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识玉 第150章
作者:江楼
幼兽被他抱起,却仍旧在呼呼大睡,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小命正被人拿捏在手中。东泽有些无奈,他继续问这幼兽,却像在自言自语:“你一个在此处,家里人便不着急么?”
自然无人应他。
幼兽毛皮上沾了水,裹了一层脏兮兮的泥浆,虽然如今这天气并不冷,然而湿着毛对这般大的幼兽来说终归不好,于是东泽捻了个法诀,将幼兽身上的水与泥浆都清理干净了。
清理过后的幼兽,皮毛呈现出原本的颜色,是雪白的一片,上面已经开始有隐约的灰黑色条纹。只是这幼崽年龄还太小,看不出皮毛上条纹的具体图案。
东泽打量着那闪着莹莹光泽的皮毛,忍不住轻轻伸手触碰了一下,从指尖隐约传来的触感,暖暖的,软软的,毛茸茸的一团。这陌生而又温暖的触感,叫他的心都软了几分。
他又轻轻地摸了摸那小白团的皮毛,依稀看出这是一只……猫?他记得齐婶家的猫刚出生那会儿他去看过,好像便是这般模样。
那会儿齐婶是怎么摸那只小猫的,便是他这般罢?他按照记忆中齐婶做出的动作比划着,却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并非带着血腥的气味,而是一股极为难缠的、带着血气的念力,化作血孽,纠缠在眼前这只幼兽身上。
那血孽只是一股微弱的气息,如蛇般缠绕在这幼兽身上,仿佛下一刻便要收紧身体,将这幼兽绞杀。血孽的气息延续得极远,其上传来隐约的牵引感,想来在血孽的另一端,正是这血孽的来源。
东泽不由叹息一声,“如此幼小却已经血孽缠身……当真造孽。”
无论是人或是妖兽,生来应当是干干净净的,而不是如眼前这只幼兽这般,刚出生便被这一股不怀好意的血孽纠缠。被这般纠缠久了,幼兽又无任何手段抵御这血孽的侵蚀,这血孽只会逐渐消磨这幼兽的生气,最终将这只幼兽吞噬。
因此东泽也未多想,挥手替他斩断了身上的血孽。
那一直昏睡的幼兽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用头拱了拱他的手。
东泽一下子便再没有了别的想法。
原本他还想找到这幼兽的家人,可这幼兽像是被人遗弃在这处了,还放得这样隐蔽,仿佛就是不想叫人发现他的存在。
那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毕竟白虎域中也有众多妖族,这幼兽或许是被不慎遗落的,加上他接下来还需要继续清扫白虎域中的魔修,无暇分神照顾这幼兽,于是并未逗留太久,狠了狠心,替这幼兽在附近寻了一处安全隐蔽的地方后便离去了。
这一走便是半月。
半月后,东泽再次经过此地时想起此事,便过去瞧了一眼。
先前经过的时候,他随手为那只幼兽设下了一个防护的阵法,以防那幼兽遭遇不测。然而此番故地重游,却发现阵法依旧如初,竟然连出入的痕迹都没有半点。
东泽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若是没有进去的痕迹也就罢了,竟是连岀去的痕迹都没有半点?印象里,他可是记得即便是妖兽,幼时也是需要吃点什么的。
时间已经过去半月了,在原处的那只幼兽,也不见离开的痕迹,该不会已经……
他有些后悔,若是当时将那只幼兽带上,自己处理完魔修的事情后再替他寻一下家人。即便他那时候行动会有些不便,然而白虎域中逗留的魔修见到他就逃,也不必他动手,他即使带上那幼兽,也碍不了他的事,无论如何都会比眼下要好……
可施放出去的神识却发现,在他为幼兽寻的那处角落,仍有小小的一团活物。
东泽有些意外,连忙快步走近。
与他想象中骨瘦如柴、狼狈不堪的画面不通,那幼兽仍旧蜷缩在地上呼呼大睡,跟没事儿一样。若非东泽清楚记得自己离去了半月,他甚至还以为自己仅仅是走开了片刻。
