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亡人 已亡人 第103章

作者:淞淞的茶 标签: 玄幻灵异

  宽子听到这话,心中盘算一阵,而后做出无所谓的模样,摊了摊手:“巫祝大人,你该知道,就算我们不去烟海市找人,李家小子也会把人带回来。”

  “况且,”他笑容中不怀好意,“您二老还在村子里,她会舍得你们吗?”

  等最后一个人也是无功而返之后,宽子拿起自己的哭丧棒,告诉罗奶奶:“再等两天,就是李家小子的头七了,也是两个新人成婚的好日子,你罗家二老作为女方的家里人,可要记得准时到场。”

  他带着那些人走了,离开时也没有关门,寒冷袭人的风吹进来,罗爷爷咳了好几声,罗丽丽赶紧跑过去把门合上。

  罗奶奶用烟斗敲桌子:“丽丽,扶你爷爷去里屋休息,给他烧点火,别着凉了。”

  “人老了啊,”爷爷捶了捶自己的大腿,在罗丽丽的搀扶下,慢慢悠悠站起身,“吹不得风了。”

  其实爷爷知道,在这件事上,他能帮上的忙微乎其微,与其留在这里和几人添麻烦,不如先离开,还能给他们腾出一点谈话的空间,所以,当罗奶奶说让丽丽带他去里屋的时候,没什么犹豫地就同意了。

  等爷孙俩离开之后,罗奶奶才指着旁边的凳子:“坐吧。”

  她给自己的烟斗里加了些烟草,再用火折子点燃,自顾自吸了起来。

  片刻后,她看向闻吟寒,开口:“小子,是姓闻吧?”

  闻吟寒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以前我们村子里来过一个叫玄诚道人的家伙,我还借了他的光,当上了第一任女性巫祝。”

  罗奶奶的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在回忆当年发生的事:“当时我一心想要这个村子做点什么,他却告诉我,一切都要等待机缘,如果没有机缘,我什么事都做不成。”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玄诚道人,这个对于闻吟寒来说稍微有点遥远的名字,上一次听到,还是在和唯德真人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唯德真人是玄诚道人的弟子,却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个人。

  按照罗奶奶的年纪来算,闻吟寒遇到玄诚道人的时间应该是晚于罗奶奶。

  罗奶奶还陷入回忆中出不来:“他总说要等,等能够帮我,帮这个村子的人,我这一等,就是六十多年。”

  闻吟寒和南贺槿对视一眼,南贺槿伏在他耳边悄悄说:“你说那个玄诚道人指的,是不是就是我们?”

  他摇头:“你太看得起我们了。”

  南贺槿气结:“你看不起我?”

  “怎么会,”闻吟寒失笑,“只是觉得这未免有些太巧了。”

  他们的窃窃私语将罗奶奶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从木桌自带的抽屉里找出一个用灰布包着的东西:“今天或许就是等到我要等的人了吧。”

  南贺槿嘴角一翘,得意地看着闻吟寒:“你看,我就说是吧。”

  闻吟寒只得无奈点头:“是。”

  罗奶奶一层一层剥开灰布,露出里面装的物什,还叫他们两个过去看。

  闻吟寒靠近,发现里面是两张空白的金色符纸,以及两只制作精良的毛笔,毛笔通体呈现为黑色,笔尖则是相反的素白之色,看得出这些东西已经有些年岁,上面的斑驳旧痕历历在目。

  南贺槿问罗奶奶:“这是那玄诚道人留下给我们的?”

  “是,”罗奶奶也没问南贺槿是怎么知道的,坦然点头,“只要你们帮丽丽度过这一劫,我就把这些东西给你们。”

  虽然在六十多年前,玄诚道人就帮了罗奶奶很大的忙,不过是让她转交一个东西,举手之劳的事,却被她当做来交换的筹码,即便是不得已为之,但罗奶奶还是为自己的这番行为感到羞愧。

  可这关乎着她孙女丽丽的性命,她只能对不起闻吟寒。

  而闻吟寒自己,大概能猜到罗奶奶的意思,倒是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觉得那玄诚道人,在六十多年前就能算到他们现在会到这落女村,而将要交付的东西给罗奶奶保管,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挺厉害。

  其实从南贺槿看到这些东西开始,他的神情就有些微微不妙起来,想到之前唯德真人告诉他要记得教会闻吟寒画符,甚至指定好哪两张符,如今更是把纸和笔都送到手上来了,师徒俩真是把闻吟寒算计得明明白白。

  连闻吟寒答应下来,他哼了一声用来表示自己此刻的不爽。

  闻吟寒看他:“怎么了?”

  “有点恶心,”南贺槿直言不讳,“他们甚至从几十年前,你都还没出生就开始惦记你。”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如果不是为了那个花了钱买下的家,我说不定早就跑路了,怎么还会任他们算计?”

  理是这个理,但南贺槿还是忍不住想打人,于是他问闻吟寒:“找个时间,我去把他们通通揍一顿,怎么样?”

  闻吟寒眼中笑意涌现:“可以。”

  罗奶奶:“……”

  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在她面前讨论这种事?

  “罗……奶奶,”闻吟寒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奶奶”这个称呼了,一时间还觉得有些别扭,“这村子,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

  提到正事,罗奶奶的脸色就不自觉沉了下去,语气低缓:“发生过不少,但反抗的,还只有我们罗家一家而已。”

  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可以参考的办法?

  闻吟寒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直接把李家那人的尸体烧了,或者押着他的魂魄直接去投胎行不行?”

