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识玉 第215章

作者:江楼 标签: 玄幻灵异

  宇文适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后退。除却最初的悲恸与愧疚外,他眼中更多的是坚定。

  “不论你还是不是明师兄,”宇文适轻声道,“事关这天下宗门,事关碧华阁的未来,我断不会再叫你往前一步。”

  回答他的是陈谦明的一声冷笑,下一刻,那个原本站在原地的陈谦明便如一阵风似的向他袭来。

  宇文适在碧华阁这么多年,自上山那日起,他与一群师弟师妹都是由明师兄带大的,他们或许会笑明师兄做事像个老妈子,可是明师兄从头至尾也是关心着他们的。对于自己被说是老妈子,明师兄也只是笑一笑,摇摇头,说随你们爱怎么叫。

  毕竟,碧华阁的弟子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早年师长们忙于闭关,便是明师兄负责教养他们。

  明师兄自己的天资有限,可后来修为比他高的师弟师妹们从不会嘲笑他,因为他们都知晓明师兄是一个很好的人。

  可那个很好的、会呵护着他们的明师兄已经不在了。

  宇文适心中难免悲痛,在这个罐关头还有些不真实感。然而他背后是正在与阮尤阵法抗衡的步惊川,背上背着碧华阁成百上千条性命,他不可能再后退。

  他小时候与明师兄交手过很多次,然而那是明师兄为了锻炼他,故意给他喂招的,明师兄修为增长不如他快,后来很快就不是他的对手了,他已经忘记了,他们二人之间上一次交手是什么时候。

  陈谦明的招式都是他最为熟悉的招式,可他们此前这般过招,陈谦明出手从不会这般狠辣,更不会这般不留余地。

  陈谦明是奔着要他的命来的。

  可他如今修为大不如从前,身上还受着重伤,自然不是背后有鬼魔支撑的陈谦明的对手。

  紧接着,他忽然发现了陈谦明动作间的一个空档,他知道,那是陈谦明比试中常用的技俩,他便是喜欢这样故意露出破绽,引诱他的进攻。

  而他也已经不是数年前那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了,这般的破绽,他再不会上当。

  这个破绽,若是未能诱得他进攻,那下一刻,陈谦明便会露出真正的破绽。

  果不其然,这个动作收不住势,径直给另一边露出了空档。

  他当即不再犹豫,袖中等待多时的暗箭随着他甩手,直直攻向陈谦明的心窝。

  而这个真正的破绽,陈谦明向来都是防不住的。以前他们比试,只倒是点到即止,可如今是真正的殊死搏斗,刀剑无眼,自然不再停留。

  那暗箭共有三发,一为太阳穴,二为心口,三为丹田,任何一处若是射中,便再无活命可能。

  既然是放出了三支暗箭,宇文适是做好了有可能三箭都射空的准备的,他从未想过能够如此轻易地结束这一场殊死搏斗。

  然而陈谦明正在躲避暗箭的身体忽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僵直,原本动作忽然顿住了,那三支箭都稳稳地射中了宇文适原本的目标。

  陈谦明应声倒地。

  “对,对不起……是我伤了你们……”嘈杂的风中似乎掺杂了陈谦明说话的声音,然而那声音轻得很,仿佛是宇文适的错觉。

  然而等宇文适走近,却见到陈谦明已经没了呼吸。

  鬼魔附身诚然会吞噬属于明师兄的魂魄,可属于明师兄的记忆,或许还在影响着鬼魔。

第302章 碧华来信·二二

  从秋白所在的演武堂赶到这阵法中心,其实距离并不远。

  对于秋白来说,不过短短的一刻钟不到,然而他此刻却觉得这路程实在是太过漫长,这路上花费的时间是该死的久。

  而他赶到的时候,却似乎觉得自己只过了短短一瞬。

  当他看到步惊川的时候,整颗心都快凉了下来。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萦绕上心头,他千年前拼死保护着的人,他拼着自己重伤才为他挡住了阮尤的攻击,然而这一世,他不在此处,终究还是受了阮尤的伤害。

