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65章
作者:戮诗
乘岚的心不好读,他这些日子悄悄试过太多回,竟然没能读出什么秘密来,要么是乘岚毫无城府,要么就是乘岚待他实在心口如一,一句隐瞒都没有。
他直接忽略了前一种可能,便不得不承认对乘岚束手无策€€€€但凡有任何与他有关的苦处,乘岚都不会带回家里来,且并非放在心里却不宣之于口,而是心里也真的不惦记。
程珞杉却欲言又止片刻,委婉道:“镇里人说,‘云里的那位仙长’被山中精怪迷了魂,金屋藏娇,乐不思蜀了。”
“金屋?叫镇上人来看看我家哪有一样金子做的东西。”红冲呵呵一声:“我在镇上买东西时,怎么大家对我都只是尊重、祝福?”
程珞杉不知道他在镇上行走时是如何光景,却明白议论人不能当面的道理。他沉吟片刻,缓缓说:“兴许是因为仙门中的传言。”
红冲才眉心一蹙,露出几分认真来。
“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都信了项盗茵一面之词,包括善仪真尊,只有乘岚一直主张要调查真相。”程珞杉说:“可乘岚也拿不出证据来,渐渐地,就有参加过万仙会的人说,乘岚与‘恶妖’春风一度,一日夫妻百日恩……加上善仪真尊如今也与乘岚似乎不睦,这些说法流传到民间,就成了乘岚在万仙会时就贪图妖物美色,这回又被山里的狐狸精迷惑,背信弃义,大抵就成了这般模样。”
其实仙门与民间的传言,还要更甚几分,诸如“师弟尸骨未寒,乘岚就与杀弟凶手苟且到了一起”、“乘岚贪欲忘本,连师门都抛到了脑后,整日只顾与妖寻欢作乐”此类。
只是程珞杉打量着红冲的脸色比夜色还黑,已不敢再说了。
程珞杉怕红冲当场发飙,安慰道:“闲言碎语总要编排些香艳桥段才能流传开,你别担心,其实大家也知道,你们的关系并不是……”
“砰”地一声,红冲果然气得把麻雀牌摔了一地。
“岂有此理!”红冲咬牙切齿:“谁说我是狐狸精?谁说的?而且我根本不是山里来的!”
不等程珞杉动作,他又蹲下身,一颗一颗把麻雀牌捡回包裹中,抱在怀里。
“等不了了。”红冲低声吩咐:“夏天我们就动手。”
“会不会太快了?”程珞杉正欲询问,却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枯井中早没了红冲身影。
第64章 岂是蓬蒿人(九)
红冲回到家里时,乘岚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打坐。
他脱下蓑衣、摘下斗笠,不顾头发被扯得凌乱散开。又把麻雀牌随手一丢,落了一地,也不收拾,自己直接豪横地钻进空处,躺到了乘岚腿上。
噪音响声、外物干扰,都不足以扰乱乘岚修炼的状态,只是红冲这副情态罕见,乘岚便忍不住脱离入定,缓缓睁开双眼。
他见红冲眼眶泛红,大抵没有十分生气,却装出了百分的委屈来,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鼻尖蹭了蹭他腰间的玉带钩。
真是……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怎么了?”乘岚撇开脑袋里无端冒出来的缱绻臆想。
“那些流言,你怎么都不告诉我?”红冲问。
“什么流言?”乘岚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轻轻摇了摇头:“我都没放在心上,又有什么值得告诉你,叫你难过的。”
不过,话说到这里,他便知道,红冲应当是今天去镇上打麻雀牌,误打误撞听到了流言。至于为什么气成这样……
“莲花比狐狸可爱多了。”乘岚伸手捏了捏红冲的鼻子。
红冲便坐起身来,靠在乘岚肩头,欲言又止:“可是……”
他分明有话要说,乘岚的心思却不知该说是不合时宜,还是太合时宜地飘去了别处。
不知妖物是否天性如此,至少在一向克己守礼的乘岚眼中,红冲的生活习惯实在有些随性。
比如此时,红冲原本穿衣服就有些不仔细,如今这番动作拉来扯去,胸口已然半敞开,乘岚目不斜视,也无法忽略这好大一片裸露的肌肤,很艰难才压抑出就要冒出喉头的那一声清咳€€€€但还是没忍住。
夜风以迅雷不及掩耳,迅咳不及侧目之势,合上了红冲的衣襟。
红冲就知道他没在认真听,低头一看自己那严丝合缝的衣领,笑了一声:“都不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了,也还是不行?”
