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识玉 第174章
作者:江楼
他一时间有些茫然。
天下之大,无处不能去,若是东泽存心躲他,他恐怕无法找到这么一个存心躲着他的人。
以往游历,皆是东泽带着他四处走动,因此他对于这世间的认知,皆是由东泽带来的。而眼下,当他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时,却是满心茫然。
他不知东泽会在何处,即便是找,也不知该从何处找起。
毫无头绪之间,他不自觉回到了他们这百年来定居的竹屋前。
竹屋背靠山崖,窗口正对着唯一的来路。先前衍秋磨着东泽给这竹屋向着来路的方向开一扇窗,为的正是他一回来,便能见到在窗边的东泽,而东泽若是抬头,也能第一眼见到他站在屋前的小路上。
而此刻,东泽正低头看着案上的什么,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对于他的到来浑然不觉。
衍秋站在竹屋跟前的时候,多少带了些难以置信。生怕是自己生出的幻觉。可当他走近了,却惊喜地发现,窗边坐着的人却没有随着他的靠近而消失。
东泽是真的回到了这处。
省了四处奔波寻人的功夫,衍秋不知自己该喜还是忧。
东泽会回到这里,是意味着此处对于动作来说,也是足够特别的地方吗?
可若是东泽不愿见他,再离开此处……他又该去何处找东泽?
心中尚在踟蹰,可他的手却像是不受控制那般,推开了竹屋虚掩的门。
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东泽的冲动,这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他不能忍受东泽对他的逃避,也不愿被东泽推开。
进入竹屋后,绕过屏风,屏风一边是门,一边是窗。窗前摆放着那张红木案几,上面的每一道木纹,衍秋都熟记于心。
在桌前安坐的人,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来,唇边那一抹笑意还未消散。
仿佛下一刻,衍秋便能听到东泽启唇轻唤他的名字。
一切都好似他们离开此处前的那样。
桌前的人影逆着光,脸被隐在了暗处,可衍秋还是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那掩不住的惊讶。
衍秋登时后悔了,恨不得当场消失在东泽跟前,可是他忍住了。
东泽微微启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生怕听到东泽说出拒绝的话,衍秋抢在东泽开口前,上前拉住了对方的衣袖。
他不敢直接触碰东泽,生怕东泽会因此反感他的靠近,又怕东泽会将他推开。
“东泽……”衍秋咬了咬牙,见东泽没有阻拦他开口的意思,才接着往下道,“别丢下我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可怜巴巴的大脑斧有谁会不喜欢捏╮(╯▽╰)╭
but,是flag(
第244章 前尘旧梦·四四·祸不单行
东泽愣了一下,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先前不告而别是他的不对,仿佛是故意躲着衍秋一般——他确实有一些这个意思,却不是抛弃他。
他只是想冷静一下罢了。
然而衍秋自小便跟在他的旁边,恐怕是受不了这等分离的。
可日后……想到此处,他的目光黯了黯。
他们终会迎来分别的一日。
在他沉默期间,衍秋见他不答话,不安更甚,连眼眶都红了一圈。
他听到衍秋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衍秋抓着他衣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将原本光滑的布料掐出了一道道褶皱。
见他这副神色,恐怕东泽一旦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衍秋便要躲得远远的。
可衍秋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这下是真的委屈得紧了。
东泽轻轻摇了摇头,又拍了拍他的手。
“别多想。”东泽轻声道,可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背过身去,“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如今魔修越发不老实,他要考虑的事太多,脑子里早就乱得像浆糊一般。衍秋的心意是意外中的意外,可他此刻却无暇分神来处理这场意外了。
可事关衍秋,他不可能随意处置,只得将此事延后。
纷乱的事像一团乱麻,将他纠缠起来,惹得他一阵阵头疼。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转过身去将桌上的画卷收了起来,发现衍秋还在自己身后直直地站着,似乎笃定了想要找他讨个说法。
东泽有些无奈,只得稍稍偏过头去,道:“此事往后再说罢。”
说完,便朝着床的方向走去。
衍秋只当这是一种温和的拒绝。
他垂下眼帘,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可下一刻,他便被东泽的动作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眼下时间还早,就连太阳也还未落山,东泽却揉着额角躺到了床上。
衍秋心中奇怪起来。修士原本便不用像凡人那般需要每日休息,若是有需要,熬几个昼夜也是常事——如今的多数修士,睡觉也只是因为单纯的习惯与喜好罢了,而东泽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二者。更何况,以东泽的原身来看,东泽定是不会如常人一般生病的,这揉额角的举动放在东泽身上着实反常。
他下意识地将感官集中在了东泽的身上,却无意间察觉到一股极为细微的血腥气息。
他登时警惕起来,“你受伤了?”
“什么?”东泽的注意力被头疼夺去了大半,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听清楚衍秋的话。他这副身子向来无病无痛,因此忽然来了这么一遭还真有些扛不住。
衍秋快步靠近,仔细查探了他身上的气息,登时明白过来,“你身上为何会有血孽的气息?”
