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88章
作者:戮诗
恰巧,那时他受莫名蛊惑,伸手触摸了灵山上的熔岩悬河,却被吸入记忆碎片中。如今他自然明白,那条熔岩悬河,其实就是他所留下,几近实质的法力。
在他醒来之后再登山上寻找乘岚,果然,这道悬河也同样消弭于无形。
如此庞大的法力怎会凭空消失?自然是有谁取走了它。
可是,除了自己,又有谁能取走原本属于自己的法力?
而那条熔岩悬河中,居然也存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比如撰写《雪花闺》的那部分。
谁会把自己的缱绻往事张冠李戴,捏造到他人头上,还用来误导自己?其心何其险恶!
红冲对此也并无头绪,只好委婉道:“可能我现在确实是个石妖呢?”
果然,乘岚眉心紧蹙,问他:“那你上辈子也骗了我?”
乘岚不信妖物重修就能换个种族,这是自然€€€€如果连种族都能更改,那与转世又有何差?
他顿时心如擂鼓,仿佛坠入万里深渊,几乎无法思考。
来世今生,若是转世,又怎么还能算是从前的那个红冲呢?
他怕红冲是真的死了€€€€哪怕三百年来,他都对此深信不疑。可一朝重逢春光,他似乎比从前更脆弱,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结果€€€€如果眼前的这个红冲,原本也只是一个因机缘巧合,抑或是阴谋诡计,而获得了红冲的记忆与神通的别人。
“兄长,莫要多想。”红冲无奈开口:“我的神魂骗不了你。”
闻言,乘岚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是了,是了,早在山上那时,头一回让他相信了红冲身份的,就是神魂。
哪怕转世,神魂终究是会有变化的,就像文含徵和玉滟,所以乘岚从来不曾把玉滟当做自己的师弟去看。
但红冲的神魂,他永远也不会认错。
见他冷静下来,红冲才好解释:“我的本体本该消亡,法力也被束缚在灵山结界之中,本不该有重修的机会……”他刻意隐去了熔炉的存在,才能堪堪将这番话说出口,“但妖物重修,至少要保有些从前的‘遗物’才对,我的遗物,除却你们口中的‘灵压’,就都在兄长那里了。所以,我从前才十分好奇,究竟是有什么法门,竟然让我重新修出一道身体,且我确信,我是红冲无疑,并非旁人。”
提及‘遗物’二字,乘岚不免捻了捻右手。
他并无把藏官刀交回红冲的打算,而是放回了他自己的乾坤袋中,可习惯使然,每当思考时、想念时,他还是下意思地重复抚摸刀柄的动作。
毕竟这是唯一一样实体尚存的遗物。
红冲瞥见他的小动作,继续道:“但如今我想到了些许可能,或许这并非我重修出的身体,而是他人专门捏造出来,叫我以为这是自己修炼出的本体。要做这事,只能用我熟悉的东西,便是灵山的火山岩。”
因他身殒于此,整片灵山皆沐浴在其法力之中,虽说不能算作他的尸骨,但也勉强足以做些手脚。
说着,他故意在乘岚腕间晃了两圈,尽情展示自己这副石头身体。
“那方才花的模样……”乘岚迟疑道。
“那原本也不是我所化出。”红冲幽幽道:“那是兄长你将我化成的……不过你我神魂相连,这幅模样,也确实是我本该有的妖形真身。”
乘岚只好不说话了。
他思索片刻,虽然仍觉有颇多费解之处,但也接受了红冲的说辞。
红冲故意问:“兄长总不曾将我的遗物交予他人吧?”
