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识玉 第120章

作者:江楼 标签: 玄幻灵异

  秋白直直地望着那个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轻轻勾起了嘴角。然而那唇角的一丝笑意,到最后却变成了苦笑,“我此前曾经想过,如果我能与那人长久地留在此处,不问世事,就此过完一生,那该有多好。但那人那时候却同我说,我与他身上还承担着责任,不该以我们自己的喜好行事……可若是连自己的喜好都不能随意的,这么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步惊川沉默着,心中想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早在太云门时,他那时曾无意间同秋白说过,想要抛下一切,寻一个无人之处,只有彼此,了却余生。

  那时候秋白面上的表情,却像极了眼下这般。带着几分自嘲,却又无可奈何。

  步惊川对那人不了解,因此听秋白说着,他也只能听。

  犹豫了许久,步惊川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问题:“……那个人,他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秋白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神色中却多了几分无助,“他时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大局为重。他那时候站在我跟前,眼前看着我,心底里想的却是天下苍生……你说,哪有这样的人?”

  步惊川虽察觉到秋白话中有话,却领会不到其中深意。

  他沉默了一下,还未想出该如何安慰秋白,便听秋白轻叹一声,“我虽知晓他说的没错,但我心底里仍是……止不住地怪他。他总将外物外人看得过重,却从没有想过自己身边的人。”

  “……可或许便是这般无畏,才令得他与常人不同。”秋白低声道,“我醒来后虽怪他将我魂魄剥离,却心知除却失去躯壳以外,我并无其他异常……这才叫我,有些看不透他的想法。常人都道剥离魂魄之痛,撕心裂肺痛入骨髓,然而我当初失去了意识,半点感受不到……因此至今,我也未知晓他这么做的目的。”

  “我原以为他剥离我的魂魄,是要拿我的躯壳去……”秋白面上的茫然在此刻全数涌上了脸,他看着步惊川,愣愣地道,“可他没有……我觉得我看不透他了。”

  步惊川咬了咬牙,轻声道:“或许,他只是另有苦衷呢?”

  “可他从未与我说过。”秋白道,“我亦未等到他同我坦白的时候。”

  步惊川不知怎的,嘴忽然比脑子快了半拍,道:“会有那一天的。”

  话说出口他才忽然醒悟过来,不由有些懊恼。他又不是那人,又如何能替那人作出承诺?

  而出乎他意料地,秋白却未反驳他,反倒是轻笑一声,“我便等着那一天。”

  二人再度回到那竹屋时,秋白已然恢复如初,“原来这处竹屋,早在很久之前,便被摧毁了。这处被复刻出来的幻境,虽与我记忆中的无甚差别,但我记得很清楚,这里并没有可以存放我躯壳的地方,我亦未在此处感应到我的躯壳。”

  步惊川便忽然想起了先前摆放在窗前的那副画卷。这里的一切都与秋白记忆中的没有差别,那么既然那幅画卷既然会引起秋白如此大的情绪波动,想必秋白对那幅画卷也是陌生的。想起先前在画卷上察觉到的灵力波动,他朝着那画走近了几步。

  他此时灵脉的限制已然打开,感知能力比先前强了不少,加上那画卷上的灵力波动愈演愈烈,他自然能察觉到其中附着的阵法。

  犹豫了片刻,步惊川抬起手,朝那画卷灌输了些许的灵力。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这画卷之中隐藏的阵法,不成想,这画卷的画面却随着他灵力的注入,忽地一变。

  竹叶化作层叠群山,竹身化作蜿蜒河流,唯一不变的,便是那只置身于其中的小白虎。

  那变化在数息之内完成,原本竹林中漫步的小白虎,忽然变成了在地图之中漫步。

  步惊川皱眉看向那画卷,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是地图?”

  只是这地图,又标明了什么,为何又独独将小白虎留在了此处?

  可在问出口后,他忽然想到他们此行就是为了秋白的躯壳而来,然而迄今为止,除了他见到秋白躯壳的幻象外,也并未见到真正的秋白躯壳。他们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幻境,却只能失望地发现秋白的躯壳也不在此处。

  ……莫非,这张地图才是真正的秋白躯壳存放的地方?

  看这地图上的山川河流走势,似乎并不是随笔之作,而是在记录着什么。

  可这幻境主人大费周章造出这样一个幻境,引得他们扑空,这又是为什么?