  听到他第一个提议的时候,罗奶奶还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但当她听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抽烟的动作都顿住了,她忍不住问:“你认真的?”

  闻吟寒点头。

  罗奶奶沉默了,她开始重新打量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终于在这个时候,发现了那个高一点的男生身上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她指间敲击着烟杆子。

  “这个……是人?”

  “不是人,”而后意识到这句话好像不太对,闻吟寒又解释道,“是一只鬼。”

  南贺槿补充:“一只很厉害的鬼。”

  毕竟职位是巫祝,知道所谓神鬼之事,绝不是世人杜撰出来,但真的当有一个人鬼难辨的鬼站在她面前时,该有的震惊还是有的,她张了张嘴:“凝成……实形了?”

  闻吟寒没想到在这件事上,罗奶奶的接受能力还没有罗丽丽强,但话还是得说完:“是的,并且,他还是我男朋友。”

  罗奶奶扬着烟斗:“行了行了,别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胆子是真的大,不过我连这小小的落女村都管不了,其他事,就更不想管了。”

  落女村是给死去的男人配媳妇,却也没做过这样让人和鬼直接在一起的出格事,更别说,这性别问题……

  罗奶奶喝了口茶。

  “如果是这样,或许真的可以试试把那李家小子的魂送下去,到时候没了‘托梦’一说,再过了头七,这些家伙就不会再揪着不放了。”

  闻吟寒看向南贺槿:“能不能找到他?”

  “可以。”

  南贺槿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事实上,这件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那您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这话是闻吟寒问罗奶奶的,罗奶奶看了看里屋,告诉闻吟寒:“等会儿。”

  她进了里屋。

  闻吟寒收回视线,“那人的魂魄还在这里?”

  “一直都在,”南贺槿从后面靠着闻吟寒,双臂懒洋洋架在后者肩上,“刚才他就在外面,应该是在等那些人。”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闻吟寒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说话时胸腔的微微震颤,他问:“罗丽丽地噩梦也是他搞的鬼?”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皱了皱眉:“一个刚死不久的鬼魂,怎么会有这么大能耐?”

  南贺槿去蹭闻吟寒的脸。

  “这里的风水、地形,是个上乘的养鬼之地,再加上某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能耐就大起来了呗。”

  罗奶奶刚从里屋出来,就听到南贺槿这句话,她心头不免一跳:“你说谁推波助澜?”

  “暂时不知道。”

  闻吟寒拍拍南贺槿的手臂:“站好,你很重。”

  他又被嫌弃了,南贺槿委委屈屈地站直身子,带着闻吟寒的手就想让他去摸摸自己的腹肌:“我不胖,不信你自己摸。”

  这当着罗奶奶的面,他怎么敢。

  闻吟寒耳垂红的能滴血,他挣开手,看向罗奶奶:“我们先去找李家那个死人。”

  其实就算罗奶奶在场,南贺槿也完全觉得没什么,但看到闻吟寒的反应,他知道对方是害羞了,乖乖不敢造次。

  落女村的布局闻吟寒和南贺槿都不了解,所以才走到一半,就听到罗奶奶叫住他们:“你们确定,是这条路?”

  南贺槿点头:“确定。”

  “怎么了?”

  罗奶奶头疼地抽了好几口烟:“这前面是举行祭祀地方,再过几天,还要在这里进行下一任巫祝的选拔,一般来说,是不允许外人进入。”

  南贺槿不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

  “不是,”罗奶奶肉眼可见的变得烦躁起来,“这里面有些东西,不太好看……”

第148章 李状元

  等真的走进去,闻吟寒和南贺槿才明白了罗奶奶所说的“不太好看”是怎么回事。

  与其说是“不太好看”,不如说是充斥了落女村的恶俗传统,落女村将女性物化,归为男人的附属品,她们一生的意义就是为了完婚生孩子,还必须是男孩。

  不大的祭祀场所,由木头和荆条绑起来组合而成,上面搭着泛黑的稻草,作为房顶,四面则是镂空的,没有任何阻挡,被高高架在一米多的平台之上,上面堆满了祭祀用的东西。

  是一块块牌坊,雕刻着女人们为这个落女村做出的“贡献”,而没有生出男孩,则是她们的“罪恶”。

  罗家的牌坊被摆在最前面,因为罗奶奶特殊的地位,也因为她家中只有罗丽丽一个女子。

  [极罪,念及其已随夫同死,不予惩罚。]

  看来是写给罗丽丽妈妈的,闻吟寒看着这桌上数以百计的牌坊,上面寥寥几句,将落女村女人们的罪与罚记录的清清楚楚,真是不知道他们凭什么以为自己有这样的权力,可以去这样做。

  除此之外,四根木头柱子上似乎还挂着一层层轻薄的纱,看那形状,有点像是人,闻吟寒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是剥下来的皮。”

  南贺槿的话撕开了罗奶奶脸面最后的遮羞布,她像是承受不了这样的重压,将腰悄无声息地弯了下去。

  “是啊,”她声音沙哑,“这就是惩罚,那些生不出男孩,夫家不要,娘家也觉得丢人的女人,她们是罪大恶极的,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替自己和自己生出来的女儿赎罪。”

  闻吟寒去数,数了好几遍都没能数清楚这挂在柱子上的人皮,到底有多少张。

  他忽然觉得有点冷,握紧了南贺槿的手。

  南贺槿拍拍他的背:“没事,别怕。”

  其实也算不上怕,只是觉得有些恶心,他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过,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性别遭到过任何歧视,所以他不明白,也想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生活在这里的女人们,每天是怎样在生不出男孩的焦虑中惶惶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