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识玉 第129章
作者:江楼
步惊川没料到秋白在意的竟是此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会。我能力有限,去了也作用不大,监兵应当找个实力比我强的阵修前去,而非找我这种学艺不精的。”
秋白嘀咕道:“可你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阵修。”
步惊川失笑,只当他是说着哄自己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未来或许是,但现在肯定不是。”
秋白却微微摇了摇头,“你一直都是。”
步惊川愣了愣,还未回味过来秋白这番话的含义,却忽然面色一变。
似乎有什么,自他神魂当中炸裂开来。他的神魂犹如一个从高空跌落的瓷器,在落地的瞬间裂纹密布。
那些细细密密的裂纹,就如伤口一般,烙印在他神识之上。
修士的神魂极强,若是神魂修炼得当,不消动用一根手指,便能将人轻易扼杀。而修士的神魂却又及其脆弱,若是遇上伤害,那等疼痛无法避免,又无法消减。
步惊川被这无法消减的疼痛逼得脸色通红,浑身的灵力暴动起来,像失了控的野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情况出现得毫无征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秋白,却见到秋白同样慌乱的脸色。
他不知道秋白心中到底有多恐慌,眼见着上一刻还好端端的人,下一刻却浑身颤抖着跌入自己怀里。
秋白下意识伸手接住步惊川倒向自己的身躯,刚一低头,便见到了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衣襟,他也不由得慌乱起来,连声唤道:“步惊川……步惊川!”
他察觉到自己怀中的身体正在发着抖,却又不知缘故。
正当这时,天地之间一阵震荡,一股极大的灵力波动如浪潮般,自勾陈域生出,而后又向四下散开。
那股灵力震慑着所有人,就连他们二人也免不了被波及。而后,那股灵力又似潮水般褪去,没有伤到他二人分毫。
凭借着与星斗大阵微妙的联系,秋白意识到这是星斗大阵出问题了。
可他此时心思完全不在那星斗大阵上,步惊川的状况极为吓人,鲜血接二连三地从他七窍中涌出,他几乎是拼劲了全力,连抓着秋白的手都爆出了根根青筋,才让自己维持着没有叫出声。
这到底是怎么了?
秋白第一次体会到这般六神无主的感受,只能一遍一遍地叫着步惊川的名字。
步惊川是听到了秋白的声音的。然而他已经没力气,也没精神去分神回应了。
光是咬牙让自己不要惨叫出声,他便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知道,除了紊乱的灵力外,他的神魂仿佛被什么搅碎了,化作无数碎片,又被人碾作齑粉。
从神魂上传来的刺痛来看,灵力紊乱带来的疼痛几乎称得上是不值一提。
他也见到了秋白慌乱的神色,他多想伸手摸摸秋白的脸,叫秋白不要再担心。可他如今仿佛失去了对这具躯体的掌控权,就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呼吸几乎成了折磨。
他方才冥冥间忽然有了一丝感应,察觉到天地之间灵力的波动。虽然并没有人告诉他这现象到底意味着设么,然而他就是知道了,那是星斗大阵灵力不足、受到撼动的表现。
可……星斗大阵的状况,为何会让他知晓?
恍惚间,他想起先前让他去北斗星城的监兵。
监兵自千年前便存于世,说不定是与星斗大阵处在同一个时期。即便不是,监兵多少也应该比如今更多的人知晓星斗大阵的内情。
先不论监兵与秋白的关系,光是看监兵的态度,便能看出,监兵显然是知道什么的。那他这次的异常,可是监兵所为?
即便他对监兵了解不多,然而,他却也觉得监兵不应当是使用这种手段逼迫他就范的人。监兵即便想他做什么,向来都是单刀直入,从不会做这等弯弯绕绕……更何况,这等状况,他也觉得应当不是监兵所为。
这疼痛自他体内生出,仿佛是自神魂深处爆发,这才无可抵御。
自七窍中溢出的鲜血,模糊了他的五感,叫他仿佛被浸在了一片血海之中。他看不见、听不得、嗅不到,除却那自神魂身处带来的疼痛,他几乎察觉不到自己意识的存在。
然而,这般境况之下,他的感知能力却空前敏锐。神魂刺痛所带来的感知能力,超脱于五感之外,是一种与此前完全不同的感知,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
即便眼下五感被封闭,他却能比原来更清晰地察觉到身边的状况。
灵力的波动,他甚至比秋白更早察觉到了。尽管他此刻因为疼痛的折磨而意识有些模糊,却在察觉到灵力波动的那一刻意识到,有人来了。
来人正逐步靠近。
来人与秋白僵持着,在长久的沉默过后,终于开口了:“不想他死就松手。”
是监兵。
作者有话说:
小川真的是,体弱多病(?