  “先前我寻到你之前,也见过你躯壳的幻象。”步惊川道,“可我却碰不到,你也说你未在此地感应到躯壳的气息……”

  步惊川百思不得其解,秋白倒是与他想一处去了:“我的躯壳应当不在此处。先前你在太云门时途经这幻境外所见到的,应当是幻境的镜像。否则,先发现我躯壳踪迹的,应当是我自己。这张图上面所画的山川走势……若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地图。”

  步惊川惊讶,没料到秋白竟只一眼便看出了这画卷的内容。顾不得失望,他追问道:“你看出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地势有些眼熟……”秋白沉吟片刻,道,“我应当是去过此处的。”

  步惊川心中稍稍安下心来,尽管此回扑空,却也知道了下一回该去哪处,至少不是白来一趟。只希望,秋白的躯壳能够真如这副画卷上所记载的地方。

  “待你我出了这幻境,我们不若再去这记载的地方一趟。”步惊川道,“只希望这幻境主人,莫要再耍人了。”

  秋白微微颔首,“你方才说你见到了我的躯壳?”

  步惊川微微点头,“是的。那画面与我先前途径太云门禁地时,所窥见的画面相差无几。”

  “只不过……有些奇怪。”步惊川顿了顿,“我最初见到的画面是和最初一样的。但不知为什么,后来我看到了血色的线在……袭击你的躯壳。”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小心地打量着秋白的神色,生怕秋白什么时候露出些不妥来。

  然而,秋白却只是微微挑了下眉,面上并无惊讶神色,反倒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似的。

  他想起先前在幻境之中听到那位幻境主人曾提到的血孽,再见到秋白这神色,意识到秋白对此事似乎不是一无所知。

  他生怕那血孽对秋白不利,心中的不安促使他开口问道:“秋白,那可是血孽?”

第169章 翰墨之境·一七

  秋白面上的惊讶半点也遮不住。仿佛是被人戳穿了谎言那般,神色之间还有几分慌乱,“你……知晓血孽?”

  步惊川老实点头,心中对于秋白的异状虽有怀疑,却未深想,“方才在见到幻境主人时,曾经听他提过一句。”

  “你竟然都见到了么……”秋白面色恍然,却难掩复杂神色,斟酌许久才想出答复,“说起来还是有些复杂。”

  “血孽乃是因杀伐所染。亡者有怨,其怨染血后自然成了血孽,血孽会纠缠在夺亡者性命之人身上。”秋白解释着,“照常理说,若是普通规模的血孽,一般不会危及那夺人性命者的性命。然而,若是那人杀的不止成百上千,而是千千万万……那么血孽不但会压制其修为境界,甚至会无限放大其欲念,使其逐步丧失理智,最后疯魔而亡。”

  怪不得昨天夜里秋白受到血孽影响,竟会如此失控。步惊川这么想着,却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件事。

  方才秋白提到了杀伐……

  步惊川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监兵。若是问起他知晓的什么与杀伐有关的人,那他能想到的,第一个便是监兵。

  监兵本是四象之一,西方白虎,主战,主杀伐,是守护一方白虎域的大能。西方白虎域与魔域只隔着一条界河,有半个白虎域的边界都有魔族越界的风险。地域广袤的白虎域,随时都有魔族越界,监兵分身乏术,却又需独身扛着守护白虎域的使命。而白虎域,也在独自扛着几乎所有魔修的侵略。

  但凡有魔族出现在道修的地界上,那么清剿这些魔族的任务,监兵必定是当仁不让。况且古往今来道魔不两立,战争与摩擦不断,监兵作为五位域主之一,自然也要参与至其中……沾染血孽,似乎再容易不过。

  步惊川摇了摇头。他对那个对他有着莫名敌意的监兵向来没什么好感,况且监兵也对秋白不怀好意,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担心他做甚。

  “那么……血孽还需如何消除?”步惊川下意识问道。

  “血孽须得逐渐消磨,亦或是以灵力涤荡。但若是血孽的规模大了,来不及等其自行消散,不止会激起人心中的欲念,甚至……能诱发人的杀念。”秋白叹息一声,“杀念越强,便越是容易失控,对血孽消散来说,百害而无一利。若是不能彻底消磨血孽,便会在血孽与杀念的影响下,逐步堕落,直至成为一个被欲念与杀意影响的疯子。”

  秋白的语气有些沉重,叫步惊川的心都有些揪紧了,登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提得不合时宜。

  秋白却像是看出了他所想似的,轻笑一声道:“无事,左右你迟早都会知晓的,现在由我告诉你也无妨。”

  步惊川却忽然一激灵,道:“但你身上的血孽,是怎么一回事?”

  秋白同他相处的这些年,多数时间都是陪在他身边,照他对秋白的了解,秋白顶多会在同他外出时替他捉点野兽打打牙祭,从未滥杀无辜,那么,先前纠缠秋白的血孽,到底从何而来?

  若说那血孽是秋白自千年之前便带着的,到底是何等强盛的血孽,才会维系千年也未见消散?这血孽出现得突然,且看其规模,绝非一朝一夕之间便能形成,为何之前又毫无迹象?

