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亡人 已亡人 第5章

作者:淞淞的茶 标签: 玄幻灵异

  他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气,湿重的衣服贴在身上,岸上清风微徐,一阵阵寒意直逼五脏六肺,似乎要将他冻死在这里。

  不过被这阵风一吹,陈伟涛忽然有了反应,面上先是迷茫,而后嘴唇轻轻颤抖,“咯咯”的牙齿碰撞声响起,他看向似乎与自己同样遭遇的闻吟寒:“……这他妈发生了什么?”

  闻吟寒拧了拧袖子上的水,语气淡淡:“你见鬼了,建议去找个大师给看看。”

  打个了喷嚏,陈伟涛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一脸难以置信。

  “不是吧,你还信这个?”

  “我先回去了,”皱起眉头,闻吟寒心头莫名浮上厌烦,他带着满身水汽与寒意,和陈伟涛道别,“我只是提个建议,听不听随你。”

  为了不打湿里面的东西,他只好单手提着纸箱,让它离自己的湿衣服远一些。

  陈伟涛脑子估计还没转过弯来,就立在原地目送闻吟寒远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一样,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

  “我操,刚才我是怎么跑水池里去的?”

  他后怕不已,转念又想到闻吟寒的提醒,一时间,竟是分不清荒诞多一些,还是战栗多一些,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之后,他带着满腹疑问回了寝室。

  脚下还一步一个水印,闻吟寒觉得脑袋有些晕乎,拐进校外一家服装店,换下身上湿透的衣服,暖意渐渐回拢,他才后知后觉地怀疑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

  还好头发比较短,拖了这长时间,现在已经干得差不多,双手抱着纸箱,他叹气,只想能赶紧回去睡个觉,休息休息。

  去乘公交的路上,他顺带着换了张电话卡,还买了感冒药,以防万一。

  坐在座位上,鼻子似有似无地发痒,几次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难受得让人直掉生理泪水,好不容易挨到家里,闻吟寒马不停蹄钻进被窝,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在心底祈祷千万不要感冒。

  不然自己的工作就要受影响了。

  捂了一会儿,憋不住气的他,把整个脑袋露了出来,探出手摸过手机,定好下午两点的闹钟,决定先睡一觉。

  被窝足够温暖,适宜的温度让闻吟寒很快入睡,只是这一觉似乎睡的并不安稳,睡梦中,他眉头紧锁,如若被梦魇缠身。

  闻吟寒确实做了个梦。

  一个他做了无数次的噩梦,梦里,他还是个七岁的孩子,正处天真烂漫的年纪,脸上却终日带着惶恐和不安,恐惧来源于什么?

  一些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可能是路旁血肉模糊的路人,可能是碎银河面飘起的无名氏,可能是高楼上一跃而下的工人,可能是割断手腕躺在浴缸中的白领,可能是医院中抢救无效的患者……世人皆可见他们的尸体,但只有他可以看到,那浮在空中的鬼影。

  闻吟寒年幼无知,以为它们也和自己一样,是活着的人类,还曾拉着母亲的衣服问她,它们为什么可以飞。

  母亲是个年轻时髦的女人,她从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听到儿子的话,也只当他是孩子顽皮,想要博得她的注意与关心。

  多次询问母亲无果之后,小小的闻吟寒终于明白,好像只有他能见到这些东西。

  他开始害怕,想要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却还是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现,那些流落人间,不愿去投胎的鬼魂,都争先恐后地想要霸占他的身体,做一次还阳的美梦。

  所以他总是大病小病不断,严重时候,甚至连心跳都停了整整一分钟,把母亲和医生都吓得不行。

  不过万幸,他顽强地活了下来。

  经过这次大劫之后,母亲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绝不信鬼神的她,居然带着闻吟寒去当地有名的寺庙祈福,恰巧赶上寺庙住持布经讲道,闻吟寒得到了住持的帮助,用一枚法印镇压下他周身的邪气,以保安全。