第182章 苍生之祸·一十·以身祭阵
步惊川还未理解监兵话语中的含义,便察觉到秋白揽着他的手一紧。
他意识模糊,就连控制自己的身子都成问题,能留存一丝理智,便已是他用尽了最大努力。
一呼一吸间皆是呛人的血腥,许是那血腥之气弥漫开来,秋白的指尖动了动,不再看监兵,低头替他抹去了口鼻处的血迹。
回长衍宗的方向虽与监兵所前往的方向截然不同,却也算不得背道而驰,但步惊川心中清楚,他肯定是再遇不上监兵的。
监兵定然是刻意前来,且是为了寻他而来。他有些迟钝的脑子艰难地运转了一下,得出这般结论几乎花费了他当下的所有心力。在还未意识到这是一种怎样的境况前,他便伸手攥紧了秋白的衣袖。他发自内心地恐惧,恐惧着自己会被抛弃。
“没事的。”秋白伸手轻轻拂过步惊川的头顶,又生怕如今这个姿势会叫步惊川不舒服,于是寻了处平整的地面坐了下来,又替步惊川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好叫步惊川周身的疼痛缓解些许,“我不会走开的。”
虚空之中,又是灵力激荡而过,步惊川原本疼痛稍缓的神魂,登时又重新经历了一遭那如同被碾碎一般的剧痛。他方才的气都还未顺多少,此刻受了刺激,又“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那疼痛自身体内里而来,避无可避。他疼得浑身都在抽搐,胸腔疼得绷紧了,生出一股窒息感袭来。
“星斗大阵的情况不太妙。”监兵冷冷地说着,“我只能替他缓解一二,若是长时间这般下去,他的神魂恐怕会被完全消耗。”
步惊川此刻脑子还不太灵光,听得那声音靠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监兵走近了。
当监兵的手碰到他身上时,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说不上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疼痛,或许是因为下意识想避开监兵的触碰。
他原本便不太喜欢监兵,若非监兵生着一张与秋白无异的面容,他恐怕对监兵罢不出什么好脸色。然而也是监兵与秋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面容,才叫他格外抵触与监兵的接触。
然而这些心思,他自不会同监兵明说。监兵安静地靠近了,没有说多余的话语,只将灵力探入他体内。
这时,秋白才像是忽然被惊醒过来那般,问道:“他这是什么情况?”
监兵语气中带了几分惊讶,“他身上到底是什么状况,你同他一道生活了这么多年,你自己都不清楚?”
“……我不知道。”秋白压低了声音道,“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说着,秋白低下了头,目光落在了安静躺在他怀中的人身上。监兵的话语引得他心中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毫无头绪的感觉叫他一时间也有些六神无主。
他同监兵都心知,他们所说的“共同生活”绝非是他同步惊川的这些年。而是存在时间更为久远的、维系时间更为漫长的、他与东泽相处的时候。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泽。
即便东泽惯会隐藏,向来是在他面前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然而他早在长达百年的相处之中,学会了通过东泽的一举一动去揣摩东泽的意图与感受。
譬如东泽嗜睡的时候他便知晓是东泽灵力枯竭的时候,自然知晓这时候该轻手轻脚化出兽形陪在一旁。东泽因为自身体质偏凉,自然更偏爱他热乎乎毛茸茸的兽形。
可那时候的他,从来都不知晓东泽为何会灵力枯竭。东泽分明是天生地养的存在,体内蕴有灵脉,天生灵力就比旁人深厚精炼,称得上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便有消耗,也能够极快恢复。若只是正常的灵力消耗,又哪会叫东泽那般疲惫,竟要靠陷入沉睡来恢复?