  此刻他无比悔恨,自己的这身修为仿佛是凭空得来一般,没有派上半分用处。他做不到像监兵那般对自己的修为了如指掌——若是他能够想起自己如今的修为能够凝成分身,那么他们从一开始便不用这么折腾。

  步惊川未想起此事,是因为他这一世停留在低修为的境界太久,忽略了分神境界的特殊之处,这不是他的过错。

  秋白无法为自己寻得一个借口,他只觉得步惊川此次受伤,与他脱不了干系。

  熟悉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他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无用……根本帮不上东泽,也帮不上步惊川。

  眼前的人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微微蜷缩着身子,却还是维持着盘腿坐在原地的姿势,在自己负伤的关口,他却还因为未明的局势而要继续强撑。鲜血染红了那件本就不起眼的灰袍,格外地刺眼。

  秋白慢慢走上前去,颤抖着手,触摸着步惊川胸口处插着的匕首。

  匕首没有插中要害,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如今步惊川的伤势看着可怖,然而,对于有修为的修士而言,只要丹田尚在,有灵气的支持,即便是对于普通人致命的伤势也能够在片刻自愈。

  可即便如此,秋白还是止不住地心疼。即便修士能极快修复在皮肉上的伤口,可那伤害与疼痛却是实打实地落到眼前这个人身上的。

  他几乎是捧在心尖上的人,却每每都会受到这般伤害,这叫他如何能够放过自己。

  步惊川见是他,朝他笑了笑,可失血过多叫他自己的面色苍白,甚至连唇上都没有半分血色,“你来了。”

  步惊川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好似一张纸,仿佛随时都会在这夜风之中飞了去。

  “别动。”秋白上前,握住匕首的手紧了紧。

  这柄匕首注入了很强的魔气,正是这魔气,才使得这匕首能够穿刺过步惊川护体的灵力,留下如此伤势。

  然而那魔气堆积在伤口处,自然也会叫这伤口难以愈合。方才步惊川久久未拔出这匕首,便是因为无法分神去处理匕首口处的魔气,更是因为他害怕失血过多。

  如今他的灵气与神识大半放在了去与地下那阵法抗衡上,他的灵力还在缓慢地切割着深藏在地下的阵纹,实在无力自保。

  “怪不得古时候都说,阵修旁边都需要一个护阵人。”步惊川此刻却还有心思说笑,“阵修便是这样,无力自保。”

  “别乱说。”秋白低声道,“忍着些。”

  好在那匕首虽刺得深,穿透了步惊川的胸膛,却并未从步惊川的背后穿出来,而是被骨头卡在了半道。

  这也省得秋白头疼这匕首卡在骨缝当中又要如何。

  他开始往步惊川的伤口上注入灵力,去抵消那魔气对步惊川的侵害,又用部分灵力为步惊川治疗着伤口,开始缓缓地将匕首往外拔。

  他是金属性的单灵根,金属性的灵力不如水属性或是木属性的灵力那般温和,有着天然的疗伤功效。在这个关头,他的灵力提供的治疗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步惊川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忍住那如刀割一般的刺痛,脑袋狠狠地撞在秋白的肩膀上,秋白见状,连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道:“疼吗?”

  “有点。”步惊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缓过了些许。他靠在秋白的肩膀上,侧过头看着秋白的侧脸出神。

  秋白看不到他的表情,因此心中有些忐忑,手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半晌,秋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在步惊川嘴角上落了一吻,“这样就不疼了。”

  步惊川差点笑出声,只是顾忌着心口的伤口,不敢有太大动作。

  “那还不够。”步惊川道,说着他转过了脸,“这边也要。”

  秋白如了他的愿,将另一边的嘴角也亲了一下。

  “你忍着点。”秋白道。

  说着,秋白又将那匕首往外拔。

  虽说拔出这匕首,步惊川有大量失血的风险,然而叫这匕首一直都在这处,也不是办法,这匕首始终都要拔出来的,与其叫这伤口处的血凝结后再拔,叫步惊川再疼一遍,不若如今下手,长痛不如短痛。