“行。”乘岚说:“怕你着凉。”
且不说这妖物是何等体质,便说如今已近谷雨时节,怎么会着凉?红冲正要反驳,就见不知何时,雪花偏偏飘落,池塘水面已积了一层霜花。
四月飞雪?
不对……红冲才反应过来:“你作弊。”
是幻术。
“现在相信了?”乘岚微微一笑。
幻术玄妙,是影响人心的术法,欲于此道有所进益,必须自身意志坚定、心如止水,但凡存了一丝杂念顾虑,都难免自伤。
换句话说,他如今能用得出幻术逗红冲开心,足见他方才所言非虚,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确实没在他心中激起丝毫波澜。
只是这又难免叫红冲忆起朱不秋来。
自从离开翡翠林,他也如朱不秋所说,再也没唤过一次“师尊”。
朱不秋曾说他“长大了,不好骗了”,红冲曾因为这不过是敷衍之言,如今却大约琢磨出来些所以然来€€€€他这双眼睛能勘破一切虚伪妄象,在他取回自己的眼睛之后,恐怕朱不秋是确实无法维持幻术了。
而他因此更想问问过去。
数十年如一日的幻术,朱不秋也心甘情愿地与鬼为伍,让这场专为他而编织的美梦显得如此“天衣无缝”……莫非这么多年来,朱不秋的心,真的就古井无波至此吗?
被欺骗的愤怒,夹杂着被抛弃的委屈,曾让他萌生出千万句“凭什么”“为什么”€€€€凭什么他这么好都不要他?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感情,都能说抛弃就抛弃?哪怕是演的……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过哪怕一瞬间的假戏真做吗?
渐渐地,他却明白了朱不秋的想法。
如果一切恩怨情仇原本始于他的心愿,而非朱不秋悉心编织;如果这十余年对于朱不秋上千年的生命来说,不过是打个瞌睡的功夫……兴许他无法割舍的感情,他不肯从梦中醒来,对朱不秋来说,才是麻烦,是无事生非。
见他若有所思,乘岚问:“怎么了?”
“想起另一个会幻术的妖了。”红冲只能说。这些事他从前不曾与乘岚细说,如今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想说些什么时,却已不知从何说起。
乘岚若有所觉,安慰了一句:“人各有命,妖亦如是。”
沉吟良久,红冲终于说:“我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梦里有什么呢?他已不愿回想,他只是说:“梦为什么比幻术难以识破呢?大抵是因为梦是我心中所求,便不会怀疑这一切。你的幻术,或许也可以如此。”
“可我怎么知道别人心中所求为何?”乘岚下意识道。
“那重要吗?”
乘岚一怔。
是啊,或许不重要,毕竟他用幻术,更多的是起到牵制、迷惑的作用。就像刑场上他叫项盗茵一时错乱,误将自己与红冲混淆,于是项盗茵连忙出手,却一掌拍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他肯将幻术的主动权更加放开,任由项盗茵所梦,而自己顺梦而为,恐怕效果还能更好。
只不过一旦让渡了术法的主动权,施术者又该如何保持清醒……他正想着,一只手就轻轻搭上他心口。
顷刻间雪花消散,乘岚敛目看去,只见搭在他心口的分明是……露杀剑的剑柄。
“这位仙长大人,修行不想,”红冲笑意盈盈地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想缠绵。*”
施术者让渡主动权,却没能维持本心,术法反叫对方钻了空子,反将一军,便是如此后果了。
乘岚脸颊飞红,很想反驳一句:那分明是红冲用这招来勾引他,分明是红冲先用美色惑人……却不得不承认,也怪他居心不够纯良,这才中了再明显不过的计。
他一时赧颜汗下,侧过头去。
红冲又换了一边,贴上他耳畔,低声说:“仙长,再试试吧。”
“恶妖”低语,落在乘岚耳中,就成了无法拒绝的温言软语。
乘岚不曾回话,只自顾自地恢复打坐,似乎已然重新入定,唯有神识微动,在红冲察觉不及之际,悄悄地施开幻术。
红冲不知他这反应究竟是答应还是无视,便提起十二分精神,却仍旧不曾察觉任何异常。
他渐渐软了膝腿,趴在乘岚的背后打哈欠。
乘岚拍了拍他的脑袋:“困了就去榻上。”
“兄长的腿上不能卧?”红冲反驳。
“能。”乘岚还是那句话:“怕你着凉。”
这回没有降雪配合他的“诳语”,乘岚便偏过头去,在红冲脸上落下一个轻如雪花的吻。
红冲眨了眨眼睛。
这……对吗?
