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 霹雳神书 第8章

作者:麦客 标签: 穿越重生

  围观者向楼车中抛掷鲜花瓜果。

  少侠鄙夷道:“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有每年戏班来到沙州,才会露面。很多人喜欢他,长得英俊嘛。”

  江宜伸手在风中抓了一把,指缝里全是沙子。欢声笑语中,那少侠蓦地蹙眉,一手按在茶台上:“你看!”

  江宜道:“是啊!风好大!”

  少侠翻了个白眼,他手掌下桌面抖动越来越明显,茶碗不住摇晃,茶水几乎泼洒出来。江宜亦察觉到了,地面似乎在震动。

  起初他以为是人群欢闹所致,但很快众人也惊慌起来,不知谁喊了声“狼骑来了!”,场面立即混乱起来,到处是逃跑的人。

  “快走!”少侠拍案而起,一手抓了江宜,一手提剑拨开人群。

  江宜一头雾水,被他拉着边跑边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少侠道:“来不及解释了!先跑!€€€€糟了,我的马!”

  木桩上缰绳断了一半,一看便是被人割断了,少侠估计原本是想骑马离开绿洲,眼下马被人偷了,地面震动愈发剧烈,连江宜都能看见,一股烟尘从天边升腾而起。

  少侠当机立断,冲进路边毡包,挑开一只人高的皮箱,一把将江宜推进去。

  “是突厥人,”少侠道,“来打草谷了。可恶,这次来得这般凑巧,刚好孔将军不在城中!”

第11章 第11章 残剑

  箱子里装的俱是华缎软绸,颜色艳丽,似乎是伶人的行头。少侠一面将江宜朝箱子深处按,一面捞了衣服将他盖住,正要合上盖子:“你且藏好,待到外面没有声音,安全了再出来!”

  江宜撑住箱盖,探头问:“等等,你呢?”

  少侠冷笑,铿然抽出佩剑,按着江宜的脸把他推进去:“侠客从不躲躲藏藏!”箱盖合拢。

  四面骤然黑暗,人群的奔走呼号隔着箱壁,听上去朦朦胧胧,渐渐低了下去。江宜耳朵贴上去,很快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仿佛鼓面在他面颊边擂动。

  大漠突厥狼骑的名号,即使江宜足不出户也有所耳闻,其人以狼神为图腾,勇悍无匹,传闻战士的胸膛皆纹有兽首。沙州在交界之地,五十年未遭过侵犯,突厥人逐水草而居,亦从不管东西互市的商路。然而五十年过去,世道似乎已与书中所写的不同了。

  江宜听见骑兵的马蹄踏进沙州,四处追赶,怪嚎并惨叫,令人寒毛迭起。

  糟了!残剑!

  一支长兵刷然捅进皮箱,猝不及防,扎进江宜小腹将他刺了个对穿。江宜后知后觉,低头,看见自己肚皮上豁然出现一只洞:“………………”

  长兵的勾援绞住箱壁,一拉,皮箱四分五裂,缤纷的衣饰滚落出来。马上那狼头兵本是搜刮财物,岂料衣服底下钻出个人来,当即以绳圈一挥,套在江宜脖子上,一手拽着催马就走。

  江宜双手摸索到拴住脖子的绳索,抗争不得,混乱中,看见绿洲中毡包被骑兵践踏得东倒西歪,那少侠仗剑迎向骑兵,于马蹄下斩断绳索,救得一人,然而更多汉人被骑兵的套索圈住,当作货物一样拖行。

  一道鸣镝冲天而起。狼骑掠完就走,拖着大大小小的货箱与俘虏,绝尘而去。

  少侠追赶几步,只能放弃,恨得一口铁齿咬碎,方回去找江宜。然而,那装衣服的货箱已经四分五裂,其人不知所踪。

  草原上,一道烟尘,犹如翻出地表的长蛇。狼骑队向着日落之地,那座兜鍪似的高山驰去,那是汗帐所在的突厥金山。

  经过戈壁石滩,似乎抵达了金山下的营地,这队外出劫掠归来的狼骑总算减缓了速度,将俘虏与掠来的战利品一同关起来。十几个汉人俘虏有老有少,跟着马跑得半条命都没了,哀哀呻吟。江宜爬坐起来,掀起营房一角,窥见外间有巡逻的卫队。

  “逃不出去的,”身边一人说,“被抓来,算咱们倒霉,非得等朝廷拿东西来换,才有活命的机会呢。否则,就是给突厥人做奴隶€€€€喂,这种时候你还能看书啊?!”

