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100章
作者:戮诗
素旋绮摆脱眼前白光,闪身退开,见周遭风景如在墨迹未干的画上泼了水般渐渐晕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惊又怒道:“幻术?可是,你怎么€€€€”
怎么有能力做到这一切?又是从何而起?
然而,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有另一股力量竟然自体内而生,正勉力与他对抗,硬生生让他咬紧牙关,抿着嘴唇,哼哼着说不出一句清楚的话来。
而破开幻术之人也已现出真容。
她一甩拂尘,便将不远处的素芸生拢到自己身后,扫视雪原片刻,回想起素旋绮方才所言,不禁向乘岚道:“……我是不是坏事了?”
乘岚不置可否:“师姑娘,莫非你也知道他的身份?”
师仰祯冷冷反问:“我的徒弟,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姐姐,他是€€€€”素芸生反驳。
“他是素旋绮。”师仰祯语气肯定,又重复了一遍:“他是素旋绮!”
不等乘岚和素芸生再开口,她眼中染上几分痛惜,沉声道:“但他鬼迷心窍,如今人不人、妖不妖,早已不堪为正道,我作为师尊,合该替天行道,将他€€€€”
“人不人、妖不妖”几字听得乘岚眼皮狂跳,心头突然涌上个很可怕的猜测。
而他心底,竟也浮现一声:正是。
唯有素芸生一头雾水,连声追问:“可我偷了那节藕,那是师兄,不是吗?”
“那节藕的身体已给了你!”师仰祯对他道:“它本就残缺,好不容易重修出的身体也给了你,早就修炼不得了!”
“而他……”师仰祯锐利的目光望向素旋绮,声音冰冷:“是我贪欲横生的徒弟,将那节半生不活的藕吞食之后,神魂与其中怨念相融,生出来的邪道。”
乘岚偏开头,不敢提自己也曾动过类似的心思。
见素旋绮那边竟然诡异地安静下来,机会难得,师仰祯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将诸多内情尽数说来:“他身负诡异神通,在芸生脑中种下催眠禁制,以防芸生误将那节藕的秘密泄露出去。可这事关芸生的来处,但凡修行,怎能不对此求索?因此,我费尽心思,才封印芸生的识海与记忆,这禁制反噬我身,叫我这些年也混混沌沌,记不清太多事。”
“直到方才,冰洞崩塌之时,我似乎听到有人在我耳畔说‘终于找到你了’,我才如梦方醒……”
师仰祯话音未落,素芸生也惊呼出声:“我也听见了!”
乘岚面色苍白,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搭上一句:他也听见了。
那声音分明就是红冲的。
若是再早些时候,他或许不知那会不会是素旋绮伪装红冲所说,如今,却有了答案。
因为那道声音从幻境破碎至今,就常常在他心头响起。
就在几人谈话之间,那道声音还在他心底叮嘱道:“素旋绮不能活。”
乘岚垂下眼眸,在心里道:“他方才所言,是真的?”
“真话能说成假的,诳语也能编排成真。”
说者巧舌如簧,将真事因果倒置,听者自然以为是非颠倒。
巧也不巧,红冲自己,恰好也深谙此道。
他无奈承认:“换了我,我也能讲出另一个新的故事,同样不会违背誓言,触及天道。”
然而,此言反而点燃了乘岚的怒火。
“那你为什么不讲?”乘岚在心中怒不可遏:“方才我呼唤你时,你为什么不应声?那些过去,他既然能讲给我听,你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即便你确实只是一道分身,即便你当真背誓令我承担后果,即便天道要谴责你我€€€€难道你还以为我不会与你共同承担吗?”
“……他确实与我同源,但是,就像他自以为是‘真身’一般,我也从不认为我便是‘分身’了。”红冲轻叹一声:“我以为,这件事,起码兄长会信我。”
此言颇有倒打一耙之嫌。
可乘岚的心,反而因这口“不信任”的黑锅而安定几分。
他深呼吸几息,终于沉下心问:“所以你是想要我……”
不知为何,乘岚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只见他腕上的石镯“咔”地一声,裂成两半,化为飞灰。
他听到红冲的声音轻声说:“正是。”
似乎比起真正命魂相连、本为一体的红冲和素旋绮,反倒是他在这一刻与红冲心有灵犀。
“兄长,动手吧。”
第100章 问我何处归(一)
眼见着对面三人又是高声声讨,又是窃窃私语,不过相距百米,素旋绮对此并非全无所觉。
奈何他身体不听使唤,想要辩解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没能料及,红冲的神魂已在不知何时苏醒过来,正在体内与自己对抗,试图夺取这具身躯。
是自幻术起?可幻术又是从何而起?
真是好一桩配合……
尽管如此,这场拉锯仍然不会维持太久。
数百年来,那节被遗失的藕被项盗茵割下一片又一片,用来作为登上熔炉的“钥”,也被项盗茵切下小块,分予所器重的师弟师妹分食,以促进修炼。
素旋绮的神魂与那节藕的怨气相融,邪得吓人,神通也颇有些门道,红冲如今只是重修回来的小妖而已,与他相抗,实在颇为艰难。
纵然素旋绮张不开嘴,神魂却占据上风,在心里嘲讽道:“你毁了自己的身体,那可是我精心为你寻来的,没了它,你以为还有什么能承载你的神魂?”
