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60章

作者:戮诗 标签: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相爱相杀 穿越重生

  树上有一个等了他很久的人,也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偏偏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直到踏雪声响起,是那人从树上落下,缓缓走来,停在他的身后,轻声开口:“我等你很久了。”

  红冲才敢回过头去。

  刑台一别,已有两月。

  凡间喜庆的年节里,来人仍然一袭朴素的白衣,一如二人上次潦草相见时。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红冲初得双眼,眼力不佳,红冲似乎看出他瘦了些,眉宇之间,也多了几分若隐若现的愁绪。

  红冲定定地看着他,终于看到他手指轻弹,是施术的动作。

  在术法落到身上之前,红冲伸手拥他入怀。

  “兄长……”

  净尘决迟来一刹,洗去了红冲肩头雪水,却扫不去连月赶夜路的疲惫。

  一双手轻轻搭上红冲的肩膀,回抱住他。

  似乎靠在彼此怀中,才终于让他们有了一个真正的心安之地。

  良久,乘岚才说:“含徵的死,不怪你。”

  红冲偏头看着他,泪眼汪汪。

  若要论清此事怪谁,红冲自己都是一头雾水,只能责怪自己将文含徵带上了山,却没保护好。而魔修所言太过惊世骇俗,饶是红冲自己都不敢全信,更不曾把从魔修那里得知的消息告诉乘岚。

  以至于这句话,他竟然不敢全信€€€€他相信这份情谊,却不敢相信这份情谊中是否掺杂几分试探。

  乘岚并非卖关子的性格,便直说道:“那日我已带含徵逃离火海,却没想到他还是莫名其妙地……在我眼前灰飞烟灭。”时至今日,提及此事,乘岚仍然眼眶微红,面露沉痛。但他还是咬牙执意将‘灰飞烟灭’四字吐出口来,才继续道:“必是有人从中做鬼,甚至在含徵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才会酿成如此。只是我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又是为什么……”

  原来他们那日已成功下山了。

  红冲的心情却并无一丝松快。

  愈是如此,似乎愈是印证了魔修的话。

  乘岚直视着他的眼睛,又道:“事发至今,我不敢说不曾有一刻对你心生怨怼,可是……”他苦笑一声,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声音亦低了几分:“火山天灾,哪里是你能够随意操控的,若你真有这等本事,事后又如何不能逃之夭夭,怎么会留下破绽任凭处置?况且项兄他€€€€不说也罢。”

  “与其责怪你,倒不如说……”乘岚垂下眼眸:“知人知面不知心,怪是我识人不清,才叫你们都无辜受累。”

  他对项盗茵如此态度大变,叫红冲忆起魔修所言,更是心里凉了半截。

  “项盗茵他怎么了?”红冲问。

  “围猎方三益与作乱魔修一事,他不知为何,临到关头没了人影。火山爆发后,方岛主追问起来,他玩忽职守不敢坦言,便需要一个替罪羊。”乘岚看着他,目露歉意:“或许方岛主原本有意追查此事的,只是项……他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唯一幸存下来的你,方岛主作风老派,原本并不全信他一派之言,一见你是妖物,便信了十分。”

  也是因此,连被当作困兽犹斗的方三益,都一改面貌,再也不是“居心叵测意图偷盗丹方的鬼修”,反而成了被“恶妖”威胁,最终殒命的志士。

  除了无晨谷,还有霜心派,以及当时正在主峰周边几处山峰,被无辜波及的个别修士。妖物的身份暴露之后,项盗茵把所有的仇恨都引到了红冲头上,人们同仇敌忾,自然一时顾不上追究项盗茵的失职。

  毕竟,如此惨剧,要怪也该怪作奸犯科、酿成大祸的“恶妖”,而不是名誉甚佳,却一时失察的斗魁真尊。

  只可惜,正因为乘岚也明白这个道理,才会如此愤怒失望。

  他要报仇,要将一切奉还给真正造成这一切的幕后元凶€€€€所以,他才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说出这些话来,乘岚的心中也并不平静,他抬手拈起一缕红冲的长发,似乎因这墨迹般乌黑的颜色而甚觉陌生,直到指尖轻轻捋过发丝,手感丝滑柔软依旧,才叫他渐渐安心。

  乘岚便忽地忆起二人今夜在此相会的缘由,视线从手中发丝移向红冲身后,漫无目的地落在这篇苍茫荒土上,问:“我半月前来到这里,就已是这般情形,这里是怎么了?”