像是察觉到他走近的动静似的,幼兽抬起头,呆愣了半晌,而后像是发现了他的存在,颤颤巍巍地向他爬来。
他连忙弯腰将那幼兽抱了起来,幼兽犹如找到归宿一般,一个劲往他怀里拱。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活物如此依靠。
“嗷——”衍秋大叫一声,疼得直咧嘴。然而他被东泽强行摁在怀中,既咬不到身后的罪魁祸首,又不能咬东泽,气得他继续拿东泽的衣物磨牙。
东泽被衍秋的嚎叫拉回了神,看着怀中的衍秋,东泽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自他醒来已经有半月,他日日都带衍秋来丁先生这处针灸,只是衍秋一直都怵这针灸,怕疼怕得不行,娇气得很。
“很像?”衍秋被针扎得哇哇乱叫,丁先生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抬起了眼皮子瞥了东泽一眼,又伸手去捻下一根银针,“但你俩之间差得远了。”
“只是一种感觉。”东泽含糊道。
他总不能跟丁先生说,他觉得衍秋如自己那般无依无靠……想到衍秋身上最初带着的血孽,他只觉得衍秋如同自己一般,仿佛就是个生下来为了承受什么的工具,因而才多了些许同理心。
丁先生哼了一声,也不知意会到了几分。
二人之间再没有别的话,整个药房只回荡着衍秋的哀嚎声。
丁先生的针灸手艺很好,最后收针的时候,只在衍秋皮下留了几个小红点,连血珠也不见,但衍秋被扎了一身,扎进身子里的针头还被丁先生左右捻过,自然不开心。
等东泽终于松开对衍秋的钳制后,衍秋飞快地躲到了东泽身后,狠狠地瞪着丁先生。
东泽有些无奈,“衍秋,别这样。”
他伸出手,试图摸摸衍秋安抚一番,但是他的手伸出后被衍秋拍了一爪子,他本人也收获到了衍秋的瞪视。
看起来便是因为还记着他方才制住自己的仇。
“这是一点也不像啊。”丁先生将那些银针一一收好,抬起头便见到这么一幕,“你小时候可没这么记仇。”
东泽勉强笑道:“那是因为我的痛觉自小便不敏锐。”
丁先生哑然。东泽小时候何止是痛觉不敏锐,五感几乎就没一个能用的,就连通灵开识也用了许久。看衍秋这小东西机灵的劲儿,同东泽那会儿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真真一点儿也不像。”丁先生道。
东泽应了一声,没再反驳。
“它身上的伤等过段时间就好了,不必操心。至于你……”丁先生转头看了眼东泽,“寻常药石对你来说也无用,自己撑着罢。”
东泽清楚是因为自己身上并无大碍,丁先生才会如此说,左右他身负修为,即便是眼疾也能缓慢自愈。因此他也乖巧地点点头,力求不惹丁先生生气。
“现在,走罢,别碍着我。”丁先生见他们已经无事,便下了逐客令。
东泽点了点头,抱上衍秋,准备告退,便在这时,他看见小雨走了进来。
他想起先前与魔修对峙时,小雨也在现场。小雨只是凡人,自然受不住魔气的冲击,他见小雨面上仍旧有挥之不去的疲倦之意,不由得出声问道:“小雨,这是怎么了?”
魔气接触到凡人后,若是不多,那么人身上的反应并不会太过强烈。只是会普通地觉得疲倦与身体沉重、思维迟滞。
然而,尽管只是这些轻微的症状,时间长了却格外地消耗人的精气,因此,即便如此也不容小觑。
东泽怀疑的目光转向了丁先生。丁先生有修为傍身,自然也能看出寻常人不易察觉的魔气。丁先生还是医修,没道理会比他还晚发现小雨身上的异常。
“城主,上次救命之恩,还未同你道谢。”小雨见到是东泽,连忙又行了个礼,“我无甚大碍,只不过是最近不知为何总是会受到魔气侵染罢了。”
“保护你们乃是我份内之事,此事便不用道谢了。”东泽道,“为何会受到魔气侵染?”
他想的是若是小雨待在北斗星城中,还会受到魔气侵蚀,这是否说明这北斗星城的阵法之下,还有魔修?