  随着那还带着步惊川体温的匕首拔出,步惊川发出一声闷哼。

  秋白见状,便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

  他将步惊川的唇舌彻底封住,将那痛呼吞了下去。

  步惊川原本的痛呼如今因为唇齿交缠,发出粘腻的水声,反倒染上了异样的色彩。秋白细碎的吻落在他的脸上,轻声安慰着:“好了,不会疼了。”

  另一边,孔焕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在听到那匕首拔出,步惊川发出最后的一声痛呼后,才强忍着怒火开口道:“好了啊你们俩,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步惊川还靠在秋白肩膀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借此缓解身上的疼痛,秋白正伸着手,将灵力注入到他的伤口,好替他止血。

  步惊川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劲来,“事发紧急。”

  然后不出所料地被孔焕“呸”了一声。

  片刻后,秋白忽然道:“阮尤逃走了。”

  孔焕那边的传讯符也传来了监兵的声音,“他逃走的身法太诡谲,我们拦不住。”

  步惊川深知阮尤的油滑,此人虽然正面打不过,然而逃跑保命的手段却是一等一地多,如今秋白只有分身留在原地,而监兵也不是全盛状态,留不住阮尤也并不意外。

  他如今因为和地下的阵法僵持,身体与精神上是双重的疲惫,只得闭着眼靠在秋白的肩膀上养精蓄锐。

  只是秋白与监兵的声音一前一后地响起,叫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毕竟,这二人的声音可是一模一样。

  半晌,步惊川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身出来,应了一声,“这处阵法已经毁得差不多,他见没有希望了,逃走也是正常。他这人奇怪的手段多得很,这处他又布置了这么久,有几个保命的手段,你们拦不住才是常事。”

  可他心中却不免奇怪,先前在悬河鬼域,阮尤分明是被秋白压制得死死的,如今为何却能够轻易逃脱?要知道,阮尤自己的修为并不高,当时能够与他们抗衡还需依仗那些魔傀,在绝对的修为压制之下,阮尤饶是再有手段,也不可能逃脱。

  可他此刻却没有那么多心神去想这些,光是破坏那个阵法,便已经消耗了他的大半心神。

  好在那阵法不多时便被他彻底破解开来,再也不能作用。

  他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即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陷入黑暗之前,他还见到戴着面具的监兵带着一旁的孔焕正朝他缓缓走近。

  此刻他竟然还有空想着,监兵倒是信守承诺,一直将这面具戴着。

  然后他也无暇再想,而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到步惊川再度睁眼,入眼的已经是他在长衍宗的住处了。

  这住处他熟悉得很,因而他先是反应过来自己在何处,然后又如突然惊醒那般,猛地坐起身来。匕首留下的伤口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愈合,只是按压的时候还有些隐隐作痛,昭示着他已经失去意识有段时间了。

  精神与灵力消耗过大,也不知道他这一觉睡了有多久。

  他身上原本染血的衣衫也已经被换下,换上了一套雪白干净的里衣,显然是被人好好地打理过了。

  还未聚焦的目光向四下扫去,恍然间看到了床边背对着他的人。

  即便眼前的人与自己所熟悉的人是十分的相像,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监兵?”

  见对方回过身来轻轻点头,他又轻声问道:“如今已经过去多少天了?”

  “五天。”监兵见他又张嘴似乎打算问什么,监兵便不待他问,便知晓了他想了解的事情,“碧华阁一切都好,除却已经被变异的食梦虫破坏了神志的长老和弟子,还有百余个长老与弟子是正常的。宇文适知晓你还未清醒,他同你留了封信。”

  “那便好。”步惊川点了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

  碧华阁毕竟还是三宗之一,这般变故对于碧华阁来说不可谓不大,因此听得碧华阁还有人未受伤害,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要人还在,一切便都好说。

  二人沉默许久,他不说话,监兵也不说话,便这么沉默着僵持。

  “秋白呢?”长久的沉默过后,步惊川移开了停留在监兵面具上的视线,开口问道。

  “他有些事。”监兵答道。

  二人之间的对话毫无营养,叫人昏昏欲睡。