  红冲也默默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缓缓说:“我不知道。”顿了片刻,才又道:“发现你之前……我本以为是我走错了。”

  他会忘记他的家在哪里吗?或许。

  可如果这里只是一个错误的地方,乘岚就不会在这里等他了。

  见红冲面露茫然,乘岚不动声色,心中却微微一沉。

  就如红冲一般,他初临此地,便觉得此地与枫灵岛主峰的情形如出一辙。

  那时,他的心也罕见地乱了起来,他怕红冲已经来过这里,如果这是红冲做的,那枫灵岛的一切,莫非真是红冲所为?而他就这样亲手放走了真正的仇人?

  幸而他在此等了足足半个月,终于看到了红冲€€€€看起来比他更狼狈,更茫然,更手足无措。

  他本该因此安心,可如今一想便知,既然不是红冲自己所为,那便是幕后真凶故技重施,用同样的手法,也毁了红冲的家。

  乘岚便说:“你不是说你师尊时常出门么?想来应当不在家中,不曾卷入此难。”

  “不,我已与他传信,我知道他没事,这一路上我都知道,可他不回应我……”红冲忽然问:“竹子,还有没有竹子?我再试试。”

  他的师尊朱不秋,确实如乘岚所猜测,是一位竹妖化形为人。

  就像红冲在乘岚寝庐的那处莲池中能够操纵整池的莲花与水,也能无需真气循水,这是红冲作为妖的神通。朱不秋修为高深,其神通虽不至于天下之竹皆可听其号令,但只要有一寸竹片,哪怕天涯海角,都能作为与朱不秋联络的工具。

  乘岚与他心意相通,自然也回想起他那奇异非凡的竹简燃灰通信法。只可惜红冲的乾坤袋在枫灵岛被引心宗人拿走搜查后,再也没有还回来,而乘岚也没有随身携带竹简的习惯。

  然而,乘岚在乾坤袋中翻找片刻,却拿出了另一件物品€€€€是红冲曾时常握在手中的青竹杖。

  蓑衣、斗笠、青竹杖,这三样东西,哪怕用不上时,红冲也甚少将它们收入乾坤袋中,于是后来,乘岚将它们收了起来,让它们幸运地逃过了引心宗的搜查。

  “此物不知是否可用?”乘岚把青竹杖递给他。

  红冲接过青竹杖瞧了瞧,似乎有些哭笑不得:“这其实是我师尊的……罢了,兴许有些大逆不道,但也不是不行。”

  他如此一说,乘岚便知道这根青竹杖果然并不普通。他不敢细想究竟是如何的“大逆不道”,只认真地看着红冲动作。

  只见红冲立掌作刀,削下一片细长的竹皮,指尖划过,便灼出三个最直白的小字:何方?

  未及最后一笔收指,竹皮倏地裂开,没等落在地上,就已经化成了灰,形成两个字:莫问。

  红冲:……

  乘岚松了口气,劝慰道:“至少确认了尊师安健无虞。”

  “不,”红冲却迟疑道:“这股波动,我好像感知到他在哪里了,但是……”

  但是,为什么呢?

  红冲甚至顾不上避开地上的竹灰,匆忙的脚步踩花灰烬字迹,渐渐奔跑起来,直到在这片荒地的中间,才停下脚步。

  如若此地不曾遭逢突变,他停下脚步的这个地方,原本就该是那间茅屋的门口了。

  而方才回应他的朱不秋,应当就在这道看不见的门里、屋中。

  但是,为什么明明近在眼前,他却看不到呢?为什么明明相距不过百米,朱不秋却让他“莫问”呢?

  似乎红冲只要轻轻伸手推开它,就能戳破这个故弄玄虚的玩笑。

  但是,这真的只是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吗?

