仿佛诱人而剧毒的菌菇似的且兰府。

  苏慈是小族长最忠心的追随者之一,不过有些时候,她也对族长信任的人持怀疑态度。

  “谢书玉在大范围搜捕我们,没有内应襄助我们根本无法行动!”冲介说。

  族长抬起一手制止争论。

  苏慈环顾左右:“毕合泽呢?当初是他把那些人带来鸡庐山,我们行事若要靠那些人帮助,怎能不让他出面?”

  “我已让老爹先行返回鸡庐山了。”族长说。

  苏慈沉默地看着她。

  “米介护送小琅回家,却迟迟未归。想是族中亦有许多事务,让老爹回去帮衬也好……咳咳。”

  苏慈心中五味杂陈,眼见这事业犹如无底洞,迅速消耗着小族长的生命力,却无力阻止,更无立场反对。

  族长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给予了她一个凌厉而坚韧的微笑。

  “我姐姐叫依则。”琅祖说。

  他与江宜两人穿越丛林,漫无目的地找寻昨夜里的雷击木。更像散步似的漫游。琅祖说起他姐姐的事。

  姐弟二人的母亲是上一任族长。垫江人选择女性,似乎正是为了避免自负与威权,而期待一个具备柔善本性,与无私付出之精神的人成为部族领头。唯有母亲哺育她的子女时才是这样的圣人

  只是依则与她的母亲不同。她是一个战士,当面临生死选择时,唯一的出路是杀光敌人,而不是自我牺牲。

  “族人感染疫病,母亲想去且兰府求官府。”琅祖说。

  “官府?”

  “她想让族人可以在城镇中保有一席之地,求官府收留。毕合泽老爹与巴俄仲老爹都尽力阻止她,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之所以失去土地,流落到天坑地缝中求存,就是因为外面那些人。怎么可能如今又将土地还给我们。”

  “但她还是去了?”

  “去了,”琅祖说,他语气尽量平静,眼神却很悲伤,“很久没有回来。毕合泽老爹带人去找她,只看见一具漆黑的焦尸挂在且兰府城的外墙上。布告上说,尸体是偷窃总管府金像的盗贼。”

  “?”

  江宜总算明白了,讶然:“你母亲去找的人,是且兰府总管谢书玉?怎么会又成了盗贼?”

  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如果垫江人认定是谢书玉杀了前任族长,双方之间岂非是旧恨又添新仇了?依则伪装成自己的外表,若有得机会接近总管大人,真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

  二人未走多远,过得一会儿米介追上来。丛林中他敏捷得像只猴子,身负长弓,数个纵跃赶到二人跟前,神情中半是紧张半是兴奋:“毕合泽老爹回来了!”

  毕合泽是古侯部的学者,琅祖的老师。也是所有人的老师。他懂得很多,如何过滤干净的水源,寻找治病的草药,如何换取生铁,打造刀箭兵器,听取雷声捡拾树木石砾,就能得到预言。

  江宜早已知道有这样一个神奇的人。毕合泽与巴俄仲几乎是同辈,得到的尊重却多得多,巴俄仲已成了病恹恹的老头,说真心话都会被反驳,毕合泽却仍然待在族长身边,给出九鼎片言的建议。

  跟随米介回到鸡鹿寨,一到湖边便见到对岸人影耸动,声浪鼎沸,一反往日人人自危一派寂寞萧索的景象。

  “毕合泽老爹!”琅祖难得振奋精神,朝人群跑过去。

  江宜没有忘记自己仍顶着冲介的脸,悄悄走开,没入山壁的阴影中,走上栈道。米介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放他去了。

  站在悬空的栈道上,下方人群中被簇拥的老者同每一个人交谈,远看不能见得他的面容,只有脑后挂着的稀疏发辫仿佛是衰老的宣告。

  江宜回到琅祖的小屋。墙上艾草干枯得一触即碎,地上稀稀拉拉掉着几粒叶片,碎叶散落的形状像一把刀,也像一条截断的流水。

  向晚琅祖终于回来€€€€洞穴中计时的方式,乃是根据地下湖中映像,若是日落月出,湖面银光粼粼,则可以熄灯入睡了。

  “江宜!”琅祖一张脸兴奋得发红,“你说过我担心的事很快会迎来转机!如今毕合泽老爹回来了,是不是我姐姐也快回来了?这就是转机么?”

  他像一只循味的小狗,转来转去,一刻也坐不住。

  江宜不得不道:“是毕合泽带回来了什么消息么?”

  琅祖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又马上站起来:“是的江宜,我得带你去见毕合泽老爹。他恐怕已经知道我将你藏在寨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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