可情不自禁也不过是这短短一瞬,便有绯色又爬上乘岚耳尖。
乘岚清咳一声,合上双眼继续打坐,袖袍中的手却没忘记掐了一个决,将一层真气覆在红冲周身。
真气阻隔了微凉的夜风,像披上了一件暖绒绒的斗篷,却又没有厚实的重量压在身上。
似乎倒也是乘岚一贯的风格。
红冲一时竟然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不是幻术,是乘岚的幻术突飞猛进,且心智之坚更甚术法之高,还是这一切……真的就是自己认为会发生的。
但打赤脚不怕穿鞋的,他总有办法。
他披着那道真气,把乘岚和自己都裹在其中,捂成了一团。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把戏,乘岚想散去那道真气竟然不成,反而叫那层披风里混入了一丝火真气,把两人包在其中,温度攀升。
乘岚面红耳赤,也不知是热得还是窘得。在“作茧自缚”的真气包裹里,他一边与红冲斗法,又不好太过于认真动手;一边故作严肃斥道:“不许胡闹!这可是在外面,幕天席地……”
“我们妖物一向如此,你第一天晓得吗?”红冲面颊也稍染一层绯色,他故意靠在乘岚颈间,将气息喷涂在乘岚下颌:“在化作人形之前,我一直是如此……”
话及此处,却是戛然而止。
一直如此吗?红冲试图回想,却发现自己对化形为人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一切记忆始于那个陌生的街头,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月,他捡到一个被“施舍”来的硬窝窝头,被硌下来好几颗牙……然后,朱不秋找到了他。
那是他灵智诞生的伊始,妖物皆是如此,此前的岁月尽数沉沦在一片混沌中。若是飞禽走兽兴许能早些灵智觉醒,但他是一朵莲花,会灵智醒来得缓慢些,似乎也是必然。
可是他又是怎样来到那个破物堆的呢?他为什么会懵懂至此?那些权能又是从何而来?又是谁赋予他的,还是……
他没来得及想通这一切,乘岚终于无法忍耐。
真气爆发,那层无形无实的斗篷被掀上了天,在半空中就失去掌控,消弭于无形之中。
风荡开了斗篷,却不舍得把人也刮走,又一阵风被引来扫过两人,带走二人间多余的热度,吹得二人俱是耳目一新€€€€红冲看着二人打结了的四肢、绞成一团的衣物发丝,才发现他们近得乘岚抿着嘴不敢说话,因为他眨眨眼,睫毛都会轻轻梳过乘岚鼻尖的小绒毛。
他故意又动了动眼皮,果然感觉到乘岚的呼吸都停下了。
“兄长还是这么见外。”红冲玩够了,才抬起头说。
乘岚重获自由,艰难道:“是你太……”
风又起,红冲眼前一花,再定睛时,只见乘岚早就换了一副模样,丝毫不见局促,甚至一只手正搭在他肩头,光明正大地把玩着二人混在一起的发丝。
乘岚含笑看着他,终于忍俊不禁道:“我哪有那么古板?”
还是幻术,这一回,是红冲陷在其中。
“怎么没有?”红冲反应过来,自知落了下风,反而得寸进尺道:“你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你十分看不惯我这无法无天的做派,平日里我还没做什么,你就咳咳咳咳咳!方才还把我领口束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