红冲却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是我想岔了。”
是他想岔了€€€€那石头并非灵山的土石,因勉强可算是他的“尸骨”而能够承载自己的神魂;而是数百年来项盗茵用来盛放藕节的玉匣,与盛放引心丹的玉匣同为赭山玉所制。
说是“赭山玉”,实为三百年前,方赭衣炼化莲子未遂的废料,有抑制神魂之力,因而能够困住魂魄所炼制的引心丹,也能困住红冲的神魂。
难怪他的真身成了红莲,因这原本也是遗落在世间的熔炉产物,其中同样蕴含一丝不灭真火,对神魂有着特殊的压制力。
如若乘岚长久佩戴,又时常与他神魂相连,总有一日,也会被困进这块赭山玉中。
届时,乘岚这副身体就成了行尸走肉。
这也是素旋绮未曾言明的企图。
灵压中剩下的法力、红冲这一道被悉心保存的妖灵、不灭真火所浸燃的双眼,和乘岚这具资质绝佳的大乘期修士之躯,都被他视为囊中之物。
但最重要的是€€€€功德。
素旋绮突然笑道:“红冲,我真不懂你,既然你不想成仙,那就换我来,不行吗?”
红冲道:“成仙与否,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说了如何不算?”素旋绮道:“我与你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从不为你所操心的那些杂事烦忧。”
他忽然语气一沉,连声音都仿佛淬了毒般变得沙哑:“可天道唯独偏爱你,哪怕你弃之如敝履,天道偏将成仙的机缘给你!”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放弃了什么?解放熔炉,替天行道,改换世间,这是何等功德!天道自有恩赏,只要你肯回到熔炉,甘心归于不灭真火的怀抱,自然能在死后飞升为仙!”素旋绮恨得牙痒痒,“可你自作主张,坏了天道轮回€€€€天道竟然还是肯将这份成仙的机缘留给你,我只想问你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
这个问题,红冲也曾问过无数次。
但他知道,或许此时此刻,素旋绮更想问的,并非“凭什么,天道让你成仙”。
而是“凭什么,当年逃出毒手的是你”。
一剑斩下,莲花自此花藕分离。
任谁来,恐怕都会觉得藕比已经掏空了莲子的枯花更有用,也更有活路。
却未料及,这朵花竟然被人捡走插瓶,悉心呵护,奄奄一息地活了好些时日……后来,甚至勉强化形为人。
如今细细回想,若红冲早些知道这节藕落在项盗茵手中,在无尽的苦难中生出自己的灵智,却因还恩而落得如此下场,他又当如何?
世间“如若”难成真。
这个问题,红冲也终究无法回答。
他们心意相通,就像从前,藕与花相隔千里,素旋绮却继承了他的所有记忆那般,此时此刻,素旋绮也能隐隐察觉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素旋绮恨声道:“别以为你很了解我,我最恨的还是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利用藕的人。
他最恨项盗茵,因为项盗茵对他犯下如此恶孽,可天道对项盗茵实在宽容,莫说惩戒,连项盗茵的雷灵根也未曾收去。
凭什么呢?凭什么。
红冲轻叹一声:“我还以为你会说‘天道不公’。”
“开什么玩笑!”素旋绮却毫不犹豫地反驳了。
天道非人,全无半点私心。
功德若成,这条命线上连着的每一线因,都受其果荫蔽,论迹不论心。
而项盗茵就这样阴差阳错地牵进了因中€€€€即便认知已近扭曲,项盗茵似乎仍然有几分缥缈的“良心”。
火山之难,想来项盗茵原本是窃来眼珠,欲要配合藕一同投入熔炉,以期解开封印€€€€自然,在这途中顺手排除异己,诸如方三益、红冲,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引心丹交予红冲,为令红冲背上怨气。
藏官刀中也被放入一丝藕的妖力,一旦注入红冲的妖力,自然触发缩地成寸,将持刀人送至熔炉。
难怪项盗茵会那般恰到好处地,将此事提点朱小草,他是为了让朱小草转达红冲,引红冲上山。
他大抵唯独没能料到,朱小草体内也有一丝红冲的妖力,所以,被藏官刀送至熔炉的人,成了朱小草。
一切变数自此而始。
朱小草在茫然之中,窃走了那节藕。项盗茵期盼了多少年的解开封印良机,怎么舍得放弃?他因此擅离职守,追杀朱小草,是为了夺回那节藕。
却不晓得,反而阴差阳错地,酿成了这一切。
纵然项盗茵的心未必全然是好,可他确实深深地纠缠入这份因果之中。
但事到如今,回想此事,兴许已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红冲道:“你要乘岚与你跃入熔炉,所为并非取回法力,而是重燃熔炉的功德€€€€你不能活。”
灵压既是法力,是魔域的庇护、监管,也是熔炉的一层新结界。
但不似方赭衣那般截断世间生死,红冲留下这道灵压,于熔炉而言,只为限制不灭真火在错乱因果彻底解清之前肆虐世间,也为防止再有人心生歹意,故技重施。
不过如今灵压已被素旋绮吸干,素旋绮对成仙又如此偏执,他执意要取回所有法力、神通,是为了将“钥”掌握在手中,从而能够让熔炉大开,让不灭真火肆虐世间,得这一份熔炉原本为红冲安排好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