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识玉 第170章

作者:江楼 标签: 玄幻灵异

  新郎新娘入了主桌的座,然而直到他们坐下,主桌也一直都是一片寂静,甚至连动筷的人都少。

  衍秋心头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他频频向主桌上的东泽投去目光,最后东泽察觉到了,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可衍秋仍旧如坐针毡。

  酒席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比衍秋预想中的快了许多。

  主持婚礼的礼生高声道:“送入洞房——”

  便见到新郎率先站了起来,他在玲玲额上又问吻了一下,玲玲这才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跟在他的身后,走向洞房的方向。

  接着,衍秋便发现主桌的人都跟了上去,包括东泽。

  方才压抑下去的不安,此刻又在衍秋的心头达到了顶点。

  东泽似有所感,回过头来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东泽极轻地摇了下头。

  “帮我护着他们。”衍秋记得东泽今日曾这般同他说。

  他犹豫再三,只好站在原地,目送着那几人离开。

  东泽让他保护众人,其实也没什么人需要他保护。

  前来参加婚宴的人似乎对此并没有异议,见到主桌上的人们离席,他们也纷纷站了起来,逐一离开,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很快,在场便没有除了衍秋之外的宾客,只有那些面生的年轻人在低着头默默地收拾桌面。

  这些年轻人,在宾客们离去后,没有交头接耳,甚至连个眼神的交流也不见,安静得不像话。但是他们又好像训练有素那般,分工极为明确,不需要半点交流,便能收拾得井井有条。

  衍秋有些受不了这般的死寂,随便拉过一个一旁正在低头收拾的年轻人,刚想开口问话,谁知眼前灵光一闪,那被他拉住衣袖的年轻人登时变作一个轻飘飘的纸人飘落在地。

  这哪是什么人,这分明就是施了障眼法的工具!如今宾客散尽,只余他一人与这些假人站在了一处。

  在北斗星城中,修为在他之上的唯有东泽一人。

  东泽不应当看不穿这等障眼法,而他知晓这是障眼法又不作异议,这障眼法无疑是出自东泽之手。

  可东泽这又是为了什么?

  此处的宾客似乎都知晓此处会发生何事一般,已经全部离开了,衍秋没有了需要护着的人,愣在原地无所事事。他看向主桌众人离开的方向,忽然想起,他们那一桌,除却坐的都是长辈外,还都是修士……

  定是有什么他不知晓的变故了!

  衍秋咬了咬牙,正要循着那处而去的时候,忽然察觉一道剑气冲天而起。

  那是苏长观的剑气。

  而此前,衍秋很清楚,苏长观并不认识玲玲,这次婚宴也并没有宴请苏长观,而苏长观此行来到北斗星城也未曾露面。

  以苏长观和北斗星城的关系,即便他大大咧咧进来也没有人会说什么。然而,此时苏长观出现得突然,似乎是一早便在私下里有了什么布置,而这布置还瞒着大多数人。

  衍秋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被瞒着的人之一。

  想起今日一早,东泽那般含糊其辞,衍秋只觉得一阵委屈。

  为什么东泽不将此事告诉他?是因为不信他,还是不信他的实力?

  分明……他与苏长观的实力不相上下,苏长观能做的,他也能做。

  怀着这般赌气一样的心思,衍秋咬了咬牙,向着方才众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第239章 前尘旧梦·三九·鬼道所成

  衍秋心中梗着一口气,再不顾东泽的嘱咐,朝着方才东泽所行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都静得可怕,好在他循着众人气息的指引,很快地找到了新郎与新娘原本要进入的洞房。

  方才那一桌主桌上的人都随着新人走向了这个方向,可衍秋站在此处,连方才那几人的半个人影都未见着。饶是衍秋在这事上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妥来。

  他是沿着他们开始的路来的,那几人若是原路返回,或是在屋外等候,他也该能见到他们。大婚之夜,不论宾客去何处,都不该去到新人的新房里头。

  从房中传出的低低的抽泣声,衍秋立即警惕起来,收敛起自己的气息,悄然靠近那传出声响的窗下。

  只听一个女声哭着道:“孟郎,你等等我,等小云长大,我便去陪你……”

  那声音似乎是因为哭得太久,带着几分沙哑,又因为哽咽的哭腔,使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可衍秋听得清楚,那明明是玲玲的声音。

  他心中当下警铃大作,再顾不得其他,从这窗口一跃而入。

  他原本以为屋中只会像寻常新房那样,布置得红红火火,可谁知,除却床上的红色床幔与鸳鸯被外,没有半分大婚该有的布置。

  屋中早就被铺天盖地的镇邪符纸占满,几乎看不清这屋中布置。不少黄色的符纸飞到空中,因为接触到鬼气,迸发出刺眼的红光,与那鬼气相互抵消后,彻底消失在原地。

  如此,才叫这漫屋鬼气未能脱离这新房。

  窗框上贴着的双喜贴纸,已经被屋中激荡的鬼气撕裂,成了漫天碎屑。

  在鬼气的映衬下,这屋中的红色竟是被映出有几分可怖。

  方才坐在主桌上的几人都沉默地站在一旁,包括那个未在婚宴上露面的苏长观。他们都沉默地望向今日的主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鬼气缠身的新郎甚至没有分出半个眼神给破窗而入的衍秋,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伏在他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新娘身上。

  他面上的惨白已是连胭脂都盖不住,透着一层带着死气的青灰。

  衍秋只看这一眼,便意识到,此前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位新郎,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新郎看向玲玲,目光中似有不忍,却还是低声宽慰道:“能偷得这几年时光,已是我之幸了,是我拖累了你们母女,更是拖累了北斗星城……”

  衍秋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眼下这是何种发展。

  见他愣在原地,东泽传音与他道:“衍秋,过来!”