小雨思索了片刻,道:“我前些日子跟随商队出去了,你也清楚,商队中的都是凡人,无人能觉察到魔气。因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身体一直呈现异样,我来寻了丁先生,才知道我身上有魔气。”
“可……”东泽看她身上的魔气,这魔气的浓郁程度,若非是魔修长时间、近距离待在他的身边,都无法形成这般魔气。
然而若是有魔修能够如此接近一个凡人,通常都会直接动手了,而不是等到她安然回了北斗星城。
“我……我或许知道是谁。”小雨轻声说,“是那日在星城外见到的那个,那个提着刀的魔修。”
第209章 前尘旧梦·零九·师门遗愿
闻言,东泽神色一动。
他的眉心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自衍秋出事后,他因为损失了过多的心头血,失去意识了两个月,而即便是苏醒过后,他亦是一边陪同着衍秋在丁先生那处疗伤,一边自己恢复。
因此他也没有时间在北斗星城外检查是否还有魔修的踪迹,他如今还未完全恢复,须得暂避其锋芒。只要那些魔修不主动进入北斗星城,那么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那些魔修的去向。
但是这些魔修千不该万不该,将目光放到了北斗星城中的居民身上……
“你是在何处见到他的?”东泽开口问道,声音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怒意。
平日里,东泽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更不会对城中居民假以颜色,小雨从未见过东泽动怒,因此乍一看到东泽这般开口,心中不免还有些害怕。
但她清楚这怒意并不是对着她来的,定了定神,开口解释道:“都是在北斗星城之外。有时是在野地里撞见他,有时是在另外的城池中撞见他。”
东泽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道修的城池都是在做什么……”
尽管她意识到东泽的怒意,然而小雨还是忍不住为那个魔修说了一句话:“他……也没对我怎么样,城主还是不要太在意他了。”
作为当事人,小雨自是清楚那魔修对她似乎并无恶意。那次在北斗星城中撞见他后,也不见那魔修对她动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觉得那魔修似乎只是在……跟随她。
每回她意识到那魔修在他身侧之时,那魔修都会极快地隐去踪迹,不靠近她分毫。那魔修只是一直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在她左右。只不过这魔修似乎思虑十分重,常常再她不远处发呆,全神贯注之下,竟是连她偶尔走近也察觉不到。
也就是这般,她才察觉到那个魔修竟是一直跟随她,而后撞见了那魔修好几次,她才确定下来,原来并非是巧合。
起初她还会暗自害怕这默不作声的魔修,然而随着接触的次数增加,她也逐渐发现这魔修看似难缠,实则并未对她怎么样。她虽也烦恼被这魔修纠缠,然而那魔修从不跟随她进入北斗星城,加上东泽似乎正是两月前与两个魔修动手,才导致元气大伤,她如何能麻烦东泽出手惩治那魔修。
原本这事她并不想惊扰东泽,然而却未想到来寻一次丁先生,却被东泽撞上了。
东泽被小雨劝了这么一句,也稍稍冷静了些,但思前想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魔修生性狡诈多疑,如今不伤小雨,说不定是觉得时候未到,而他又不好直接驳斥小雨,只得道:“既然如此,你这段时间便留在城中修养,我会让城中修士随商队一道外出。”
小雨生活在道修的城市中,自然清楚道修的顾虑。道修与魔修之间水火不容,更无法容忍魔修如此深入道修的领地,东泽不立即出手去清除这魔修,应当是有别的顾虑,而这并不代表东泽会姑息。这般决断也是为了她好,因此也只是点点头,先应下了。
东泽还想再叮嘱几句什么,却被丁先生白了一眼,“行了,这里不是说这个的地方。后头还有人等着,你这样拉着我的病人闲聊算什么事?”
东泽不敢反驳丁先生,只得悻悻抱着衍秋离去。
入夜,雪大了起来,纷纷扬扬洒满了整个天地,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雾蒙蒙的白。
时候不早,原本东泽已经准备歇下,却忽然察觉有人在靠近他的院子。
他失明已有一段时间,以神识探物的能力已然十分熟练,因此,他才能够如此快地察觉来人。
倒是比他还未失明的那段时间更加敏锐了。
这么想的时候,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停了,院门被来人敲响。
东泽安抚好一旁的衍秋,独自走到院中开门。院门一开,来人尚未开口,然而东泽却由那熟悉的气息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他有些不太确定,试探着开口:“丁先生?”
听得对方不答,东泽又道:“可是还有什么吩咐在白天忘了与我说?”
“不是。”丁先生这才开口回答,大约是近日接待的病人有些多,他的声音中透着几分疲惫与沉重,他又沉默了片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话在嘴边欲言又止。
“丁先生若是有事,但说无妨。”东泽察觉到丁先生的为难,主动开口道。
他听到丁先生沉声道:“城主,魔修不能留。”
东泽的呼吸一顿。
丁先生是老城主们的旧识,算下来是他的长辈,平日里向来都直呼他姓名,从未有过这般正式地与他说话,更不会称他为“城主”。
但只有一件事会例外,那便是关乎到整个北斗星城的存亡之际。
丁先生这般唤他,是请求,亦是警告。
“别忘了你师父们是为什么死的,也别忘了他们对你的教导,更别忘了他们为何将你留下。”丁先生的语气有些重,叫东泽几乎喘不过气来。
师父们是为了什么而死……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师父们正是为了他们脚下的星斗大阵而死。他们说,建立星斗大阵,是为了助人族抵御魔族的入侵,因为从没有魔族会对人族手下留情。
而师父们也正是在最近一场道魔之争中,为了星斗大阵的开启,以身祭阵,神魂俱灭。魔修与他理应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他不该觉得魔修对人族会留有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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