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 同谋 第45章
作者:唐泽泉
任祺安在怀疑他自己亲口说的喜欢。凌子夜意识到这件事时,一时竟缺少了对身体上疼痛的感知,只是心口猛的一坠,有种说不上疼痛、却让人无法呼吸的失重感。
任祺安想找个补,想对他说自己喜欢的是真实的他,可挣扎良久,却没能说出口。
他甚至不知道真实的、完整的凌子夜究竟是什么样。
明明同床共枕、胶漆相投,凌子夜却自始至终都离他很远,而他也从未看清过凌子夜。
任祺安还有许多想问,但现在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坐着没动,凌子夜沉默着靠在床头,抽完一支,又用没灭的烟头点起一支烟。
已经清晨七点,外面的天仍是一片漆黑,凌子夜眼睛发涩,便抬手关了房间里炽亮得有些刺眼的白光灯,只留了个小夜灯。
任祺安有些放空地盯着墙上那幅怪异的抽象画,纷乱繁杂的线条和饱和度过高的不规则色块仿佛是对他此刻心境的临摹,但他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结果。
谁都没有再开口,房间里诡异的安静,任祺安没看他,但能感受到他很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难以忍受的剧痛,所以呼吸声变得沉重又迟缓。
他要抽出第三支烟时,任祺安拦住了他:“差不多得了。”
他的手在发抖,任祺安抬眼看他时他脸上却仍沉静无波,只是被凌乱粉发遮掩的脸几乎要跟后面惨白的墙丢了色差。
他与任祺安对视两秒、却没撤回手时,任祺安才想起他已经不是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凌子夜了。
果然,他很快轻声开口:“我不舒服。”语气不强硬,但也不绵软。
“抽烟能让你舒服么。”
凌子夜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才模棱两可地答:“也许。”
但如果任祺安能抱他一下,或许就不需要烟了。
任祺安最终还是妥协了,拿起烟盒抽出支烟递到凌子夜唇边,因为自己确实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他舒服一点。
非要说的话,他费尽心思排布这样一场骗局来到自己身边,却总是在受伤、流血,就连眼泪都没有节制,任祺安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会后悔,是不是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如果他现在觉得不值得了,觉得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又是不是会离开。
但至少此刻,任祺安不敢问。
他很快便抽完了一支烟,见他没有再要一支,任祺安暗自松了口气。
“我想休息了。”凌子夜表情生硬地看着他,像气续不上来似的,喘了两下才又说,“……有什么之后再说吧。”
任祺安不是喜欢死乞白赖的人,见他一副不想再跟自己多说的赶客架势,咳了几下便很快站起身:“不打扰你。”
任祺安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这次凌子夜并没有眼巴巴目送自己离开,只是缩进了被窝里裹得严严实实。
任祺安扯扯嘴角,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手覆上门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一次回过头看向那边。
光线太昏暗了,任祺安花了些时间才捕捉到那厚厚的床被之下细微的颤抖,刻意收敛的凌乱呼吸也险些被掩盖。
任祺安立马转身走回去,有些犹疑地开口:“凌子夜…”
许久没得到回应,任祺安索性一把掀开了被子。
凌子夜攥紧了被单蜷缩成一团,全身颤抖不止,生理性的眼泪在脸颊上划出破碎的水痕。
任祺安其实很少会有“害怕”的情绪,但凌子夜却很多次让任祺安感到害怕了。
怕他从自己身边离开,怕他受伤,怕他的眼泪,怕看到他痛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任祺安顾不上许多,只是有些慌乱地把他捞起来拢进怀里,肩头的衣料很快便被他的眼泪打湿。
血腥味突然显得尤为浓郁,掺杂着花香在空气中黏稠弥漫,扰得任祺安有些不舒服,这才想起来自己易感期似乎再过几天就快到了。
他下意识松开了凌子夜,想出去避一避。
凌子夜没拦,只是噙着眼泪看他,一如他为自己挡下烈火、自己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狠心离开的那一晚。
任祺安总是在给他制造伤口,却没有陪着他愈合成伤疤。
但此刻,只是一眼,任祺安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怎样骗了自己,只觉得自己说什么也没办法从他身边走开半步。
“我不走。”任祺安咬紧牙,复又拥紧了他,强忍着身体里疯狂叫嚣的躁郁不安,甚至伸出了一截爪子嵌进手心,迫使自己清醒。
其实凌子夜不止赶过任祺安。他赶过陆子朗,赶过哥哥,只是不想总让人看见自己最软弱的一面而已。
就是因为他的柔弱,父亲才对他视而不见。父亲虽不能代表所有人,但他也不想总让自己变成别人的麻烦、累赘。
而来到任祺安身边的这个柔弱的、需要人保护、需要人安慰的凌子夜其实并不是假的,只是别人从不曾见过的、凌子夜脆弱的一面罢了。
然而更多时候,他还是想为任祺安而勇敢。
于是最终,一心想要护花的任祺安却被护在了那看似不堪折的花枝中,眼睁睁看着他残忍自损。
任祺安沉溺在他花开满树时的绚烂影耀,痴迷于花香满溢的馥郁芬芳,就连被那花枝绑缚时都迁就纵容,却唯独不想看那血肉浇灌的繁茂花枝落入污浊、清浅花香也湮灭于浓稠血腥之中。
他为任祺安而勇敢,但任祺安却宁愿他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凌子夜,不忍再看他有半分疼痛。