竟是被衍秋发现了。
东泽心中咯噔一下。起初他还奇怪为何衍秋会知晓他身上的是血孽,但是稍一思索,便回想起来那日监兵应当与衍秋说了不少,衍秋知晓血孽的存在也不奇怪。
他心中思虑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或许是前些日子画了极大的力气去修补星斗大阵,近些时候还在为另个阵法费心,消耗着实太大了。若是换作普通的修士,这般连续消耗灵力,恐怕连合体期的大能都会吸干几个,也就是他体质得天独厚,灵力源源不绝,才能经受得住这般消耗。
然而这消耗即便是放在他身上,也不容小觑,于是便趁着他实力衰减的这段时间,他身上一直都未有反应的血孽便开始发作了。
怪不得监兵一直都想消除这血孽。若是在他的全盛时期,这血孽不足为虑,可这血孽偏偏最会乘虚而入,在他最薄弱的时期动作。
也就是他先前一直都未曾这般大消耗,这血孽才不现身,如今一但灵力弱了些许,这血孽便开始了对他的侵蚀。
这血孽发作起来,便不如往常那般能够轻易压制,这才叫衍秋看出了端倪。
他不该叫衍秋担心的。
只是如今衍秋已经知晓血孽的存在,再否认也无济于事。于是东泽应了一声。
这么想着,东泽下意识开口道:“我没事。”
他向来不习惯叫人忧心他,因此一开口便带着习惯性的敷衍。
见到衍秋的眼眶再度泛红,东泽才知晓,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
“是因为我吗?”衍秋抿了抿唇,继续问道,“这血孽,你是为了我才承受的吗?”
东泽知晓他这是开始钻牛角尖了。
“不是你的错。”东泽摇了摇头,道,“不能怪你。”
这血孽本就是来自于监兵身上,是他自己提出替衍秋承担的。而这错也不来自于监兵,监兵是无畏域主当中最为善战的一位,而白虎域遭受的魔修侵扰最为严重,监兵以一己之力拦下大半魔修的侵扰,替他身后的人族承受了太多杀戮。
监兵是替这天下去承受这血孽。而他,因为一己之私没有让衍秋随监兵回去,叫这血孽大大地影响到了监兵,因而这血孽,是他该受着的。
真要算下来,只能怪这天地制衡,两两磋磨。
而监兵,恰是这磋磨之中的牺牲者,仅此而已。
思虑过重,叫东泽的额间又多了几分绞痛。他有些难受,微微皱了下眉头,下意识抬手揉了揉额角。
他本不想在衍秋跟前露出这般姿态的,可等他的手都按上了额角,才想起来衍秋还杵在他跟前。
他本以为衍秋会再问些什么,却没料到衍秋一言不发,只扶着他躺下了。
衍秋扶着东泽,让东泽靠在自己怀中,小心翼翼地伸手,替他揉着额角。
感受到衍秋温热的手正在以恰到好处的力道揉着他的太阳穴,东泽紧绷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胸腔中淤积的那一口气散了些许。
直到衍秋的体温透过二人的衣衫,将他整个儿裹在其中,他这时才想起来,他眼下与衍秋的动作,似乎太亲近了些。具体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但是他只知道这不该是他们眼下关系中能做出来的动作。
“你先休息。”衍秋的声音在东泽头顶响起,熟悉的气息环绕在他身侧,叫他一时间丧失了该有的理智。
衍秋说话时,胸腔有一阵细微的颤动,透过那颤动,东泽能清楚地听到衍秋平稳的心跳。
是他自己在这胡思乱想,衍秋压根没往那方向想。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理着自己的内息。
许是衍秋的到来叫他心中安定些许,不多时,随着他气息顺畅,那血孽也逐渐平静下来。
这血孽失控无非便是趁着他心绪混乱、实力受损的时机作乱,待他的内息调理得差不多了,那环绕在他身侧的血孽也终于被他压制下去。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关便要这么过去了时,从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久违的绞痛。
祸不单行,偏偏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他才堪堪将这血孽压制下去,便迎来了这一波变故。
这绞痛感陌生而又熟悉,他虽只经历了一次,却记忆犹新。
上一次出现这感觉,已经是衍秋初初化形那一次的雷劫了。时间过去得太久,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一茬。
那时他还以为这绞痛是因为他承受了一部分本该落到衍秋身上的天雷导致的,可他此刻就连天雷都未曾见到,却忽然又有了这熟悉的感觉。
这定然不是因为天雷的影响。
要算起来……只能是他自己身体的问题。
可他体质非同寻常,天生便无病无痛,除却身上带着的难以在短期内根除的血孽外,他并无甚问题。往常他也极少受伤,更别说他身上灵气旺盛,携的俱是生气最为盎然的灵气,恢复力惊人,即便是受伤也能极快恢复,根本就没有留过暗伤。
他印象里,这莫名而来的绞痛只有这两回……
比起来源清晰的血孽,这不知来头的绞痛才更令他慌乱。这发作起来没有半点预兆,也没有任何线索,叫他暗暗心惊。
这从胸腔中透出的绞痛非同寻常,东泽知晓这绞痛极为绵长,然而,与先前那一次不同的是,这回发作起来,根本不见消停,甚至那疼痛愈演愈烈,叫他生出一种几乎要将自己撕碎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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