  更何况,他清楚秋白为人,秋白绝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无从沾染上如此多的血孽。

  可他又不确定了。纵使秋白没有滥杀,然而秋白是自千年前便存在的,那时候的环境恐怕比不得现在的安逸,即便秋白不会滥杀无辜,但在千年前,若是局势混乱,为了自己活命,秋白可有得选择?

  他想得多了,面上也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忧虑。

  见他几乎什么都写在了脸上,秋白也有些无奈,安慰道:“那都是别人的血孽,并非我自己惹上的。”

  如此,步惊川才稍稍安心下来。

  他心中虽仍有疑惑,为何旁人的血孽会转嫁到秋白身上,然而想到千年前的乱世,秋白或许曾与旁人结仇,被人陷害了也说不准。

  于是他便深信不疑,将这个问题抛于脑后。

  此处风景称得上是秀丽,环境宜人,若非是知晓此处是幻境,步惊川甚至还想多留些时日。

  只可惜他急着出去寻找秋白躯壳真正所在之处,无心逗留。

  他如今灵脉尚且开启,对此处幻境的灵力流动颇为敏感,因此几乎是在瞬间便察觉出,此处的幻境,都是基于那画卷的支撑。

  那画卷,便是一个阵法。

  其上留下的笔墨,除了画的是山川河流的走势,还是阵纹。二者结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非他察觉有几道墨迹之上有灵力,便差点便要将这画卷忽略了去。

  相较于幻境主人在别处布置的诡谲手段,这幻阵称得上格外地朴实无华。

  阵法虽不会如灵器那般认主,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随意驱动的,还需得顺着阵纹之上的灵力走势推断,该从何处下手驱动阵法。

  普通的阵修往常都会在这其中做些干扰判断的手段,叫旁人不能轻易驱使自己的阵法。然而眼前这个阵法,仿若这主人对自己格外有信心,觉得无人能突破前端的幻境,因此在这画卷的阵法上,并无这种防护的设置。

  因此,步惊川只是尝试着注入灵力驱动阵法,关闭了幻境,便如愿见到眼前的幻境如冰雪消融。

  幻境之后,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那风和日丽的景色褪去,脚下踏的俱是焦土,不知从何处生出的瘴气缭绕在他身侧,放眼望去,一片沉沉死寂。

  他从这处的地形能够勉强看出,他脚下所踏着的,正是先前那竹屋的所在之地。只不过再见不到那竹屋的踪迹,也见不到环竹屋而生的竹林。

  那简陋却温馨的竹屋,已然在这千年时光中,化为尘土,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千年时光过去,一切实物都已然消逝,什么都没有留下。

  远处,那原本风光秀丽的湖,如今却成了半干的水塘,不少蓝色的花朵已经生到塘底,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

  还是有什么能够留下的……步惊川看向自己手中,方才那幅画卷,并未随着幻境消逝而消失,还好好地被他拿在手中。

  也不知他们在那幻境之中过去了多少时间,步惊川记得自己正是晚上进入这幻境的,照理说时间才过去大半日,天应当亮了才是。此刻天却仍是阴沉着,见不到一丝亮光。

  可是幻境之中时间流逝的速度与外界不一样?步惊川正想回头寻一下秋白讨论此事,却忽然察觉斜刺里一道劲风朝着他的手袭来。

  方才他为了解开阵法,一直都将画卷握在手中。来者不善,一看便知是冲着画卷来的!

  步惊川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又不免有些懊恼。先前发生的事情太多,叫他忽略了在见到那竹屋之前,他们身后可是有人与他们一同进入到雪原竹海幻境之中。当时那人便来势汹汹,此刻一出手便是直奔着步惊川手中的画卷而去,显然不是个善茬。

  即便那人没未曾进入竹屋的幻境,但想来那人也未曾出过幻境,因此在步惊川关闭了阵法之后,才会出现在此处!

  他竟然忘记了这么一回事!

  步惊川旋身而退,躲过了那人试图抢夺画卷的手。

  他如今有灵脉力量傍身,实力不容小觑,一步便能踏出数丈之远。他原本以为这回躲避能将来者甩在身后,谁知,来者实力强于秋白,甚至不比他如今弱上多少。

  来人步步紧逼,步惊川见躲也行不通,即刻站定转身,面向着来者,准备让这人受点教训。

  谁知,在看清来者的瞬间,步惊川便愣在了原地。

  来人穿着一身黑袍,面上戴着遮掩了半张脸的银色面具,那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面容姣好,唇角却含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那熟悉的装扮,叫步惊川不由失声喊出了来者的名字:“监兵?!”

  作者有话说:

  老熟人他来了(

第170章 翰墨之境·一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