可后来任祺安慢慢明白,从过去到未来,那些花枝始终都盘踞在自己身畔,既是护自己周全的锋利花刀,也是禁锢自己的华丽囚笼。
他从来都不是甘愿在自己怀里安然盛放的柔弱娇花。
以后也再不会是了。
作者有话说:
【陈奕迅《于心有愧》
作词:林夕】
说个题外话:想起另一篇文《无人之境》里砍自己藤蔓给受做秋千的攻,当时觉得属实是个狠人,现在写完樱花宝再回去看竟然觉得也还好(不……
第56章 你是不是不愿意 留下来陪我
凌子夜迷迷糊糊睡了大半天,一直到黄昏时分才在任祺安怀里醒来。
尽管还是疼痛难耐,但多少比凌晨那会儿好了一些,任祺安又给他注射了一支止痛针,才进浴室给自己注射了一支抑制,冲了个冷水澡,把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换了下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任祺安打开门,大家齐齐整整站在外面,戚星灼手里还提着打包的餐食,干笑道:“给你们送点吃的…”
送吃的倒也不必全都过来。大家四分出于满腹疑惑,六分出于关心,就连伤得最重的梅比斯都被苍绫华扶了过来,棕熊也跟在后面看热闹。
“子夜…你…”戚星灼顿了顿,问,“这…是真名吗…”
凌子夜有些无奈:“是真的。”
“噢…”戚星灼挠挠头,“你…还好吗…”
“还好。”
“那就好…”戚星灼说完便沉默许久,其他人也没说话。
凌子夜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忍不住无奈地笑道:“你们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闻言,戚星灼这才有些踌躇地问,“你…真的是山鬼吗…?就是那个截了我们好多单子、处处跟我们作对的那个…山鬼…?”
凌子夜没躲闪他们的目光,只是很快答:“是。”
月岛薰写:【资料显示,在亚联盟东方的传说中,樱花嗜鲜血而生,以尸骨为枝,是深山中的鬼魅】
程宛蝶看着凌子夜微笑道:“为什么呀?”
死对头进了自家门,正常人都能想到是潜伏进来图谋不轨的,可凌子夜身为鬼冢家主,即便是想安插卧底也不必亲自上阵,更何况他深入虎宿这么久,大家都把他当自己人,但凡有意想做点什么,虎宿早就被捅出个大窟窿了。
凌子夜沉吟片刻,目光投向任祺安:“为了你。”
任祺安笑了一声,正要说什么,一口气提上来时喉咙一痒,又咳了好一会儿,戚星灼实在听不下去,给他倒了杯温水。
任祺安接过来喝,凌子夜又开口:“我就是喜欢你,想离你近一点,不可以吗?”
话音未落,任祺安一口水险些喷出来,本就隐隐作痛的嗓子又被呛到,咳得站都站不住,宋典又搬了把椅子过来让他坐下。
看任祺安平生第一次被人气成这副样子,苍绫华甚至已经顾不上惊讶、只无端感到愉悦,险些笑岔气,简弈心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任祺安,你真是活得越来越可笑了。”
宋典花了些时间才接受了这些信息量,讪笑着开口:“你这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挺特别的哈…”
思及凌子夜初初到公会时,自己被发情期的他释放的信息素弄得差点失控,宋典就觉得自己还能活到今天都是任祺安分自己的运气。
【我不理解】月岛薰写。
“你又没有心,当然不理解。”戚星灼小声说。
宋典扶额:“我有心也不理解。”
凌子夜想说什么,又觉得都很徒劳,最后便没说。
程宛蝶突然想起什么:“那…潘纵月……”
“他是陪我一起……”凌子夜顿了顿,“演的…”
觉得不妥,凌子夜又补充道:“不怪他…是我逼他的…如果他不帮我,我就不会赔他…那个被端掉的货仓……”
任祺安坐在椅子上拄着膝盖,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也不知该冲哪儿发作。
“骗了大家,是我的错。”凌子夜说,“我没有恶意,只是……”
“我们知道。”戚星灼揽着裴时雨说,“如果不是你,我们都不一定能站在这儿了……”
裴时雨也开口:“谢谢。”
凌子夜看着裴时雨,没应,只是抿紧了唇,有些不忍地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很复杂,裴时雨竟从那苦涩的笑意中读出了愧疚。
凌子夜姑且把这一次的出手相救当作一种赎罪,赎他漠然旁观、不作为的罪,可不管怎么想,又觉得远远赎不清。
程宛蝶端着杯温吞浓稠的深棕色液体坐到他床边,微笑道:“喝了吧。”
凌子夜很快接了过来,仰头喝下去。
“你就不怕是毒药吗?”程宛蝶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闲心开玩笑,只是她想自己昨晚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可凌子夜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过她递来的不明液体。
黏腻的苦涩在口腔中溢散开,凌子夜忍住了没皱眉,看向程宛蝶:“你会吗?”
程宛蝶弯起眼睛:“我的毒药只会用来对付组织的人。”
凌子夜没说什么,只是略显僵硬地笑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
看大家惊讶归惊讶,但都很快欣然接受这个事实,任祺安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心胸狭隘、斤斤计较了。
“好好休息吧。”趁任祺安不注意,苍绫华拍了拍凌子夜脑袋,“其他的之后再慢慢说。
大家都出了房间,任祺安也恰巧到外面去接了个电话,只有棕熊没出去,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凌子夜弯起眼睛:“你有话和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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