乘岚抿了抿嘴:“自然不会。”
“那便是了。”红冲原本也对此并无质疑,不过是故意一问€€€€可乘岚答得过段,神情却似有隐藏,反而叫他心中暗自留意。
他话锋一转:“不过,灵压如今消失了,也不知是谁竟能取走我的法力,我想他应当与捏造石身令我重修之人是同一人。”
“那是你的法力?”乘岚惊道。
“是。”红冲道:“所以我有些猜测,或许是有人同样用灵山土石草木捏出一副身体,这才能投机取巧窃走我的法力。”
他话音刚落下,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说不定也是这样,他才能偷偷看到我的记忆,然后……写出了《雪花闺》这种东西。”
乘岚没想到他兜兜转转,最后落到了这事上,顿时无言以对。
“没做的事就是没做,唯独你不能冤枉我。”红冲哼了一声:“肯定是有贼人故意离间我们,真是居心叵测!”
有谁会费尽心思离间两个生死相隔之人?
除非那人一早就确信,红冲一定会死而复生。
乘岚偏开脸,低声道:“我信你就是了。”复又垂眸看着腕上的石镯片刻,眼中似有阴云涌动:“所以,那人就是导致流言四起的根源。”
红冲道:“正是!而那碧衣贼是他的手下,一定晓得他的身份。只不过我倒不知,你如何晓得他在玉滟那里留下了信物?”
乘岚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说:“因为程珞杉说得没错。”
程珞杉说过什么?红冲微微一怔€€€€他说乘岚与碧衣贼分明是互相串通。
可他们串通又是为了什么?碧衣贼的修为,并不能对乘岚起到什么助力,如若他们早有勾结,乘岚又怎会对假魔尊一事毫无头绪?
又或者……乘岚原本也不是毫无头绪。
乘岚从乾坤袋中取出碧衣贼那团毛茸茸的信物,屈指轻弹将它抖开。绒毛舒展,伸到乘岚手边时,红冲也认出了那是什么。
雪白之中一底血般的殷红,远远一看,倒像一只可怖的血眼,偏偏眼尾处又连着一根修长的白线,方才就是这条线将血眼捆成了一团白绒球。
原来是一支孔雀尾羽。
第88章 况复此心同(六)
“是他?”红冲惊呼出声。
乘岚没有解释,他展开尾羽叫红冲看清之后,就把红冲往里一推,隐进袖中,并将红冲的气息也一并封住。
以他如今的修为,哪怕不这样做,也能心念一动就将红冲踪迹隐藏,任谁来都难以察觉。
但他似乎犹有后顾之忧,转眼间,又在自己的手臂上了数道无形术法,既有结界,亦有禁制。
如此,不仅无人能发现他腕上异常,红冲也宛如被关到了牢里。
虽然……红冲原本的生杀予夺也只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而他做完这一切不久,一道气息就出现在他的身后,羽毛从乘岚手中钻出来,回到了来人的身上。
那支尾羽,居然是个千里传信符。
“你终于来了。”来人说。
乘岚握着手腕回过身去,静静地看着来人,一言不发。
而他眼前那人,还是一身几乎看不出色彩的旧衣,仍然顶着两只黑黢黢的眼洞,形容枯槁,一如红冲化名相蕖时,在灵山上见到的那个他那般,狼狈而又邋遢。
叫人不敢相信,与曾经灵山还叫做枫灵山时,此人就是红冲在竹林寝庐打过照面的,那个高傲的孔怜翠。
他果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把自己打理成了这副糟糕的模样。
他问乘岚:“藏官刀呢?”
乘岚不答反问:“你答应我的事呢?”
他们竟然真的早就暗自达成了什么交易€€€€既然如此,玉滟被偷的燕窝恐怕是要不回来了。
孔怜翠早不复灵山上面对红冲时,那副谨小慎微、卑躬屈膝的模样,似乎他也晓得是自己违约在先,无颜要求更多,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尽力了,但是做不到。”
乘岚便说:“那就死。”
闻言,孔怜翠又急又气,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一番:“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到底晓不晓得他的底细?他现在把整座灵山的灵压都吸干了,我更是没有半点法子!”