他那时候不敢过问东泽的事,只能自己暗自揣摩,却始终都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因而,这疑虑一直压在心头。
而那时候的疑惑,似乎在眼下有了答案。
“是星斗大阵的波动影响了他。”监兵皱着眉头,似乎是对秋白失了耐心。
监兵知道内情。
秋白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看向监兵。他心中方才便隐隐有了猜测,可眼下监兵的话语才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他被封入金素剑中太久,根本不知晓外界的变换。
而监兵……却是一直自由的。若是监兵知晓什么内情,也不足为奇,毕竟监兵也称得上是天生地养,与东泽有着微妙的联系。更何况,监兵一直有着自诞生以来的记忆,知道的比他多,那再正常不过。
在他未醒过来的这段时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说,那时候的东泽,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知晓北斗星城对东泽的重要性,因此在知晓那七座城池破灭后,才如此震惊。他清楚,若是东泽还在,便定然不会让外人动北斗星城半分。北斗星城被攻破,定然是东泽被些什么事牵绊住了,否则,定不会叫北斗星城受损半分。
他是去过北斗星城的遗迹的。即便隔了千年,他也能从那残垣断壁之中,隐约能窥见当年情况之惨烈。
东泽若是见到了那般模样的北斗星城,不知该会有多难受。
可如今在他眼前的是步惊川……这亦证明,东泽在他失去意识后,是遭受过什么大的劫难的。
这么想来,北斗星城被攻破的时候,东泽恐怕已经……不在了。
眼前到底是先前便有的状况,还是步惊川才有的状况?
“你还要发呆发到什么时候?”监兵不满的声音传来,“看他这副模样,如今无论是躯壳还是神魂,都太过弱小了,恐怕撑不住多久。”
秋白抱着步惊川的手又紧了紧。他知道情况紧急,却又不知竟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个境况该如何应对,他是第一次面临这等局面,就连步惊川……亦是如此。
“那,该怎么办?”他秋白听到自己小声问着,他的思绪已经麻木,几乎是只有一股信念在隐隐约约间支撑着他,叫他弄清楚真相。
他听到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所能做的,唯有替他舒缓一二。”
秋白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望向监兵,“为何你会知晓此事?”
步惊川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他的冷静,叫他失了头绪。他如同千年前初醒来时,当他发现自己魂体被封入灵剑之中,那种被抛弃了的茫然无措感,再度漫上他的心头。
分明他几乎从未离开过怀中这人的身边,东泽是这样,步惊川也是这样,然而他却对对方半点也不知情。
眼前站的人分明便是他自己,他却对步惊川身上的状况一无所知。
为什么要瞒着他?
在这时,从他袖口处传来了微弱的拉力。秋白回过神来,低头看去。
似乎是因为察觉到他慌乱的情绪,步惊川轻轻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袍,叫他回过神来。
是啊,眼前的步惊川……恐怕还对自己身上的状况一无所知。步惊川此刻俨然已经自身难保了,却仍旧牵挂着自己的情绪。
秋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俨然再没有了先前的慌乱,“你来。”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将步惊川交出去。而是给步惊川换了一个姿势,从躺在他怀中,改为半靠在他怀中。
有他在身后支撑着,步惊川坐起来也不算费力。
监兵也不同秋白拌嘴,闻言便蹲了下来,探出一股灵力,替步惊川引导体内乱窜的灵力。那灵力终于遇见头领,便紧跟在监兵那束诱导的灵力后头,最终被引导着流出了步惊川体内,缓缓消逝于空气之中。
这做起来其实不难,方法也极为简单,可若是监兵不这般示范,秋白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般简单的办法便能排解步惊川的痛苦。
监兵的灵力是与他如出一辙的霸道,他对自己灵力的狂躁程度深有体会,然而他见监兵动作熟练,就连灵力控制的流程几乎是烂熟于心,恐怕是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间中,这般做了无数遍。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监兵道:“这是他自己告诉我的办法。”
秋白一愣。别说这个办法,他连东泽这般模样都未见过。更无从知晓……为何步惊川会受星斗大阵影响如此之深。
只是他见步惊川的确脸色稍缓,体内肆虐的灵力被引出后,状态的确比先前好了些许,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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