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90章
作者:戮诗
红冲立刻道:“我发誓,从此再也不欺骗乘岚、离开乘岚,若有违背,就叫我€€€€”
“不。”乘岚说:“用我来起誓。”
发誓却不以自己而起,显得像是推卸责任一般,若旁人听来,必然觉得此心十分不诚。
可乘岚此言一出,红冲才莫名哑了声音。
乘岚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就说我当场暴毙。”
他把如此暴烈的字眼说得轻巧,红冲却没法真的按他所言起誓。
再次开口时,红冲的声音也沉了几分:“我发誓,从此与乘岚以诚相待,永不分离,若有违背,就叫乘岚……”他话语一顿,在乘岚眼泪的压力下,不得不继续,却终究于心不忍,道:“就叫乘岚自此再无寸进,此生不得登仙。”
石镯一闪,此誓已成。
红冲难免有些萎靡,石镯都因此失了几分光彩。
乘岚抹开热泪,终于能畅快地笑出声来:“瞧瞧,你心里分明也晓得,成仙也没有那么重要。”
红冲还担心他因此杀个回马枪来,说些什么“若你当真有信心能完成誓言,又为什么舍不得发那等毒誓”,却没想到乘岚说:成仙也没有那么重要。
成仙不重要吗?他们修行多年,难道不就是为得道飞升那一日?
难道对于修士来说,还有比成仙更重要的事情吗?就连活着,似乎也没有成仙重要,否则,又怎么会有人死了也不肯放弃,硬要另辟邪路,修习鬼道。
从前,被挂在权衡上的是乘岚的仙途,和一条必死的性命。
或许是红冲没得选,或许是他心中早有偏重,他选择让乘岚成仙,有过犹疑,却不曾后悔。
一朝将乘岚的命与仙途同样置于秤上,终于将他诈出来€€€€原来他也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骗得过自己的心,却骗不过另一双并无神通的双眼。
这誓言大抵令得乘岚陡然安心下来,尽管眼中氤氲未散,唇边的笑意却再也没有淡去。
隔着衣袖,他摩挲着石镯,终于抽出心思来,留红冲独自怔忪。
而这边撇开心事,乘岚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二人方才在识海中交流,一刻未有出声。虽然时间过去并不算太久,但孔怜翠还一直在面前被晾着呢。
方才乘岚先是气势阴沉,又莫名其妙地突然露出微笑,孔怜翠看不见,却能敏锐地感知到乘岚未加掩饰的情绪几经变化,以为乘岚不是终于无法忍耐,就要立刻对自己出手,便是想出了什么更折磨的毒计。
孔怜翠冷汗岑岑,赶在乘岚开口之前抢先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乘岚不料还有意外收获,原本的动作一滞。
只听孔怜翠终于咬牙切齿地开口:“他答应我令师兄复生,并非什么鬼修邪道,而是真正的死而复生,所以我才……”他的声音低了许多:“我才会按他所言,引你上山,窃藏官刀。”
但他微微一顿,连忙仰起头道:“但为什么要你呆在山上,我也不明白€€€€甚至这与你的计划也相符合,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计划相同,若非二人当真心有灵犀至此,安排了完全对应的后手,便是对方早已尽在掌控,让乘岚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踏进了陷阱。
被孔怜翠这么胡搅蛮缠的一番疯言疯语,这竟然还能被说成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乘岚心里恼火得紧,沉声道:“懒得与你废话!你要说的就只是这个?死而复生,这种虚妄之言你也会信?真是愚蠢至极!”
遭乘岚如此痛骂不打紧,可“虚妄之言”四个字着实刺痛了孔怜翠的耳朵,登时怒火上涌得又顾不上害怕了,张口就是回嘴:“死而复生?虚妄之言?真尊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好像从前与我请教夺舍邪道的,竟然是他人不成!”
“夺舍”二字一出,登时比方才更是石破天惊,红冲急切道:“夺舍?怎么回事?”