  也就是他手中的五雷斩鬼印。

  就这样,他见鬼的次数越来越少,终于迎来了柳暗花明,母亲和他都很高兴,为此,还特意去吃了一顿大餐。

  然而,这落在他父亲的眼中,就成了母亲花钱大手大脚,一点不体谅家中情况,只知道胡吃海喝。

  闻吟寒以为自己的噩梦结束了,但母亲的噩梦却好似没有尽头,父亲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对着母亲拳脚相加。

  母亲的脸上,总是旧伤未好,新伤又添。

  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梦境,生动而残酷地向他展示着,母亲是怎样在父亲的拳脚下痛苦求饶,又是怎样笑着安慰自己,她会离婚,然后两个人开启全新的生活。

  结果是什么?

  是父亲的再一次暴怒,他拆下一根木棍,狠狠挥向母亲,上面尖锐的钉子划破了她曾引以为傲的娇嫩皮肤,带起一条猩红的血线,溅在白色的墙壁上,分外刺眼。

  母亲的哀嚎传入耳朵,小小的闻吟寒赤红双眼,尖啸着想要阻止这个疯狂的男人,却被轻易地推倒在地,他的举动让男人更加愤怒,手下力道一次重过一次,母亲的嗓子喊哑了,难听的声音裹挟着血腥气,重复着咒骂。

  闻吟寒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恨不得杀了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他从地上爬起来,从厨房里拿出母亲做饭用的菜刀,恶狠狠指着男人。

  男人发出不屑的嗤笑声,得意地昂起脖子,示意他可以往那里砍。

  闻吟寒发着抖,再也无法往前挪动一步,握着刀把的手泛了白,紧紧咬着的牙关溢出铁锈味。

  男人的笑声越加猖狂。

  忽然,有人从他的手中接过菜刀,模糊的背影朝着男人走去,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凄厉的叫声变得破碎,再慢慢归于沉寂。

  模糊不清中鲜血蔓延开来。

  耳边许久没有声音响起,安静的像是万物都不复存在。

  闻吟寒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

  “叮铃铃……”

  闹钟乍然响起,闻吟寒猛地睁开眼睛,身上因为噩梦出了不少冷汗,产生让人不适的粘腻感,片刻后,他疲惫地合上眼,慢慢平复自己还有些急促的呼吸。

  重复了这么多次的噩梦,却在刚才多了些不同的内容——有人替他完成了深藏在淤泥中见不得人的心愿,一刀一刀,刺激着神经,癫狂中带着不难窥见的愉悦,让他惊悚,也让他惶恐。

  闻吟寒不明白这样的梦预示着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安,拿起手机想要给段永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换了卡,通话记录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屏幕熄灭,呼吸渐稳。

  他刚才居然在担心那个人,真是得了失心疯。

  摸了摸额头,感觉体温并没有升高的迹象,头也不再隐隐作痛,闻吟寒松了口气,好歹是没有感冒,也算是诸多不顺心中的一件好事吧。

  下午两点,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再给自己加了件衣服之后,才走进厨房准备午饭的事。

  只是这一顿下来,冰箱就彻底空了。

  闻吟寒放好洗干净的盘子,想着得挑一个时间去菜市场买点菜,不能总拿速食品来对付,长此以往,胃肯定受不了。

  接下来的空余时间,他一头扎进了书房,翻到昨天的书签,缓慢地继续往下阅读。不得不说,看得越多,越惊叹这房子原主人的认真细心和渊博知识,他总是在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留下一两句注脚,解释了这些看不懂的生僻难点。

  说起来,他好像还不知道这房子原主人叫什么名字。

  姓林吗?

  如果是外甥的的话,那就是妹妹的儿子,可能不会随母姓,所以应该不姓林。

  或许可以找林先生问一下?闻吟寒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有些不礼貌,还有可能触及到别人的伤心事,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到了该出发的时间,他利索收拾好东西,踏上了去往殡仪馆的路,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在自己规定的时间内准时到达。

  烟海殡仪馆。

  殡仪馆规模不算小,在本市也算是小有名气,只是最近两年,换员工的频率激增,让外界猜测颇多。

  门口冷清,里面更是安静,如果不是点着灯,都不禁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压根没有人在。和联系的人通过消息之后,闻吟寒就站在原地等待。

  不一会儿,一个瘦瘦高高的人找了过来,他一脸不苟言笑,布满红血丝的眼球深深凹进去,两颊颧骨突显,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干裂起皮,给人一种精神气严重不足的感觉。

  乌黑的眼盯着闻吟寒:“你就是来搬尸体的人?”