  红冲闭了闭眼睛,终于下定决心抬起一只手。

  然而,也就在他本该触及“门”的瞬间,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不只是对红冲一人而已,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乘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眼前一花,他看到红冲摇摇晃晃,连忙伸手去扶。

  红冲却还是跌倒在地。

  他们分明近在眼前,又仿佛成了书卷中错开的两页,哪怕贴得再近,终究无法合成一面。

  .

  红冲的眼前光怪陆离,不知过了多久,朱不秋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还是那副红冲记忆中的模样€€€€清癯、高挑,须发皆白,满目慈爱。

  朱不秋站在他面前,他才忽地意识到,师尊有这么高吗?是自己跌倒了罢……他想要爬起来,才发现并不是他跌坐在地上,而是他原本就只有这么高。

  他的手、脚、身体,都变成四五岁时的模样,嘴巴里还有奇怪的东西。他“呸”地吐出在小小的掌心,才发现那是几颗乳牙,其中有两颗竟然都是右侧上虎牙€€€€而他的嘴巴里,现在并没有任何空缺。

  “师尊?”他懵懂开口,童音稚嫩。

  “我们的师徒缘份到此为止。”朱不秋道:“回家,去做你该做的事。”

  “为什么尽了?我又该做什么?”红冲一头雾水,迟疑道:“小草生死不知,还有含徵……我要替他们报仇。”

  朱不秋却说:“你忘了,但你迟早会想起来。哪怕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这一切都已注定。”

  “什么注定?难道小草和含徵就该死吗?”红冲急道:“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有,这里不就是我家吗?为什么翡翠林变成了这样?槐树呢?我走之前还记得有好几棵分明有灵智渐生的苗头……还有村子呢?袁家村的大家都去哪里了?”

  朱不秋淡淡道:“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那我该操心什么?你倒是说啊!还有大家……我的弟弟们没了,还有这些槐树、袁家村,还有师尊你,”红冲眼眶里终于积蓄起水光,话中也带了哭腔:“为什么不给我开家门啊,师尊……”

  “我不是你的师尊。”朱不秋重复一遍。

  他苍老却不浑浊的眼中映出幼年红冲的身影,似乎终究心有不忍,他长叹一声,道:“罢了,便当作告别吧。”

  说着,他衣袖轻挥,槐树林、茅屋的虚影便渐渐浮现。

  红冲痴痴地看着€€€€这片槐树林还是像他记忆中那般,一年四季常有雪白的花团挂在枝头,茅屋也如从前每一次朱不秋来时那般,门大大敞着,忘记合上。

  树林里又传来儿童嬉闹声,是袁家村的几个妇人带着孩子,因为相距不远,村人与红冲时常来往,这些孩子在红冲屁股后面追着喊“哥哥”喊了十几年,都是红冲看着长大……不,他突然意识到,他们没有长大。

  为什么没有长大呢?人寿命短暂,生老病死无法逆转,十多年本该足够一个牙牙学语的黄口小儿,成长为风华正茂的少年人。

  而如此令人在意的异常,在过去的十余年间,他竟然不曾有一刻留意。

  为什么?

  就在这个疑问浮现的瞬间,仿佛剥下了画卷上的一层皮,眼前的一切骤变。

  槐树还在那里,树上的花却不再像是一丛丛饱满清香的槐花,而是大把大把的纸钱,黄白相间,压弯了枯萎的枝桠。远处宁静祥和的袁家村,原本像是“桃花源”一般的小村落,也变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墓碑。

  红冲最后看清那间茅屋。

  那确实是一间茅屋,但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间虽然狭小简朴,却并不破败的小屋,分明是一间灵棚。

  而灵棚,是没有门的。

  不知这间灵棚被设在此地已有多久,经历了多少年月的风吹雨打,经幡、挽联都已不知何处去,更不必说贡品,如今棚中尚且完好的,只有一盏摇曳的长明灯,灯火静静地燃烧,隐隐散发着竹子的清香。

  “……什么?”红冲惊怔在原地。

  是死人吗?

  大家都是鬼魂?

  不,怎么会呢……

  他几乎反应不过来,又望向朱不秋,祈求一个梦中的答案:“假的吧?师尊,刚才给我看的这些,都是假的!”

  他情绪激动,那盏长明灯若有所觉,灯火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朱不秋并不理会他,却回过身去,用手轻轻护住了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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