乘岚不作回应,抬手一掌挥出,竟然像是像直接解决说话的人。
即便他有所留手,孔怜翠亦早有防备,躲开了招式,仍然被带起的掌风掀得滚了好几个跟头,好不狼狈。
未及那边踉跄地爬起来,考虑清楚接下来是变脸讨好还是逃跑,红冲早已无法忍耐:“住手!”
乘岚不过因方才立誓而稍稍放开对他的限制,他就毫不顾忌地立刻顺杆爬,甚至变本加厉。
这一声并非只乘岚心底响起,而是同样传入孔怜翠耳中。
三百年未见,孔怜翠本不会将他的声音记得如此清楚,闻声却是微微蹙眉,似乎有些疑惑。
但很快,他的目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向乘岚背在后腰那只手的方向。
乘岚冷着脸,心里对红冲道:“别再乱来,你答应过我了。”
可这不是“乱来”与否的小事了。
红冲一边说:“你不告诉我,就让我与他问清楚。”一边试着运转乘岚在他体内凝结的元婴。
他不安分起来,乘岚才晓得,红冲只是看起来像被他拿捏在掌心,实则同过去那些时日一般,红冲有的是能在他手心偷天换日的后手花招!
明明方才还发誓说什么“永不欺骗”!
思及此处,乘岚更是不爽,既不肯开口,也不肯收力,专门与他作对。
瞬息之间,二人斗法了好些个来回,可乘岚真气磅礴,哪里是一枚小小石镯能够承载?只听一声极细微的“咔嚓”声响,乘岚脸色骤变!
失而复得已是乘岚求不来的欣喜,为此,哪怕红冲还是对许多秘密三缄其口,质疑、不安、费解、愤懑、委屈……乘岚都能忍下。
他唯独害怕再次失去。
很不合时宜地,‘相蕖’在幻术中那不顾死活,宁可神魂溃散,也绝不低头的倔样,恰在此时,声势浩大地闯进乘岚脑海中。
那时他只当相蕖是个烈性小妖,见此情景,尚且觉得心痛可惜,遑论如今晓得那就是红冲?
乘岚脸色煞白,立刻收了所有的力,禁制全开,任由红冲凝聚真气,形成一道人形。
不是魔尊红冲,而是那个小妖相蕖的模样,也是在乘岚记忆里,宁可硬生生撕下一只手臂,也梗着脖子,不肯说一句软话的那张面孔。
这两张脸,乘岚都曾将他们拢入怀中,眼睁睁地看着生机从他们眼中消失。
如今,乘岚只不过瞥了一眼,就仿佛被眼眸被灼痛一般,飞快地侧开脸,视线也避让开。
他阴着脸色偏开头,叫人看不清心中所想,红冲也暂且顾不上此事,连忙抓住孔怜翠问:“你方才说他夺舍?怎么回事?说清楚!”
谁料孔怜翠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却是不敢置信地问出声:“尊上?怎么回事……等等,你们、你们真是一伙的?”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出自于佛学著作《妙色王求法偈》。
第90章 况复此心同(八)
闻言,二人的动作俱是一滞。
红冲怔愣片刻,才忽然忆起,在恢复记忆之前,他曾在灵山上假装成那个“假魔尊”,骗孔怜翠吐了不少情报€€€€虽然如今看来,似乎没什么有用的。
那时,孔怜翠对他的试探因藏官刀而起,也因此而止。
红冲甚至猜测过,莫非其实是孔怜翠将计就计,装作被自己蒙骗?
后来,他认为孔怜翠之所以会上自己如此拙劣的当,该是因为藏官刀久负盛名,更有不为人所知的“邪性”,兴许在孔怜翠的认知中,能拿得起这把刀的人,除了乘岚,便只有那位“尊上”。
但如今,孔怜翠却还认为他是“尊上”,且毫无怀疑……可见孔怜翠判断身份另有他法。
而遵循孔怜翠的方法,定是红冲身上当真有什么与那位“尊上”类似之处€€€€究竟是什么?
红冲下意识地望向乘岚,发现乘岚亦面露沉思地看着自己。
电光石火之间,乘岚显然也与他想到了一块去,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装作惊讶道:“你就是……”
见乘岚开了个头,红冲一向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脾气,立刻顺水推舟地发挥起来:“呵呵,你做得很好!照武真尊,多年未见,竟然识不得故人了不成?我就是红冲!”