  闻吟寒点头。

  “你还有反悔的机会,如果觉得害怕,现在就转身出门,离开这里。而如果选择留下,就不允许半途而废。”

  这样的话倒是有意思,说得好像必定会见鬼一样。闻吟寒对上他的视线:“签合同吗?”

  那人停顿了片刻。

  “签。”

第7章 死人

  签下合同,闻吟寒便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天工作。如他所见,这个殡仪馆确实很冷清,他和这个自称成曳的人,一起从七点守到凌晨十二点整,都没有一单生意上门。

  或许是为了照顾新人,成曳在这个点叫了一份外卖,就在闻吟寒觉得根本不会有人接这个单的时候,成曳放下手机:“接单了,半个小时后到。”

  闻吟寒沉默了一瞬,“我真的不饿。”

  “我饿了,”成曳并不跟他客气,“顺带点了你那一份,如果不吃就扔了。”

  听得出来,成曳的脾气不算好,总是以冷言冷语待人,就跟他那张永远庄重严肃的脸一样让人望而却步。

  闻吟寒没有再回话。

  无所事事的两人各占一方,玩着手机,互不打扰。

  半个小时的时间悄然流逝,喜庆带着年味儿的铃声响得突兀,闻吟寒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聚焦到面无表情的成曳身上。

  成曳接起电话:“……行,马上就来。”

  他起身看向闻吟寒:“我去拿外卖。”

  闻吟寒也站了起来,客气地询问道:“需不需要帮忙?”

  “现在不需要,以后有你忙的时候,别着急。”

  这里的生意好,就代表着这个城市死的人可能会有点多。闻吟寒坐了回去,定定地看着成曳的背影,他确实有在思考,自己的这位老板,是不是地府某个官职人员,不然怎么会得出这样的定论。

  回过神,他又嘲自己思维散乱,总想这些无厘头的东西。

  刷了一会儿手机,闻吟寒忽然抬头看向窗外的沉沉夜色,等待手臂上惊起的汗毛慢慢平复之后,他才收回视线,继续利用网络打发时间。

  成曳去得匆匆,归来却遥遥无期。按了按太阳穴,闻吟寒回想起刚才那股颤栗感,与他之前撞鬼时如出一辙。而现在,他的老板出去这么久迟迟未归,让他很难不在两者之间产生联想。

  数着时间又等了一阵之后,闻吟寒当机立断锁上手机,朝着大门口走去。

  寒风瑟瑟,路灯投下暖黄的光,在无人经过的马路上映照出一个个圆。从殡仪馆大堂到铁门,需要经过一个停车场,停车场不大,此刻也是空空荡荡,大堂透出来的光足以照亮整片区域。

  铁门被打开了,门口却没有人。

  手机的呼叫不断重复着——“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呼出一口冷气,看白雾蒸腾,在空中消散。

  熟悉的颤栗感再度来袭,闻吟寒脚步不停,周围的寒风似乎汹涌起来,挥之不散的阴冷如附骨之蛆,从被冻僵的手指慢慢往上爬,侵入四肢百骸。

  五雷斩鬼印还在背包里,此刻已然来不及回去取。

  好在以前遇到过太多这样的情况,闻吟寒并没有表现出异常。合十双手放在嘴边,用哈气的方式传递温度,即便是知晓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正潜伏着伺机而动,他需要做的,也只有保持冷静。

  一般来说,这些东西不会直接侵害人体,而是会采取间接的方法。比如人在走夜路时,会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如果回头了,就会被灭掉人的“三盏灯”之一,等三盏灯全灭,阴怪之物趁虚而入,即灯灭见邪祟。

  闻吟寒挺直腰背,隐约间,耳边似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