  江宜身上什么东西都弄丢了,只有从沧州带出来的那卷书还在,此时掏了出来,对着帐外火光翻阅。

  “既然逃不出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人恨恨道:“你、咳咳、你就不害怕么?!你是外地人吧!”

  那卷书乃是神曜皇帝传,江宜看得很慢,才翻到少年李桓岭代兄弟从军,历经艰辛后归来母子团聚,山下就刮起一阵风,吹得篝火乱窜,光影晃得人眼花,只好放下书。俘虏营的毡包壁上映出一道黑乎乎的高大人影。

  影子蹲下来,就在江宜边上,将帐帘掀开一寸:“是我。”

  江宜本在揉眼睛,听到声音几乎没吓一跳:“残剑兄?”

  那人俯身钻入营帐,黑暗里,正是残剑那双明亮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江宜忙问,“外面看守的士兵呢?”

  “嘘。”残剑比了个手势,压低半身察看营中各人的情况。有人恐惧得瑟瑟发抖,有人浑身尽是擦伤,痛苦地抽气,还有的人腿折了。

  残剑动静放得很小,以防被外界发现,到江宜身边坐下说:“突厥人的右贤王胡山抵达金山下,部众都出去迎接,看守一时松动,被我找到机会溜进来。”

  江宜道:“我是说,你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光线很暗,他虽看不清楚,却闻到残剑身上沙尘的气息,手掌一摸,残剑头发里挂满沙砾,想是追风赶月一路疾行。

  残剑笑道:“既然收了你的钱,怎么能不办事?况且,对不起,在市集里把你搞丢了。”

  江宜十分感动,这一文钱的生意竟然值得残剑如此尽心相待。

  眼前境况实在不容乐观,听着耳边呻吟不绝,江宜眼前阵阵发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晕眩中,残剑一只手搭在江宜肩上,说了句什么,江宜没听见,不过靠近残剑身边,视线似乎便清晰了许多。

  残剑见他神情恍惚,有些担心:“我们得想个办法逃出去。”

  江宜:“你说的对,可是,有什么办法?”

  残剑道:“塞外以草木纪年,草木黄落为秋,华叶荣茂为春。每年春,可汗麾下二王十国会约定时间前来觐见。方才我在外面,瞧见右贤王胡山到了营地,掳走你们的狼骑就是胡山部属。想必明日他们就会去朝见汗帐,届时看守的人手松动,或许我们有机会逃走。”

  不过,第二天,所有汉人俘虏都被剪住双手,与朝见的大部队一起转移了,似乎要作为战利品献给可汗。

  白日的突厥圣地,只见青草才没脚踝,旷野上奇石林立,犹如倒插在大地上的蜂刺。残剑在江宜耳边道:“那是杀生石,狼神的子民每杀掉一名敌人,就会在草原上立一块杀生石,是力量的象征。”

  看守的士兵以带刺长兵在二人之间一拨。江宜不得已与残剑分开,重重黑影立即又出现在他眼前,无数杀生石升腾起黑烟,凝结不散,汇聚成一片浓黑的雾海,众俘虏被绳索牵着于雾海中行走,被浸没的半身竟然闪过枯骨状的惨白颜色。

  江宜闭上眼睛,一晃脑袋,幻觉始终在他眼前缠绕不休。

  这尚是他第一次见到秽气的实相。

  曳€€河外金山上,汗帐上飘扬狼头旗,长风鼓起旗帜,金饰的狼头居高临下,露出灿然的獠牙。俘虏被关押在右贤王的地盘上,负责看守的士兵进来,抓了一个女孩儿要走,那姑娘拼命挣扎,早已破烂的裙裾下露出先前被马拖行弄得淋漓的伤口。

  江宜护了一下,就被士兵一脚踹倒,丢开女孩儿,要来揍人。残剑立即挡在他身前,挨打也不还手。那士兵简直怒不可遏,要抓人被拦,要打人还被拦,一边以突厥语斥骂,一边狠往残剑身上招呼了几下。俘虏营中人人自危,莫敢相助,只有江宜想回护,却被残剑按在怀里,不能动弹。

  直到栅门外有人来叫,士兵乃骂骂咧咧地走了。

  残剑高大的身躯蜷在地上,好半天,终于动了一下,翻过身来,手里是一柄士兵身上摸来的胁刀。

  残剑虽是一名剑客,身上却从不带剑,以至于关键时刻还得靠偷。

  “呼……”残剑喘着气,朝江宜笑了一下,庆幸他的脸没有破相,江宜不禁愣住:“你没事吧?”