不知为何,乘岚见他故意阴阳怪气地这样自我介绍,心中郁闷如潮水般褪去,徒留一丝莫名的无奈,实在是哭笑不得。
孔怜翠却疑惑道:“尊上,为什么这般说话?”
这下三个人都沉默下来,红冲思索着,莫非是自己的语气不对?可自己又怎么知道那假魔尊会用什么语气……况且,上一回见面时,不也是这般态度如出一辙,就这样骗过了孔怜翠吗?
也就在这迟疑的片刻,孔怜翠眉头一沉,终于回过味来:“不对……你们是装的!”。
他望着红冲,若眼珠尚在,想来他应当是瞪大了眼睛,充满了好奇:“但是,你的气息……确实是尊上无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冲还想再挣扎一下,仍旧学着以前的语气,冷声道:“你倒是大胆,竟然还敢怀疑起本尊来。”
这份高傲又令孔怜翠稍觉熟悉了,他左右互搏,无法抉择,险些要被这个问题逼疯,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是。
“怎么回事?你的气息,究竟是为什么……”孔怜翠喃喃自语:“我不会认错€€€€但是,怎么会有另一个尊上?难道我在灵山上遇到的那个,拿着藏官刀的尊上,就是你?”
说着,孔怜翠似乎伸手,想要摸一摸红冲的脸庞。
他看不见,会想到用手来探个究竟,倒也正常。
自然,乘岚是绝对见不得他对红冲动手动脚的。
风真气裹住了孔怜翠的手,后招还未现出,红冲怕乘岚发难,立刻截住孔怜翠要栽倒的身子,趁机低声问他:“夺舍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只道可惜,孔怜翠双眼空空,红冲身怀勘破人心的神通,面对着他,到底无处发挥。
然而思及此处,一个猜想莫名在红冲心头发了芽€€€€孔怜翠为什么会失去自己的眼睛?是遭人所伤,还是……还是他自己选择了挖掉眼睛,以防被人窥探到真心所想?
不知为何,这狠厉而又防备的行为,让他的记忆突然闪回到三百年前。
交界地的那个山洞里,还有另一个人也是如此,为了防止被这双不灭真火浸燃过的双眼窥探,因而早就做好了敞开记忆的准备,并且,还将记忆中的诸多真相粉饰。
那个人,就是项盗茵。
红冲曾以为,项盗茵篡改记忆,隐藏了方赭衣如何发迹的真相,或许是知道的秘密太多,若不自己主动抹去一部分阴私,便无法逃过方赭衣的毒手。
唯独项盗茵为何突然就要神魂溃散,红冲至死也未能参透€€€€那也是他和乘岚产生隔阂的伊始。
天道非人,不会斤斤计较,也不会于心不忍,若是天道要抹杀项盗茵,不会令他神魂溃散却又留下尸身。
而项盗茵那副模样,与其说是自杀,倒不如说是明知如此会死,仍要撑着在死前最后告诉他什么。
只不过从前萌生如此猜想时,红冲并没有证据。
直到现在……
他发现了另一个似乎与项盗茵的情况如出一辙的人€€€€相蕖,他自己。
同样是触及一个关键的问题,顷刻间便开始神魂溃散。
第一次在霜心派,幸而乘岚反应及时,定住了他的神魂。
第二次则是在灵山下,倒也有趣,红冲利用幻术反将一军,叫乘岚陷入其中。
乘岚曾说那是催眠禁制,而解开禁制的,竟然是藏官刀。
可红冲如今心知肚明,藏官刀中并无神通€€€€他的禁制,真的解开了吗?
他脑中千帆过尽,眼前却只是一瞬,孔怜翠支支吾吾答道:“夺舍……就是夺舍啊。”
方才,孔怜翠是一时冲动才口不择言,眼下热血褪去,哪里敢当着乘岚的面把这话说清楚。
但立于面前的,又是个神秘非常,似乎与那位“尊上”气息相同的妖物,孔怜翠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