果然,红冲提起十二分精神,细细听着二人对话,心中却也不免疑惑。
对这借红冲身份招摇撞骗的“假魔尊”,也就是写下《雪花闺》,又捏造红冲石身、窃取红冲遗留法力的贼人,乘岚果真早有计划€€€€只是那时,此人犯下之事,不过只有前两件而已。
但后来,灵压消失,恐怕乘岚才动了真怒。
红冲突然忆起,自己失明后,乘岚在灵山上四处搜寻。那时究竟是真的如乘岚所说,在寻找那贼人踪迹,还是他原本就不打算动手?
又或者说,是不打算亲自动手,因为孔怜翠才是他的刽子手。
可是,以乘岚如今的境界,这天底下怎会还有能让他束手无策之人?以至于竟然要拐弯抹角地与孔怜翠达成协议,实在不像是乘岚一贯直来直往的风格。
除非,此人身份敏感,竟然让乘岚投鼠忌器,不好直接下手。
几乎是瞬间,红冲就有了猜测,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更生出几分茫然来。
怎么会这样?
不,不对。
只是如此心神摇曳的微动,乘岚便若有所觉,隔着袖袍屈指轻敲石镯以作安抚。
终于,孔怜翠被乘岚不为所动的态度激得一时上头,似乎是觉得自己逃不出活路,忍不住骂道:“你在装什么清高?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你连红冲本人都痛快杀了,却不敢对他师弟下手?”
话音落下,乘岚提起一口气,紧紧地捏住了石镯。
似乎是担心红冲生气、愤怒、悲伤,又或许是什么旁的冲动,他心神一动,就把腕间的术法又加固了数遍,生怕红冲有所异动。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石镯微微一颤,再没有什么旁的动静了。
乘岚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红冲想做什么也做不了,还是真的不打算做什么。
他暗自提起的一口气不曾松开,幸而孔怜翠眼珠都没了,也根本察觉不到这微小的异常。
“我从来没说要杀他。”乘岚缓缓道。
“是,你没说过。”孔怜翠冷笑一声,讥讽道:“但你我同路之人,你怎么想,我还不知道?你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敲碎他的骨头吧!”
“同路之人”四个字,似乎又刺痛了乘岚,若他问心无愧,本该在此劝诫一句。可眼下当着红冲的面,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讲这违心之言宣之于口。
痛斥过乘岚一番,却见乘岚并无要动手之意,孔怜翠渐渐冷静下来,才生出后怕来,复又软下语气恭维道:“真尊,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助妖修引为正道,我也感念在心,这些年你找我办事,我没有不从的……可你已功德加身,恐怕不日就能飞升,我只求你,我只求你这一件事……”
他话音未落,膝盖一弯,就想要跪下去,恨不得给乘岚行几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幸而被真气拦住了手脚。
“你先把话说清楚。”乘岚皱眉道:“什么‘这些年我找你办事’,我与你有多少交集,你一清二楚,此处唯你我二人,莫要胡言乱语!”
他这话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若真的唯彼此二人,哪怕有几分夸大,又有什么所谓?之所以一定要孔怜翠自己解释,无非是为了叫红冲听个明白。
孔怜翠亦十分莫名,只得服从命令,陈述起过往来:“这些年我东躲西藏,一直替他做事,直到前些年遇到你……你要我假装领命,实则与你暗中通信,后发制人,最好能让他……”
未尽之言,几人心中自明。
“可你做了什么?”乘岚冷声道:“他将灵压吸干,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不€€€€若我所料不差,你在山上见到相蕖那时,以为藏官刀已在他手中,就当场倒戈了吧!”
“相蕖?什么相蕖?藏官刀在谁手中……”孔怜翠猛地抬头,半晌,才回过味来,怒道:“你是故意拿藏官刀来钓我?”
实则是藏官刀甫一落入红冲手中,就施展缩地成寸,将红冲带到了灵山上,这般突变令乘岚也深感措手不及。
幸而后来阴差阳错,藏官刀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乘岚手中,没有惹出什么旁的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