  残剑道:“我没事。行走江湖,学的第一门本事就是如何挨打,这种时候让我上就行,雇主就不要逞强了。”

  他是不知道江宜天赋异禀,不用学就很能挨打,想当初在江家被莲冠道人鞭了一百零八下,依然完璧无损,骇得其人直呼妖邪。尽管俘虏们个个灰头土脸、饥痛交迫,江宜却如无事发生,连衣服下小腹破了个对穿的大洞一事都快忘了。

  “入夜后,”残剑靠在江宜肩上,声音有些沙哑,“寻个时机,割断绳索,偷了他们的马连夜逃跑,天亮就能看到沙州城了€€€€哎,你别摸,又疼又痒的。”

  江宜拨开残剑衣襟,想察看他的伤,被残剑捉住手。

  “好啦,你别管了,真的没事。嘘,你听,是突厥人在唱歌。”

  天穹下无数人合唱的歌声刺破云霄,雄浑而嘹亮€€€€

  狼神之子

  金山€€€€成你胸怀

  白水汩汩濯你战铠

  绿草荣荣敛你尸骸

  狼神之子

  原野驰战马

  苍穹指兵戈

  毡帐遍四野

  长刀过南河

  残剑听得津津有味,翻译成汉话讲给江宜听,思索说道:“看来,他们的一位狼神之子死了,这场春祭也是为了给他敛尸。地位如此尊崇,除了可汗不作他想。有新的王要在今年春祭时即位,胡山去沙州外劫掠,难道是献给新汗王的礼物?”

  江宜简直对残剑充满了好奇:“你怎么连突厥语都听得懂。”

  残剑道:“到处走走,年纪大了,自然什么都懂一点了。不足为道。”

  “残剑兄,你太谦虚了,”江宜道,“你说,汉人被俘虏过来,是为了献给新汗王?什么意思?”

  残剑道:“说不定,胡山想把汉人当作人牲,在可汗的即位大典上杀牲祭天,这里十来个俘虏,日后就是可汗墓前十来座杀生石,成了他的功勋。”

  大家原本懵懵懂懂,只以为是被俘虏来做奴隶,运气好也许朝廷还会赎人。未想到来了个明白人,一句话令众人的命运都走上了绝路,一时间啜泣声此起彼伏。

第12章 第12章 残剑

  一人痛哭道:“做人牲,那是要被剥皮放血的,那些人天性残忍,与其被他们折磨,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我只是来沙州做生意的啊!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江宜的头又晕起来,眼前黑雾缭绕。

  “好啦,”残剑道,“这位大哥,你冷静点,人家小姑娘都没说什么。来来大家聚过来,听我说,有会骑马的不?咱们得尽快找到机会,趁他们守备放松,抢了马匹连夜逃跑。”

  “你说的轻松!骑马?我不会啊!”

  “那个……我会,以前给地主家养马……”

  残剑笑道:“那就好说了,会的带不会的,实在没人带,就夹紧马肚子,别摔下来就行。现在都去睡觉,养好精神,晚上咱们就行动。”

  一番话,似乎令众人安定了许多,至少没人再绝望饮泣。江宜亦察觉到凝滞的秽气略微淡去了。

  残剑坐到江宜身边,现在他成了所有俘虏的主心骨,然而笑容之中,似乎又有些满不在乎。

  江宜小声说:“多亏你,否则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残剑声音也很小,却说:“狼骑个个在马背上长大,这些人却连马鞍都没摸过。怎么跑得过人家?只盼他们能发现得晚一刻,这些人也就能多活一刻。”

  江宜不说话了,好半天,看了眼残剑虽然挂着微笑,却仿佛隔了层什么的侧脸,道:“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这就对了。不管怎么说,你跟在我身边,我总能护你逃回去。”

  残剑又伸手按了下江宜发顶。江宜总觉得他这个动作像在逗什么小动物,残剑虽看着年纪轻轻,有时说话却有几分老气,江宜心想难道自己在残剑眼里就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孩儿?

  入夜后,俘虏营中暗影重重,草原上的妖风肆无忌惮,呼啸声一时盖过夜幕下的种种动静。贵族的毡帐燃着长明灯,将营外看守的影子映在幕壁上。残剑拔出白日偷来的胁刀,割断俘虏们被绑缚的手脚,做了个嘘声,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自己以削铁如泥的刀刃撬开栅门铁锁,闪身出得营房外。

  众人鸦雀无声,只见壁上犹如上演一幕寂静的皮影戏,看不清残剑如何动作,几个看守的影子便悄无声息地软倒,继而残剑飞掠般消失在光影里,前去探路了。

  黑暗中,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人轻声问江宜:“那位大侠是个什么人物?忒也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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