  似乎是因为事态紧急,东泽并未对他过多责难,然而衍秋从在场众人那如临大敌的表情上不难看出,自己出现得并不合时宜。

  他乖乖地站到东泽身旁,不敢再出声打扰。

  玲玲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抽泣着退出几步,衍秋这才发现,那新郎已经无法靠着自己站立,只能靠在身后的桌脚上。而在他身下,是一个玄异的阵法。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衍秋,皆是有备而来。

  新郎朝玲玲笑了笑,才转头对着东泽道:“感谢城主成全……孟某此生再无遗憾。只是如今鬼道已成,终会拖累星城,还烦请各位替我处理后事。”

  一个老头啐了一口,“你小子从小到大都没让我安心过,行了,你安心地去罢,你爹我又不是第一次给你擦屁股!”

  新郎面上的笑容这才放松了一些,他朝着那个老头点了点头,“爹,孩儿不孝,就连最后也无法给您磕个头……”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的鬼气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红色的喜服被湮灭在一片鬼气之中。

  新郎的身影被一片破碎的黑暗吞噬,他原本坐着的地方逐渐坍塌,就连他方才靠着的桌子也被那黑暗尽数吞噬。

  眨眼间,那处只剩一个漆黑的洞口,从中传来汹涌的鬼气。

  从那深不见底的动口之中,不时传来厉鬼长啸,苏长观手中长剑一动,一道凌厉剑气便撞入那鬼气的漩涡之中,将那几欲现身的鬼修剿灭。

  房中灵光一闪,方才衍秋见到的阵法在此时亮了起来,灵光交织,形成一片牢固的网,将那洞口牢牢盖住。

  那洞口中源源不断传出来的鬼气登时被断了源头,而房中仅存的那些鬼气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不一会儿便散去了。

  苏长观持剑的手放松了下来,“这鬼道总算是封得有惊无险。”

  东泽转头看了一眼面上呆滞的玲玲,与神色各异的众人,摇了摇头,低声道:“出去说。”

  他二人岀去的时候,东泽还不忘拉上衍秋。

  衍秋任由东泽拉着自己,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能上主桌上坐着的,都是新郎最亲近的长辈,那几人如今正茫然地看着那封印,面上或哭或笑。

  “鬼道的封印也是暂时的。”走出了一些距离后,东泽才再度开口,“忙完这些时候后,我还须得去再度加固那封印。不然以那头鬼气的强度,恐怕冲开封印也是迟早的事。”

  苏长观“啧”了一声,“我原以为天下鬼修还是少数,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寻到他们的大本营去了,也算是有本事。”

  东泽点头,“此事还需多谢你,让你费心了。”

  “我倒是不怎么费心,倒是你……”苏长观嘿嘿笑了两声,目光落到衍秋身上,带了几分揶揄,“你要费心的事可多着呢。”

  衍秋听见东泽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一紧,只低头紧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抬头。

  便听苏长观嗤笑了一声,取笑之意格外明显。

  衍秋生怕苏长观一时嘴快,说出自己的事情作为要挟,便强忍着呛他的念头,没有出声。

  东泽见状道:“你的事情便忙完了么?那几个你们一直在追查的叛徒,最近可是离北斗星城近得很。”

  苏长观一听便垮了脸,“不就是几把灵剑和剑魂么,也不知道为啥阁里追得那么紧,明明现在比刚建阁的时候好很多了,也不用再在意这些东西了……但是最近听师姐说丢的那个什么珠很重要,害得师姐得亲自去查,好多天没回来找我了。”

  怪不得向来都是形影不离的二人,今天只有苏长观一人出现。

  说起正事,毕竟苏长观还是疏雨剑阁的内门弟子,还是有正事在身的,于是几句话之间告别了。

  苏长观离去后,衍秋久久地没有抬头,他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几乎要盯出一朵花来。

  便听东泽声音夹杂了几分无奈,“方才还敢闯进来,怎么现在连抬头都不敢了?”

  衍秋知道东泽最讨厌别人忤逆自己,虽然东泽平日里一向温和,即便当着他的面唱反调也不会轻易给人脸色,可衍秋很清楚,东泽的怒意向来都是埋在在心底。

  他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本着先认错的心思,他抬起头,小声道:“对不起。”

  见东泽不答,他心头有些慌乱,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有些不安……就跟着你们去了,不是有意的……”

  他心头慌乱,却半天都组织不好语言,简短的一句话,支支吾吾了半晌,还是说得囫囵。

  东泽目光沉沉,盯了他半晌,才道:“也罢,此事你不知情,我也有错。”

  听得东泽有些许松口的意思,衍秋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

  “日后若是又有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别瞒我了。”衍秋说着,不自觉上前抱住了东泽,“这次从头至尾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害怕……有谁在不知不觉间走了。”

  他原本以为东泽与他坦白了他与他师父们的关系后,东泽便不会再隐瞒他什么,然而他这次却不断地后怕。东泽从头至尾都没有将这件事透露分毫,叫他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其实他很清楚,对于北斗星城,他只是爱屋及乌,东泽爱着北斗星城,所以他也会护着北斗星城。

  然而,北斗星城中终究还是凡人占了多数,饶是他们受了灵脉的滋养,能够有比寻常凡人多出数倍的寿数,也架不住这匆匆光阴。

  小时候照顾着他的那些长辈,在这百年间陆续离世了不少。他想,先前东泽之所以离开北斗星城,恐怕便是不想再看到亲近之人的离去。

  北斗星城中的生面孔比熟面孔要多得多,他对这处的归属感越来越弱,之所以还会回到此处,一是因为这里是北斗星城,二是因为东泽。

  只有熟悉的人在此处,北斗星城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